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衛嘆了口氣,正要說些什麼,卻突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他咳得很劇烈,整個人都向前俯身,原本挺直的腰桿,此刻也顯得有些彎曲。
「不能降!」突然,侍衛頭領便怒聲咆哮了起來,他奮力的揮舞著手中的鋼刀,在寂靜的只有輕微咳嗽和風聲的城牆上,嘶吼,咆哮……
宋衛停止了咳嗽,他再次站直了身子,整個人依然是削瘦矮小,臉上的表情,依然是冷漠平淡。
突然,不知是哪一個兵士帶了頭,率先跪倒在地。
隨著錚錚鐵骨的男兒,帶著哭腔的誓言,傳遍了整個松江郡。
「大人,我等願意與松江郡同死!」
城牆上,瞬間便跪倒了一片。
天空中最後的灼熱光芒,也被陰霾遮擋了,松江郡矗立在天地之間,停靠在海邊,就好像一艘隨時要被暴風雨摧毀的破船。
願意與這座城同死嗎?
宋衛眯起了眼楮,他突然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要為了一座城,一個離開了人便死氣沉沉,沒有絲毫靈性的城來犧牲這麼多性命。
眼前,黑壓壓的跪著的一百多名年輕的兵士,都將手中的長刀緊緊握住,仿佛他們握住的並不只是殺人的利器,而是自己的生命。
既然想與這座死城同死,那就一起死吧。
有時候,在熱血和理性之間,男人的選擇,根本就是不偏不倚的。
宋衛嘆氣,擺手,聲音有些嘶啞沉重︰「起來吧,戰!」
說罷了那句有氣無力的話,他突然將手中的長槍猛地舉起,大聲喊道︰「戰至最後一人!」
「戰——」
數百兵士齊聲吶喊,聲浪直如拍案而來的巨浪,甚至讓地面都輕微的顫抖了起來。
「轟——」
一塊黑色的巨石,化作流光,瞬間便拉開了戰爭的帷幕。
城牆下的矮小武士們,依然雙眸血紅,虎視眈眈的躲避著零落的箭矢,速度極快的往城牆沖擊而來。
敵人在投石機的掩護下,瞬間便如紅色的潮水一般,轟然撞在了城牆上。
身手矯健的武士,僅憑雙手,便能夠如同壁虎一般攀著城牆,直接竄了上去。
大塊的黑色巨石,不停的砸落,松江郡的一應兵士,死傷慘重,卻根本沒人願意後退——後退一步,就是讓出了自己的家園。
真正的鐵血之師,是用鐵和血磨礪出來的,或許京城里那些裝備精良的禁衛軍,有著良好的素質,能走出整齊劃一的步伐。
但是,沒有經歷過鐵的磨礪,血的洗禮,他們永遠也無法成為神威軍那樣的俾睨天下之師。
戰爭在持續,但是顯然,今天倭寇們並沒有打算再給松江郡喘息的機會。
他們要在今天,破城。
于是,攻勢遠比昨日要激烈的多,即便城牆上的松江郡兵士們熱血澎湃,即便斷了手臂,也要用嘴去撕咬對方的咽喉。
可是,再如何強大的意志,此刻在絕對實力的面前,絕對數量的面前,也逐漸落了下風。
宋衛一槍挑落一名口中嘶吼不斷的敵人,他余光突然掃到了城牆往下的台階。
然後,他心頭一驚,驚後一涼。
因為他看到了一抹紅色,瞬間從台階消失不見。
「去守城門!」宋衛大喝一聲,還沒來得及沖上前去,便被幾名武士纏住,根本無法月兌身。
侍衛頭領,之前血脈賁張的漢子,一刀砍落一顆腦袋,然後縱身就躍了下去。
從五米的高空倉促躍下,他趔趄了一步,繼而將長刀橫于身前,擋在了三名紅衣勁裝武士面前。
鋼刀凌然,刀背上還有血跡殘留的痕跡。
突然,一滴清亮的水珠,滴落在刀背上,試圖洗去上面的血痕。
一滴水自然不能夠將血痕清洗干淨,于是隨之便來了一片水珠。
下雨了,沒有雷聲,沒有閃電,只是沉悶的下著死氣沉沉的小雨。
「死!」侍衛頭領大喝一聲,鋼刀化作流光,瞬間便往對面三人攻去。
三名勁裝武士,獰笑一聲,大步就圍了上來,修長的武士刀,化作一條條銀色的光鏈,將侍衛頭領死死的困住。
汗水和著雨水,從侍衛頭領的額頭滴下,他以一敵三,很是吃力。
此刻因為連續的戰斗,已經有些疲軟,一時間只能夠勉力支撐。
「噗——」
突然,他腰間中了一刀,劇烈的疼痛,瞬間便擾亂了他的刀勢。
「噗,噗——」
刀勢散亂,于是他的胸口和月復部,便被狠狠的刺入了兩柄修長的刀。
眼神開始渙散,力量在飛快的隨著血液流失,侍衛頭領晃了晃身子,奮力用鋼刀撐住了身體,他不願倒下。
三名東瀛武士,甚至連插在他身體內的鋼刀都懶得拔出——他們要騰出手來,打開大門。
厚重的城門內部,是三根巨大的條木。
這些條木被一一抬起,轉眼間,便只剩下了最後一根。
雨水愈發的密集,滴落在搖搖欲墜的侍衛頭目臉上,他眯了眯眼,似乎回光返照的緩緩撐起身來。
然後,他勢如破竹,帶著胸口的兩柄長刀,手中揮舞著自己的鋼刀。
直接沖了過去。
「噗噗——」兩刀寒光閃過,兩名武士,猝不及防之下,瞬間便人頭滾落。
然後,這位名叫宋忠的侍衛頭目,整個人沖了上去,背朝著大門,用脊背狠狠的頂住了城門。
他順便做了生命中最後一件事——將自己的雙手插入了原先擺放條目的槽中,狠狠的扣了進去。
他叫宋忠,是宋衛在孤兒中選了他,讓他修行武藝,賜他名為一個忠字。
平日里,別人恥笑他名字太可笑——送終,送終,您是要給誰送終呢?即便被如此嘲笑,他卻總是樂呵著回應︰「我這名字可是大人給取的,你們懂什麼,這叫盡忠!」
他用生命圓滿的寫出了盡忠這兩個字。
第三名武士,見同伴被偷襲殺死,他怒嚎一聲,拿起鋼刀,猛地刺入了這個可惡的漢人心髒。
這個可惡的漢人死了,但是他的雙眼卻根本沒有合攏,微微眯著,似乎實在嘲諷,嘲諷自己。
所以,這名武士更加的惱火,他猛地抽回長刀,然後冷哼一聲,橫斬一刀,將那個不瞑目的男人,變成了一具無頭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