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議事大殿上,矗立著十二根氣勢宏偉的石柱,撐起高高的殿宇,白起坐在最上首,他的部下們在大殿之下面對面地入座與兩側,而那上首之人,此刻正一只手漫不經心地支著腦袋,神態淡漠而慵懶,幽深的藍眸微微地眯了起來,霎時間,整個大殿的溫度都好似跟著降溫了一般。
那危險又俊美的男人啊,即便他還一言不發,但那自上而下的審視,已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今天大殿之上的每一個人都注意到了,白起大人的手受傷了,雖然那並不算什麼嚴重的傷,可這里的人,沒有人不知道那天夜里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就在白起大人的地盤上,居然有人想要白起大人的命!
可他們誰也不敢輕易表態,沒有人模得清白起到底在打什麼主意,而那刺客,很明顯一定和這個部族的最高首領姒縱大人有關,這大殿之上入座的白起的部下們,都是禹康的貴族,享受著平民和奴隸的侍候,他們誰也不想惹火上身,做最倒霉的那個試金石,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自己的部下藏著什麼心思,白起豈能不知,除了他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親信,這些貴族們,名為他的部下,實際上,每個人都是一根搖擺不定的草,他們還不能確定,他們所追隨的白起,和那個逐漸年邁卻想置他于死地的父親大人,到底哪一個人才能站到最後,所以這些家伙,干脆哪一個也不想得罪。
「白起大人。」漣站在白起的身後,低聲喚了白起一聲。
白起冰冷的薄唇緩緩向上翹起,湛藍色的瞳眸卻是深不可測,他的目光似有若無地從每一個人臉上掃了一遍,然後低笑了一聲︰「看來這幾日,為了替我招待微生,諸位著實辛苦了,微生臨行前,曾告訴我,讓我務必轉達他對諸位的謝意。」
白起開口了,不管他嘴里說的是什麼,大殿之上每一個人,無不立即正襟危坐,低著頭,微冒著冷汗,附和著白起的話︰「哪里的話,能為白起大人分憂,是我等分內之事。」
白起唇畔的弧度更深,眼底泛起莫測的流光,顯得更加諱莫如深︰「過幾日也該是秋祭了,明日我將動身前往拜見父親大人,你們都是我的得力部下,都回去準備準備。」白起理了理衣襟,站起身來,似乎打算要離開大殿了,臨行前,他忽然看向座下一名喚作「培」的老部下,道︰「培,我听說你的小兒子是個年少有為的人,你該多提拔提拔他,想必這回從各個部落與封地來的勇士和年輕人不少,祭祀之後的秋獵和比試上,你們可別被他們給比下去了。」
人們根本看不透白起的心思,見他起身,也都紛紛恭敬地起了身來,那叫「培」的老部下猶為緊張,僅僅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談話,竟足以把他嚇得冷汗直流︰「那小子哪里能比得上白起大人十萬分之一,說起年少有為,白起大人您當年的風采,屬下至今都不敢忘記。」
白起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在所有人的恭送中走了出去,直到這道高大而又威嚴的身影離開了許久,這大殿上的所有人,才像剛打過一場戰一般,精疲力盡滿頭冷汗地癱坐了下來,謝天謝地,白起大人沒有提那夜闖進刺客的事,他們也不必陷入如此為難的境地了。
……
盡管已經離開了大殿,可那大殿里的眾多老狐狸們會是副什麼模樣,白起幾乎都能想象得到,看著這位喜怒莫測的年輕王者,他身後的漣默然不語地跟在他後面,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白起的神情漠然,幾乎連眼簾都不曾抬一下︰「漣,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漣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料到白起大人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竟就猜中了他的心思,不禁低頭凝眉,神色恭敬︰「白起大人,那件事,您就這麼不追究了嗎?」
白起卻是驀地勾起了唇角︰「漣,你跟在我身邊已經很多年了,應該知道我的脾氣。」
「是。」漣連忙正色,不敢再多言。
像那夜刺客之事,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白起是個善于隱忍的人,比起要做的大事,這點小小的委屈又算得了什麼呢,即便追究了,也不過是抓到幾個替罪羔羊罷了。
此刻白起正是往都城外的方向去的,護城河的擴建快要竣工了,他正要親自去審視,但在這路上,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麼,微微眯起了眼楮,淡聲問道︰「那個孩子怎麼樣了?」
「早上湛派了人來回稟,听說是已經醒了,您一直忙到現在,漣以為,這不過是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便擅作主張沒有向您稟報,請白起大人降罪。」
「的確是件無關緊要的小事,這不關你的事。」白起的反應平靜,但腳下卻仍是鬼使神差地改變了方向,往寢殿的方向去了……
白起回到寢殿的時候,撞見的便是這樣一幕,湛正在多嘴地為孟青夏解釋她的工作職責,而那孩子,卻好似根本沒在仔細听湛說的話,她和前幾日一樣,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那,低垂著頭,蹙著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看起來是被煩惱給糾纏住了。
能夠身處距離白起最近的地方,那對于孟青夏而言的確不是什麼壞事,可那就像老天在故意捉弄她一般,當她正陷入是否要俟機對他動手,要了他的命,這樣她就可以回到她該過的生活的時候,老天給了她這麼個巨大的機會,那同樣也是天大的誘惑,憑她的本事,她連近他身的機會都難,可若是……
「湛。」
突然听見那藍眼楮男人清冷而又低沉的聲音,孟青夏簡直是嚇了一大跳,做賊心虛地猛地抬起了頭,眼神顫動,像是受驚的小鹿,看起來嚇得不輕。
白起目光微斂,孟青夏的一舉一動,幾乎都沒能逃過他的眼楮,此刻他那詭異的幽藍星眸,深沉仿佛汪洋大海,即使風平浪靜,可那淡淡掃來的目光,也足以讓人不寒而栗,心驚膽戰!
孟青夏心中一跳,竟莫名恐慌起來,好似她心中在打什麼主意,真的都被他看透了一般,都怪她先前沉迷于自己的心事中,一點也沒注意到白起是什麼時候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