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你今日的話。(」
悠涼尾音落下來時,司凌夜抱著奴歌再度舉步向臥龍殿走去。
…………
低調奢華而裝修精致的殿宇內,他親手將她安置在那張大到夸張的軟榻上。
沒有掌燈,一室的漆黑懇。
「這次他非死不可了。」
這樣的黑暗中,他的決斷之音纏綿入骨。
「三日後,你親自來執行。讓」
「如果我不呢?」漆黑中她眼波如貓流轉,倔強的回瞪著他,許是因流血過多的原因,唇角已見煞白。
「愚昧去執著的人,你需明白一個道理,這世上除了紅淚,你還有其他理由繼續活下去。」
司凌夜說這話時,刻意咬重了兩個音節,一是‘其他理由’二則‘繼續活下去’。
其他理由所指無非是宮鈴與絕音,至于繼續活下去……
他是在暗自警告自己,倘若這次紅淚不死,那進入棺材的將是自己嗎?
「你可不可以換個理由來要挾?」奴歌不禁哂笑「不覺得這樣的把戲很乏味無聊嗎?」
「只要有效,乏味算得了什麼?」
「哼!!」
「我給你的傷口七分深,不會致命。」他頓了頓,抬起指尖劃過她受傷的肩頭,而後不知出于何種心思,竟在銀鏢上發力按了下。
奴歌屆時疼的悶哼一聲,凝眸憤恨瞪他。
「這三日里我不會給你傳任何太醫來醫治你。」指尖染了她的血跡,他湊近鼻前嗅了嗅,驀然邪笑了聲「真難得,竟是還是如此正紅色。」
「血跡不是紅色是什麼?難道像你心髒一樣是黑的!?」
「別雲說待到你血跡徹底轉為褐色時,便……」卻在奴歌注視下收了話鋒,只別開目光道「但願三日後能看見你活著出現我面前。」
「……」
錦繡龍紋的身影起身,轉而開啟大殿門扉,在冷風灌入的同時他優雅走了出去。
抬眸看了她最後一眼,殿門閉合。
一切又都安靜冰冷下來。
可她的心卻再難以平靜。
剛剛,殿門閉合那一瞬,她看見了他那樣一雙眼楮。
美麗宛若星辰落九霄,冰涼的,似乎有什麼在慢慢的破碎,看的讓人迷茫心疼到窒息。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觸模的眼神……
可那光華又霎時凝聚為俯視蒼生的冰冷。
宛若磐石,不可轉也。
是幻覺吧……
司凌夜,他可是司凌夜,一個主宰玩弄天下的帝王。
躬身縮在榻上,染血的素指死死攥著身下的錦被,脆弱的姿態像是在極力抗拒著什麼。
「司凌夜。」
只有這三個字,才是世上最為真真切切的毒,比罌粟更甚。
她不怕他的折磨懲罰,不怕他的算計利用……互相的敵對,如此她才可以繼續恨他,而後如戒毒一般遠離他。
可在這樣飄有碎雪的夜色中,他幾度自稱‘我’來拉近兩人的距離,像是刻意在挽留著什麼。
她怕的……最怕的便是他偶爾嫻靜下來,悠悠展露出冰山一角的溫柔。
昔日她正是敗在他如此偽裝的寵溺之下,而後淪陷,而後遍體鱗傷。
「奴歌,不想慘死,便不要再信他。」如此警告著自己,而後兀自發力將指尖錦被攥的更緊。
周遭寂靜到可怕,窗外寒風嗚咽吹過樹梢林角,像是哀歌哭泣。
臥龍殿空曠,沒有燃燈,沒有宮人,寂靜的甚至只要她自己一聲輕微翻身痛呼,都能听見空曠的回音。
良久……
「三日後麼?」她像是想通了什麼般,微微放開指尖,張開眼來。
所謂奴歌與司凌夜,他二人早就應該在一年前便恩斷義絕,無可挽回了罷。
自己而今喜歡的人是紅淚,那個乖巧的夫君。
並非是因空虛寂寞,而自欺欺人去擁抱那團溫暖,自己是真正愛他的,那極致純良之人……對,自己一心一意相待從來都是紅淚而已。
所以……
要去救他
三日後司凌夜說要問斬紅淚。
自己要逃出去,並且帶著紅淚逃出去……遠走天涯?
可為什麼江山一定要握在司凌夜手中!為什麼自己一直是被欺辱壓迫的那個!!淪陷宛如喪家之犬。
夜色深濃時,圓月將滿。
心髒一陣叛逆不甘的跳動,鎖骨處,驀然燃出一陣火辣辣的灼疼。
奴歌開始只以為是傷口所致,並未理會。
可靜默了半響後到底察覺不對,卻見單薄的夜行衣下,有著什麼泛著淡淡的冷華!
那樣的光,一瞬刺痛人眼。
在這般灼熱之下,她倔強的瞳眸恍然劃過一絲疑惑,而後在肩骨光華愈演愈烈中轉為堅定,鼓舞了她的心。
眼神像是犀利的劍氣,倏然劃破了漆黑的夜幕。
強忍著洞骨之痛,雙臂勉強支撐起身體,而後坐直扯開衣襟,閉眸幾次深深的呼吸,指尖迅速附上肩骨,咬牙陡然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將銀鏢拔出!!
‘ ’的一聲,殿內只有她倒吸冷氣的聲音。
銀鏢傷口下,肩骨處,有花藤栩栩如生。
這,不正是異世神女的象征?
染血的指尖攀上肩頭,沿著花紋脈絡細細游走,熱度散去,心也隨之逐漸沉定下來。
像是做了什麼決斷,沉默須勿後,一鼓作氣又將肩骨膝蓋處銀鏢悉數拔出!
‘ 啷 啷’將染血的銀鏢丟在地上,又接連開始將內衣撕成布條,勉強纏繞在膝蓋上止血。
肩骨的位置上傷口不易纏繞,幾次咬牙實驗下來皆是失敗,後來干脆抿唇雙手抓著布團按在傷口處。
止血後轉身倒在榻上,強迫自己沉沉昏睡養精蓄銳。
…………
…………
次日,奴歌張眼完全是被疼醒的。
身上的傷口因其肌膚愈合能力甚強的原因,已經開始有條不紊的結痂,膝蓋處還好些,只要不走動,不會再出現溺血的問題,可肩骨上畢竟雙臂活動量在那里,想愈合都難。
勉強坐起身來調息,用殘余的內力將將調養下受損的筋脈,這樣一坐,便是直到響午。
卻沒有人送飯來。
昨夜司凌夜只說不會找太醫給自己醫治傷口,如今看來,他還打算讓自己滴水不進。
三天的時間倒是餓不死人,但體力到底會虛月兌,加之自己有傷在身,月兌水等于半死。昨夜又是流血過多,今早一張開眼便是口干舌燥的難耐。
舉目四望,屋子里卻連個茶壺的影子都沒有。
遲疑了半響,最終視線鎖定在書桌邊,一翠綠瓷瓶蓄養的富貴竹上。
大眼再一瞄瓶身位置,似乎有望。
這樣的翠竹一般都是用水蓄養,如今看著竹子生長旺勢良好,想來應當是長長換水的緣故。
遲疑了下,而後抿唇扶著膝蓋自榻上一點點挪動下來。
雙腳剛剛沾地,膝蓋處便立即萎靡的疼,陣陣鑽心。
想來應該是骨膜一類破損了,傷筋動骨,這似乎是司凌夜第一次如此親自出手懲罰自己,傷口不甚深,卻都是在精巧的重點位置。
可見,他這次是真的動了怒。
有些嘲笑的扶著自己膝蓋,而後彎腰一點點磨蹭向瓷瓶的方向,平日里不過是短短幾步的距離,今日奴歌卻生生用盡了一盞茶時間,方才‘走’到那案幾邊。
抬手夠到那翠竹之時,身形同時再支撐不住,直直跌坐在地面。
膝蓋又是一陣震裂的疼,她卻不予理會,只抬手將瓷瓶中翠竹拔了出來,自己眯眼去看瓶中淨水。
很好,整整小半瓶。
這樣的水量,只要自己省著些喝,三日里也勉強算是夠用了。
不過瑕疵便是這瓷瓶之水本是用來蓄養富貴竹的,故而縱使這水再更換勤快,也都多多少少會有些竹子斷根,看起來有些清濁。
想了想,再三思量最終放棄將水過濾一遍的計劃。
雖說直飲這樣的生水會使人不適,但倘若過濾的話,又不知要浪費多少去。
思忖半響,到底直接舉起細頸瓷瓶,湊到唇邊要飲。
卻在這時大殿之門被人‘ 啷’一聲踹開,繼而一對鐵甲訓練有素走了進來,抬手二話不說將奴歌手中瓷瓶奪過,揚手摔到大殿之外去。
耳邊,但聞一聲清晰的瓷器碎裂聲。
像是,希望的碎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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