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雖目不能視,但想必對剛才的那些動靜都是心知肚明,若說是送禮……以這種送禮的方式,未免也太挑釁了一些……
孟青夏目不轉楮地凝視著白起,有白起在,她倒是不怎麼擔心這里會發生什麼危險的事,只是心中仍是不免有些擔憂,白起看起來可不是很「喜歡」這份「賀禮」。
「白起大人。」趕來的湛四下看了看,然後也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被白起大人半空攔截下的這穿戴了東西的紅箭,尤其是……當湛的目光落在紅箭末尾那雕刻著的雙頭蛇絞纏的符號的時候,湛的那張臉,也明顯有了變化︰「雙頭蛇圖騰……這個……」
這個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白起顯然也是注意到了箭尾那雙頭蛇絞纏的符號,相比湛臉上那又是驚訝又是凝重的精彩表情,白起的反應則顯得太過冷靜與淡漠了一些,他幾乎是漠不關心地掃了眼那已經消失了許久的……罕見的,古老的印記,那性感卻淡薄的嘴角殘酷地向上勾勒起了一道危險而又輕蔑的弧度……
「白起?」孟青夏的那雙眼楮清澈而又沉靜,尤其是最近,因為懷有身孕的事,她變得更加地懶散,看起來是稀里糊涂地過著每天的日子,對什麼都漫不經心,但她畢竟是孟青夏……打從來到這個世界,她就因為身處弱勢,因為自然界的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的法則,養成了對這個世界和周遭敏感地觀察的習慣,此刻那空氣中微妙的氣氛變化,又哪里能瞞得過她……
「不必擔心,你想知道的,我自會告訴你。」知道孟青夏這個小女人心細如發,最是縝密也最會多想,白起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後淡笑著安慰著她,隨即還是當著孟青夏的面打開了那紅箭所附帶的「賀禮」。
「白起大人……」湛似乎有些不好的預感,在白起大人要打開那份賀禮的時候月兌口而出地表達了自己的驚訝之情,果然因為湛這一喚,白起的動作頓了頓,目光淡淡地看向了他,就連孟青夏也本能地將目光看向了說話者,湛直到這時候才臉上一滯,尷尬又遲疑不定地偷偷拿眼楮看了眼孟青夏,然後才在白起的注視下模稜兩可地勸諫道︰「既然是賀禮,還是……待大典結束後再看也不遲……」
湛這話是考慮到孟青夏的心情的,雖然青夏大人不知道那里面是什麼東西,但看到了那不祥的消失了許久的古老的雙頭蛇絞纏的圖騰,湛就一陣陣頭皮發麻,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里面可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自然……湛這麼想,也的確是有道理,但孟青夏那般的人,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敷衍而過的……越是敷衍,這個小女人還不知又要如何胡思亂想呢……
「雙蛇圖騰消失已久,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一直沒有說話的微生此刻雖然是一臉琢磨的表情,但他看起來可比湛要平靜得多了,微生雙目閉著,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且溫和,就連那「雙蛇圖騰」四個字從微生的口里說出來的時候,都好像是在談論一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的名字一般,只是那琢磨和興然的意味,卻是連聾子都听得出︰「雖是挑釁意味十足,但這圖騰的現世,恐怕對白起大人您也未必是件壞事,我說的這些,是與長久地與她們捉迷藏的情況相比……」
白起淡淡地挑唇,不置可否,只是將那份賀禮從箭身上取下,隨手便將那柄暗紅色的雕刻了雙頭蛇絞纏圖騰的箭羽交給了身旁的湛,孟青夏此刻看起來,那小神情已經是凝重,她雖然沒有說什麼,但那若有所思地目光卻像是能夠將一個全副武裝的人都赤果果地洞穿一般,沉靜而又敏銳地掃過了他們每一個人臉上的神色。
白起手中的那份「賀禮」是用紅布包著的,紅布打開,那其上赫然躺著一個人形模樣的布偶,只是那東西看起來可並不怎麼賞心悅目,反而讓人無端端感到了一陣惡意的寒冷侵襲上身,稻草人扎出來的人行,有頭有四肢,甚至還有「頭發」與服飾,這樣的東西……任誰看了,都會不禁眉頭一皺……
孟青夏並不會天真的以為這份稻草人扎出來的人形「賀禮」是給孩子的玩物的,這樣的東西,相比之下,更適合出現在巫師的手里,實施詛咒之術……
果然,孟青夏這樣的想法才剛剛產生,白起便已經將那稻草人形翻了個身,先前那東西是面朝下的,為此孟青夏倒是還不曾看得十分清楚,此刻它被白起翻過了身,孟青夏才看到那稻草人的正面的服飾上,用血水寫了……蓮。
那個古老的字眼,美麗而又風雅的像畫一樣的字眼,孟青夏不可能會對它陌生……即便,先前她還不能對這個字眼有如此深的感觸,但如今……它是她月復中還未出世的孩子的名諱,那個……在不久前,突然間變得對她而言意義重大的字眼。
人偶的中心是空洞的,因為在此之前,那暗紅色的利箭,正貫穿了它。先前孟青夏還不覺得那箭身的顏色刺眼,而今看來,卻像是血一般……
這個稻草人偶……扎的是蓮……夏後氏蓮,她和白起的子嗣……
孟青夏的臉色是陡然間變得蒼白,她下意識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眼神,也驀然變得冰冷而無措得讓人心疼……
這樣的神情,並不是第一次在孟青夏的身上出現,她就像一只藏了力爪卻看起來異常溫順的小獸,唯有觸模到了她的逆鱗,令她生疼,她方才會變得冷漠,變得鋒利,變得異常地勇敢,而上一次這樣的神情出現在她臉上的時候,正是夏與強大的九夷聯盟正經歷了戰爭,九夷女巫絳慘死的時候……她唯一想的,就是守護對她而言比生命還重要的白起。
當女人要成為一個母親的時候,那份對逆鱗的敏感,只會比以前更甚……
果然,白起的眉間也是驀然一擰,那諱莫如深的湛藍色的眼眸,就像一望無際的汪洋大海,突然刮起了龍卷風……危險,而又冰冷可怕到了極點……
但很快,這樣的情緒便已經被白起淡淡地斂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眼底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冷笑,參雜著那令人膽戰心驚的殘酷殺意……
「白起……蓮……」孟青夏也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自己那不合時宜的情緒給收斂了下去,畢竟……此時此刻,仍是一個看起來值得人歡呼和慶祝的盛大典禮……
「不過是挑釁罷了,你和蓮,都不會有事。」白起看起來也並不怎麼重視那惡毒的詛咒,但他還是將那寫了蓮的名字的稻草人偶一並交給了蓮,然後安撫著明顯變了臉色的自己的小嬌妻︰「這件事情,你的丈夫自然會將一切處理好,你如今已經不是一個人了,唯一要做的,就是將這小子平安地帶到這世上來……」
默了默,白起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地感嘆了一句︰「這小子,未免也將你霸佔太久了……」
這世上,唯一敢和白起這樣明目張膽地搶他白起的女人,甚至還讓他白起在那小子面前也不得不步步退讓,苦嘗著那成日摟著自己的妻子入眠,卻可觀之而不能食之的滋味……白起想到這,竟是有些哭笑不得,倒有些自作孽的意味,還為出世就能讓他敗退的,唯有這個讓人頭疼的臭小子了……
白起現在倒有些認真嚴肅地想著……待那小子出世以後,是否就該將他扔到自己的封地去……
孟青夏愣了愣,待回味過來白起那話里的意思以後,硬生生地又紅了臉……分明是這樣嚴肅的場景……白起竟然還能有本事讓她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只無端端地鬧了個大臉紅……
孟青夏還不知白起心中那迫不及待想要將可憐的蓮在小小年紀的時候就扔到自己的封地里去的心思,只听白起口口聲聲喚蓮為「這小子」,孟青夏稍有不服︰「誰說是小子了,也許,蓮是個女孩子也說不定……」
「嗯……」在這一點上,白起並沒有試圖與他的小嬌妻講道理,白起既然已經如此大張旗鼓地給與了這個孩子如此盛大的歡迎儀式,那自然意味著……身為他白起的長子,蓮將會是一個承受了他父親帶給他的所有榮光和期望的男子漢……在這一點上,這個小女人實在不應該跟已經佔卜出這孩子命運的微生唱反調,身為巫師,這一點本事總該是有的……
自然,她和他的子嗣,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將會因為他們的父親,而得到無上的尊敬和尊貴的地位,若是女孩,或許還會得到白起更多的縱容和寵愛一些……白起會寵愛她,就像一貫寵愛她的母親那般,女孩……到底是要多寵讓一些的,她們不必想著要如何運籌帷幄,如何文韜武略,繼承她的父親所統治下的國度,她們唯一要做的,只需要健康地成長就好……
但男孩便是不同了……身為白起的長子的蓮,白起的確是對他寄托厚望的,白起手中的統治權,總歸還是要交給她和他的長子的,即便是白起,也不得不承認,只有身分尊貴的貴族的男子……才會在出生之前,擁有這樣盛大的歡迎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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