是他（五）
菩心城離寒風林主城至少都有半個月的路程，二領主從主城過來就已經讓菩心城的眾人感覺到意外了，現在竟然連大夫人都來了。
大廳中的眾人面面相覷一番，才紛紛從座位上站起來。菩心城城主臉上的討好笑容不變，對傳話的侍從道︰「我們立刻就出去迎接大夫人。」
「不用了！」菩心城城主的聲音剛落，帶著威嚴與深沉的女聲便在門外響了起來。大廳中的菩心城貴族和富商立刻低下頭，恭敬的朝著大門處行禮。
大夫人左手扶著一名侍女的手臂，高貴端莊的在火光中踏上階梯，跨進大廳的門欄，走上了殷紅的地毯。
寒鴉的臉色此時已經變得十分不好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冷冷的看向大夫人，一言不發。二領主看見大夫人，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畏懼，立刻扯開笑臉迎了上去，「母親，你來了。」
「嗯。」大夫人拉過二領主的手掌，將人帶到身邊，目中透出慈愛之色，道︰「為娘剛才在外面都已經听人說清楚了，我兒受委屈了。」
二領主臉上的神情立刻化為悲憤，「是兒子沒用，才能讓一個小輩如此無禮對待。」
「這不是你有沒有用的問題，而是某些來路不明之人有娘生沒娘教養的問題。」大夫人慈愛的拍著二領主的手背，道︰「都怪為娘平時總是教導你要尊老愛幼懂禮義廉恥李賢讓人，才會讓他人覺得你好欺負。」
「母親，莫兒一直在外漂泊，心中有怨言也是應該，我們作為長輩心疼他也是應該的。」二領主此時的態度已經完全恢復成了寬厚長輩的模樣，與剛才調戲佷子的未婚妻，因此與佷子對上的無恥叔叔完全是兩個人。
「為娘知道我兒心善，但是你怎麼說也是寒風林堂堂領主，怎麼可以這樣縱容後輩無禮無節，更何況還是一個來歷不明，如今根本還不能確定是不是我們寒風林之人的陌生人。這要是傳出去，別人還以為我寒風林無人，任誰都可以欺負呢！」大夫人說著，目光特意從寒莫和流玥身上掃了一眼。
這一眼有毫不掩飾的戒備和厭惡。
二領主聞言，立刻低頭，恭敬道︰「母親教訓的是，兒子記住了，以後不會再犯。」
「嗯，知道就好。」大夫人點點頭，這才將目光投向寒鴉，端著臉色道︰「領主，你難道就沒有想對我這個當娘的人說的嗎？」
「早有人將消息傳給了大夫人你，還有什麼是需要我說的呢。」寒鴉眼露諷刺之色，語氣絕對算不上友善道。
大夫人聞言，臉色略微沉了一點，不過她如今是寒風林無人能及地位最高的女人，不管是什麼時候，都必須保持該有的儀容氣度和高貴。大夫人緩了緩心中的郁氣，柔和但不失威嚴道︰「領主，我們暫且不論其他，我只想問你，你已經很認真的確認過寒莫就是你的親生兒子了嗎？」
寒鴉還沒有說話，大夫人又接著道︰「我們寒風林可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想混進來就能混進來的。更何況還是冒充我寒風林領主一脈嫡系，如果不好好的檢查，導致以後血脈混亂。領主，我相信，你也是不願意看見這種情況發生的吧。」
「莫兒是我與小寶的親生骨肉，我再確認不過，這一點大夫人完全不用擔心。」寒鴉的臉色此時已經完全不能用一個冷字來形容了。他面無表情的看向大夫人，一字一句咬牙道。
大夫人點了點頭，「雖然你說自己確認過了，但是我這個做娘卻還沒有確認。那麼，在沒有得到我的認同之前，他不能入寒風林主城，載入寒家宗譜。」
「大夫人，我現在還是寒風林領主，莫兒是我的兒子，我說他能入寒風林主城，他就能入寒風林主城。至于寒家宗譜，莫兒願不願意將名字記載在上面，全看他自己的意願。」寒鴉平時雖然很少管寒風林的事情，但這並不表示他對寒風林一無所知，且能夠任人糊弄。
大夫人臉上結了一層冰霜，「領主，我這個做娘的平時就是這麼教育你拿這樣的態度對待長輩的嗎？」
「恭敬孝順，那也要是對待真正將我當成親人的長輩。至于你，我想，根本不用我點明我們之間到底算是怎麼樣的關系吧。」寒鴉的眼中閃過一抹諷刺和落寞。在他還很小的時候，母親和父親都還在，這個現今的大夫人，曾近的小姨也確實是對他很好。有點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想著省下來給他，總是背著小小的他翻牆爬樹，做其他普通人家的小孩都能做，但他卻因為是寒風林少主只能看著的那些有趣的事情。上樹掏鳥蛋，下河模魚。有時候被父親發現了要受懲罰，也都是小姨將他護在身後，父親抽下的竹條，也都抽在小姨的身上。每次小姨都緊緊的將他護在懷里，輕輕的說小姨‘永遠都會保護你’。這樣的保護，對于母親一直臥病在床，不能撒嬌的寒鴉來說，小姨真的比母親還更親近。但是自從母親和父親相繼離世之後，那個曾經護著他疼著他的小姨也死了，變成了現在的大夫人。
寒鴉有時候都在想，到底是小姨因為權力而改變了，還是她原本就是這樣，只是她善于偽裝，所以他從來都沒有認清楚呢？
「自然。」大夫人雍容一笑，「我想在座的各位，沒有一人不清楚我們兩是什麼關系。」大夫人說著，目光在大廳中垂頭而立的眾人中掃了一眼，最後將目光鎖定在一身紅衣，十分搶眼的茗心身上，「你來說說，本夫人與領主是什麼關系？」
茗心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入大夫人的眼，一時間又驚又喜，喜的是這可能是一個出頭的機會，驚的是這問題一旦沒有回答好，招來的極有可能就是殺生之禍。
茗心一直的心思都用來收拾打扮自己，考慮如何能吸引一些大人物的目光好飛上枝頭變鳳凰，哪里有時間學習其他的東西。這時突然被大夫人點出來，心中緊張，不由自主的拿眼神去瞄她的父親。
知女莫若父，中年男人早就知道茗心不懂這些，所以當大夫人點著茗心的時候，他渾身的肌肉瞬間就繃緊了，立刻暗中朝茗心使眼色做嘴型。茗心眼楮一瞟就看見了中年男人做的嘴型，心中大定，同時乖巧的從位置上站起來，朝著大夫人行了一禮，十分嬌聲脆語道︰「情人。」
聞言，中年男人瞬間想一頭撞死在大廳的圓柱之上。為了能讓茗心一下就看懂他剛才的嘴型所表達的意思，所以故意選了最簡單的親人兩字，結果茗心竟然看成了情人。看成情人也就罷了，竟然還用如此討好又篤定的語氣說出來，這根本就是在自找死路嘛。
果然，茗心話音一落，整個大廳的氣氛立時就變了。寒鴉的臉色一沉，大夫人的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胡言亂語，放肆！」大夫人一揮衣袖，茗心的身體就如斷線的風箏一般被一股龐大的氣勁橫掃出去，撞上大廳中的圓柱子，噴出一大口鮮血。
「大……。大夫人，茗心年幼無知吐字不清，她其實說的是親人，只是因為有點大舌頭的原因，才說差了音，望大夫人大人有大量，饒過她這一次吧。」中年男人立刻從座位中站出來，跪到地上為茗心求情。
其他的菩心城貴族和富商則沒有一個要站出來幫忙求情的意思。一是要歸功于茗心平時仗著美貌，然後又跟魔荒的大小姐能扯上那麼一點點的不算關系的關系，所以完全不將菩心城的這些貴族們放在眼里，導致大家平時嘴上不說，但心中對她的不滿早已經積澱已深。二也是因為大夫人的身份和威嚴，導致這些小山城中的貴族們完全不敢站出來多說一個字，就怕自己惹禍上身，到時候跟著一起吃不了兜著走。
大夫人听了中年男人的話，神色似乎緩和了一點，對靠著柱子跪在地上，臉上慘白，身體瑟瑟發抖的茗心道︰「是這樣的嗎？」
「系這樣的。」茗心的整個腦子都被恐懼佔滿了，但好在她剛才還听到了中年男人的話，此時懂得故意將舌頭扁直了說話。
流玥在旁邊偷偷用手肘撞了一下寒莫的肩膀，以傳音入密道︰「她當其他人平時就只知道吃飯睡覺完全不八卦的嗎？而且她跟寒叔叔的關系壞到了哪種程度，就憑剛才的氣氛大家也都能猜到了吧，她干嘛還要故意講究那麼一點根本就沒有必要的場面情分？還是單就她個人覺得，這麼做會比較過癮或者顯得比較聰明？」
寒莫淡淡的掃了一眼大夫人，對流玥道︰「只有她還是父親名義上的母親，她才有資格阻止我回寒風林。」
「寒叔叔的態度明確又強硬，就算她想阻止你回去也沒那可能。她看起來不像是那麼笨的人，在看清楚了寒叔叔的態度後，還會拿你的身世做文章。」
「所以，她立刻就會轉移目標。」
果然，寒莫話音一落，大夫人的目光就掃向了寒莫和流玥，觀察了一陣後，才開口道︰「這孩子仔細看來，倒也確實是有幾分像領主，想來領主已經如此確定，應該是不會有錯了。不過……。」
大夫人說著，目光轉移向了流玥，接著道︰「不過我們寒風林並非等閑的普通領域，並非什麼姑娘想加入我們寒風林都可以。不管怎麼說，這首要的門當戶對和人品就必須要能配得上我們寒風林。我听說你是夏流玥的龍鳳胎妹妹？」
還真的沖她來了啊。流玥心中一笑，面上卻是十分恭順的回答道︰「是的。」
大夫人雍容華貴的一笑，點點頭，「既然如此，那你應該十分清楚你哥哥的人品和行為。像他那般放蕩不羈我行我素狂妄囂張的性格，我真的有些不相信他一母同胞的妹妹能與他不同到哪里去。」
「哥哥確實隨性喜歡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流玥笑容不變，好似完全沒有听出大夫人話中對‘她哥哥’的貶義和輕視一般。
大夫人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你不覺得那樣的行為會很粗俗很沒有教養嗎？」
流玥淡淡的用右手撫過左手腕上寬大的白色衣袖，雲淡風輕一笑道︰「秉持我心，不阿諛奉承保持自我的善良和道德底線，我不覺得哥哥的做法有何不同。相反，我覺得這樣的品質在如今的世界已經十分難能可貴。我覺得很好。」
大夫人眉目一簇，不愧是夏流玥的妹妹，果然不是那麼好相與的簡單角色。大夫人壓下心中的悶氣，在嘴角扯開一抹雍容的笑意，道︰「人品暫且不談，我們先說一說門當戶對。寒風林乃是魔獄存立千年的大領域家族，我想現在你應該明白，就你的身份是不是適合入我們寒風林了吧。」
「英雄且不問出處，大夫人這樣嫌棄我的身份地位，是不是有點太膚淺了呢？」
「為了寒風林的未來，就算全魔獄的修者都認為我膚淺也沒有關系。」大夫人面色沉了下來，道︰「既然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今日我不防全部說明白，寒風林只要有我在一天，你這樣身份地位的女人，就休想借著我們寒風林的高枝變鳳凰！」
流玥想笑，張嘴還沒說話，就听門口傳來了一個冷酷至極，好似從雪山上飄了一轉，才吹過來的聲音，「那是要多大的身份地位才能去你們一個小小的寒風林逛一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