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對方敵意太甚,奴歌不及細想直接便要矮身下台……卻是身後琵琶音弦絲絲如繩將其纏住!激蕩如高山碎石滾落,狠狠爭鳴撞擊在人心!
奴歌剛剛舉步的動作被此琴音一攪,心口猛震,當下屈膝一軟跪在台上!
同時五內受損,一口心血再忍不住‘哇’的嘔了出來。(Www..Com?я
好在她今日所穿乃是紫衣廣袖舞衣,故而察覺不對時,其已然攏袖掩面,一口心血堪堪都噴在了衣袖上。
殷紅的血花大片絢爛綻放在袖口處,她凝眉,台上身披蛟龍紋理那高貴的人影,亦是攏了眉峰。不過又是片刻,又談笑風生別過頭去懇。
好似一切都未發生。
在場中沒有一人注意到他這一細微變化,包括近身坐在他身側的卿別雲。
而舞台上奴歌借此遮掩的動作,在看客眾人明晃晃看來,卻是下一支舞蹈的開場定姿讓。
染血廣袖後一雙滴溜溜轉的眸淡淡掃視四周,一時間騎虎難下。
長久未有動作,台下已然有官員覺得方才那一舞看的不過癮,只當她是舞女,開始踫杯叫嚷起哄起來。
有人開頭,自然便有人附和,一時間,方才還寂靜唯有琴音的宴席,頃刻又是觥籌交錯不停,有說笑互相攀談的,有一心等著奴歌再度開舞的,有較有興味盯著突然竄上配樂台金沙的,更有謹慎盯著上位司凌夜一言一行的……人性千姿百態,盡在此處展現淋灕。
而此刻司凌夜則正在與卿別雲互相推杯助飲,似乎並不關心台下進展如何,亦不理會忽然離席金沙究竟為何。
一時間晚宴似乎重新回歸到正軌來,絲竹飄飄其樂融融。
無數雙眼楮有意或無意的盯著奴歌,專注著,生怕錯過其天資之舞分毫。
卻少有明眼人知道台上她正在與金沙暗暗較勁。
琵琶顫弦陡起,激蕩宛如戰場金戈鐵馬廝殺,針對壓制奴歌一時站不起身來,唯有勉強在台上半跪著,強自忍著下一口心血在胸腔翻涌。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清冽如泉聲線猝然如冰破裂長空,以柔克剛般依附著琵琶音盤旋裊裊升起「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這樣清凜絕塵的嗓音……
奴歌一詫順著聲線來源,顰眉望向絕音方向。
卻見不遠處,那白衣如雪銀發似霜之人面色安詳,低低撫琴同時又和聲繼續而唱「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一字一句的歌樂,碎玉清冰的聲線,古雅綿延而悠長。
奴歌死死咬唇,明顯感知到金沙那琵琶之音的壓力,隨著絕音的和聲而樂,逐漸被迫壓制消弱了下去。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彷徨’二字剛落,絕音指下柒弦琴音律陡然大噪,拔高之勢暴漲生生壓下去琵琶一節!
對面嘈雜撫弦的金沙不禁眯了眼楮去瞧絕音,十指連動。
阿法給她的情報中,其中並沒有這樣一個人……如今看來他應是深藏不露,被其低微琴師身份蒙蔽了過去。
該死!!
璀璨眸底迅速劃過一抹暗紅如火之色,勾住琵琶弦的指尖逆轉注入南蠻特有奪魂曲調,卻不想她這操控人心的音律剛剛開起,對面絕音已經先她一步,挑著琴音走向一番高山流水的境界,任憑她幾番試圖用音破境,都是生生被壓制牽引回來!
眾人眼前似是已經被絕音琴色構造出一幅平和山水畫,任憑金沙如何制造金戈鐵蹄踢踏,都塑造不出半點血腥尖銳之意。
而台上奴歌此刻因絕音插手,已能勉強動作起來。
但奈何配樂二人以音對敵,看似合樂盡興之景,有人起興觀賞,她不能直接拂袖走下台去,故而不得不附和隨著兩項糾纏配樂而繼續勉強舞動,接連幾個旋身,踩著舞點或急或緩,強忍著氣血翻涌的沖動,計量護著自己的筋脈,將動作放到最巧妙的弧度。
結果她這剛剛一動,台下便立即有人叫好起來。
無數的注視,只是一方舞台,到底將她送向了身不由己的境地。
…………
有人逼迫她,但好在……也有人維護憐惜她。
琴音颯颯,配合著奴歌,似是有意讓她游戲般,低緩悠揚到極致。
琵琶焦躁忽高忽低,卻奈何幾次沖撞都破不了絕音所設意境。
如此空冷的琴音……
腦海陡然想到什麼,金沙已然泛有詭異紅光的眸子微眯,視線忽然落在絕音那把繁華的古琴之上。
忖了半響,不禁冷氣倒吸。
琴身大片如血華麗繁復花紋,琴弦若有似無至極通透,顫音靜時則瑟瑟爾雅,烈時如雲聲震天罰———不正是曠世神器‘柒弦’!!
傳言世上擁有此琴的乃是中原極寒之地西華城主,難道這人……!?
警惕,繼而有些因計劃失敗而懊惱!
怎的好端端懲戒奴歌的計劃,卻被這人突如其來橫插一腳,生生絞散了去!
已然明了對方身份,心中氣焰陡然升了一節,卻是氣勢不受控制銳減而下。
心知勝不了他,卻依舊不甘。
顰眉,心緒煩亂之下手中琵琶音律走向一勾一滑,倏然錯音,去勢猝然不及而唐突破曲!
「錚」鳴一聲,南蠻蠱靈琵琶生生斷弦一根!
台下原本正在飲酒的百官忽然為此情景愣住,甚至有善于察言觀色的文官,美酒已然湊到唇邊,卻思慮再三,轉而將酒盞放了回去。
而此刻對面絕音廣袖撫琴,悠悠而唱已經是最後一句︰「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驀然正是一曲聊表傾慕情愛的《鳳求凰》,用在此情此景,竟被絕音改了音律,生生扭轉出一種蕩氣回腸的守護之感。
宴上眾人愣了半響,好長時間方才反應過來,這是一曲天籟終了。
…………
「夜,我看那金沙方才可是直接下了殺心呢。」
「無聊的爭風吃醋罷。」
「嗯?」
「昨日我將她遣去了金烏殿,卻未去會她。」
「哦?」卿別雲眼角帶笑「夜竟然對美人失約?」「嗯。」不置可否的回答,似是不願再繼續這話題,只抬眸看向舞台上的嫣紫,配樂台上的艷紅「蠱靈琵琶……這金沙倒是不簡單。」
「我看那奴歌也不差呢……不過她方才險些便真沒命了,夜你怎麼都不管的?」
「可不是有人極力護著她。」說著狹長眼風瞄向收音的絕音,微微哼了一聲。再轉眼瞧了瞧一旁身為暗影守衛的紅淚,視線掃向他那死死收緊在劍柄上的指尖,干脆冷了眸子。
「夜這是做什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夜這是吃醋了呢。」
「別雲真是越來越會說笑了。」昂首接過一旁婢女剛剛斟滿的酒水含在口中,而後抬手扣住卿別雲後腦,以唇哺給卿別雲……
無不親密的動作,羨煞了台下一干人。
而身為被哺酒的卿別雲,媚意眉眼卻忽然有一絲慌張的意味。
不明白夜這樣動作究竟是為了什麼,表明他喜愛的只有自己一人?亦或者只是為掩飾些什麼,為求自己心安?
夜,你真是越來越讓人讀不懂了。
…………
「絕音,絕音……好個絕音。」
另一側看台上,司凌若雪已然醉的不輕,右手素指來來回回撥弄著傾倒在桌面的琉璃酒盞。
酒水灑落出來,便干脆借著那酒沾在指尖,伏在桌上一筆一劃的寫起他的名字。
絕音。
絕情、絕愛、絕意、絕心……
同時有些無妄的嘟囔「絕的是痴情之情,斷的是天下之音。」
「公主,您醉了。」
一旁小宮女小心翼翼扶起司凌若雪,試圖說服她回到宮去。
「阿法,你說,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她醉眼迷蒙的看著自己新收的體貼宮女,有些苦笑「我真是好傻好笨,我曾經那麼愛他,那麼愛他。」她指尖摳向自己的心口,竟有痴狂之意「我險些將心都掏出來給他看!」又是沮喪淚眼婆娑「可他不要,他連我的心都不屑要!」
「公主,您真的是累了,且回吧。」
「我自然是累了。」司凌若雪忽然涼笑「我是心累!」
勉強壓抑在心底的毒刺藤蔓,經此艷世一舞後,默默生了根,發了芽……想要阻止都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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