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近中午,山谷里依然遍布了乳白色的霧氣,這霧氣那樣的深,那樣的濃,像流動的漿液,能把人浮起來似的。
劉鈺自小養尊處優,哪里干過扛人這種體力活兒?
在這滿是濃霧的山谷內,她又拖著一個男子,自然是舉步維艱,時不時的還被絆上一跤,在艱難的挪動了半個時辰,摔倒數次之後,終于將李易挪到了山洞里。
這條山洞又彎又長,時而寬似街道,時而窄得只能容一人側身擠過,劉鈺不敢太過深入,只往里挪了兩丈距離,便氣喘吁吁的將李易緩緩從肩膀上放了下來,讓他背靠著洞壁,坐于地面。
繼而劉鈺又模索著用火石升起了火來,潮濕的樹枝、草葉被火一燎,散發著燻煙的黑煙,將她原本就有些髒的臉頰燻得一片黑一片白,額上的汗水再滾落而下,便在她的臉頰上劃過一道水痕,此刻,這位最得太後寵愛的郡主,哪里還有一分雍容華貴的模樣?分明就是個賢淑的小妻子了。
火光漸起,整個洞窟逐漸顯現在劉鈺面前,這個山洞外窄內寬,里面再窄下去,仿佛一個葫蘆一般,而且這個洞窟實在是一個對于目前的他們二人來說最為適宜的了——雖然里面黑洞洞地沒有一點光線。但是勝在地下又干燥又平坦,上面鋪著一層細碎的沙石,所以在里面也看不見什麼令人厭憎的蟲蛇之類,同時,頂上和四壁也一點都不潮濕。
這個洞窟,對于陰暗潮濕、蛇蟲四散的山谷,簡直是個最佳的避難療養聖地。
「李易……」劉鈺小心翼翼的將之前自己身上的衣衫,簡單的撘在了李易身上,繼而只覺得心頭又委屈、又沮喪,還覺得自己有些沒用,她默默的杵在那里,一言不發的盯著眼前膚色慘白到了嚇人的程度的那個「野小子」,不知不覺間,已經有兩行清淚,在她毫無察覺下滑落了下來,順著髒兮兮的臉頰,滴落在了衣襟上。
「水……」
突然,那個雙目緊閉的家伙,開口沙啞的小聲說了一個字。
之前李易一言不發,狀若死尸,她自然心頭惶恐、懼怕,此刻見到李易說了話,即便說的只是一個字,便覺得心頭安寧的多了,仿佛有了一座可以倚靠的大樹一般。
「好,水,我去接!」劉鈺急忙跑了出去,昨天下了一夜暴雨,這山谷中自然不缺水源,她記得之前尋找洞穴時候,便看到不遠處有一潭清水。
她絲毫沒有了之前作為郡主的高貴姿態,緊趕慢趕的一路小跑到了水潭邊,正在想著用什麼取水之時,突然見到距離自己不到兩米遠的水潭上靜靜的趴著一條蛇,這蛇通體發黃,軀體粗壯,足有手腕粗細,體表有著駭人的黑斑,背部細細的條紋下是稜形的蛇鱗、
這條久居山谷中的蛇,此刻顯然也發現了眼前這個不速之客,它盤起身子,蛇頭高高昂起,口中的芯子時不時吐出,發出「嘶嘶」的聲音,一對小眼楮目不轉楮而又謹慎的盯著眼前這個從未見過的生物。
「啊!」劉鈺之前來的時候,可沒見到這里有條蛇,此刻咋一見到,被嚇的一個激靈,女人天生對于蛇蟲鼠類的懼怕,讓她趕緊後退兩步,呼吸急促,心頭緊張至極。
劉鈺退了兩步,感覺退到了安全的距離之外,便不願意再退——眼前這灘積水,已經是附近最干淨的了。
而這條蛇依然昂首吐芯,高高盤起,警惕的盯著不遠處的人類。
一人一蛇,就這麼在那里,對峙起來。
劉鈺心頭焦急,她有心想把那條蛇等走,哪知道這蛇似乎將這里當成了它的巢穴,絲毫沒有挪窩的意思,眼看時間一秒秒過去,劉鈺心頭愈發焦躁——李易此刻正發著高燒,多等一秒,他就多了一秒鐘的危險,而且書上說過,蛇膽似乎是解毒的……
想到若是自己回去,見到李易已經是一攤尸體……她忍不住打了個顫,咬了咬牙,拾起地面一根長長的樹杈,緊張的往前行去。
「嘶嘶——」這條蛇見對方迫近,當今再次盤高,隨時準備發起進攻。
「啊!」劉鈺手中的樹杈頗長,往前邁了兩步之後,她一咬牙,斜著腦袋盯著對面那條造型恐怖的蛇,眼楮眯起,張口嬌叱一聲,旋即努力揮動手中的樹杈,往蛇身上打去。
「嘶嘶……」這蛇也毫不退縮,整個身子猶如彈簧一般,猛地往前一彈,順著樹杈就往劉鈺身邊迫近。
劉鈺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的想要松手,心頭卻莫名的有股子悶氣想要發泄,便泄怒似的抓著樹杈,努力的往地面砸去。
她閉著眼楮,全身繃得緊緊的,兩只手合力抱著樹杈一邊砸,一邊口中喊道︰「死,死,你去死……」
約麼半柱香的功夫之後,劉鈺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已經用盡了,她此刻緩緩的將眼楮睜開一條縫,小心翼翼的往前望去,繼而驚訝的發現,樹杈上哪里還有蛇?方才那條恐怖之極的,耀武揚威的大蛇,居然就耷拉在地上,一動不動,顯然是死的透了!
她可不懂什麼打蛇打七寸的專業術語,方才這一通亂打,居然就靠著樹杈上伸出來的樹枝,將那蛇生生的挑起,摔落,不斷地重復這個過程,活活的摔死了……
劉鈺此刻方才敢將雙眼完全睜開,卻還是有些不放心的用樹杈再挑了挑那條蛇,見這條蛇在樹杈上掛著猶如繩子一般向兩頭墜下,她才放下心來,小心翼翼的將蛇挑落在一邊,向水潭邊靠了過去。
劉鈺站在水潭邊,借著水中的倒影瞧了一眼自己,頓時嚇了一跳——眼前這人,臉上髒兮兮的,衣衫襤褸,連頭發上都布滿了草葉和火灰,她剛想起把臉,卻又想到現在一秒都耽誤不得……
片刻之後,劉鈺一臉沮喪的回到水潭邊,這山谷里若是說尋找一些山珍野味,倒是方便,可是想去尋找一個能夠盛水的容器,實在是難上加難,無奈之下,她只得雙手捧起一捧水,往山洞小跑而去。
可惜,手掌畢竟不是水瓢,這還沒走一半路,水便已經連灑帶漏的漏了個干淨……
劉鈺心頭焦急,卻又無可奈何,此刻她早剛剛和蛇進行過「殊死搏斗」,哪里還有力氣將李易再從山洞里移出來?更何況,她方才捧水時候想起,以前听府上的大夫說過,人若是腰部受傷是不能隨便移動的……
此刻李易的腰受了傷,而且已經被自己「隨便」挪動過了,倘若自己再這麼隨便的將他挪來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