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轅上空無一人,想是經過方才顛簸早已被甩了出去,那西華僕人身子雖是半百,但好在會些護體功夫,應是性命無憂。(
思忖間絕音凝眉決定自己去趕車挽回局勢,卻伸手去夠韁繩間,耳邊箭聲忽至!
匆忙傾身去躲,劍羽擦過絕音霜色銀發,‘哆’一聲釘在車身上。
「絕音?」
車內奴歌亦是察覺到事情不對,心頭不祥預感層層升起,連忙起身去看琬。
迎面撲來卻只有冷箭接連破空,這樣奇快,本不應該屬于古代落後弓弩的射程與速度……
是神弩!
「司凌夜!!藤」
一聲意外參雜著驚慌的高呼出口間,冷箭已經自四面八方向馬車射來,幾乎頃刻,遠遠觀去質樸的馬車便已變成刺球模樣。
劍鋒端的是極為尖利,幾乎支支都穿透車身,將鋒利透了進來。
奴歌縮起身子在搖晃顛簸不停馬車中,極力讓自己保持平穩半跪在最中央,以防馬車一個不穩,將自己推向車壁箭鋒處。
「絕音,絕音?」
勉強將自己身形穩定後,又連忙探頭去看車外情形。
一只素手搭在車邊借力,繼而傾出半臂身子,顰眉去瞧絕音。
眼前之景尤為混亂,已然徹底受驚的馬兒再不受操控,不論絕音如何去勒韁繩都是不理,只一味揚蹄前奔……
「鳳凰,快回去!!」
絕音修長本是瑩白的掌心已然被勒出血來,染在韁繩上成褐色,甚是刺目的色澤。
更有血污沾污了他向來縴塵不染的衣袍,紅白相間,像是點點紅梅點綴雪原,入目驚心。
「絕音!快放手!!」
奴歌伸手去拽絕音,卻被後者躲避開去,只冷聲吩咐「準備跳……!」
‘車’字尚未說出,卻見眼前本是密林叢生的景致豁然開朗。
瞧清眼前之景,絕音與奴歌卻是心驚。
前頭空曠視線所及一無所有,甚至枯枝都不曾見,這種情況唯有……
「是斷崖!!」
不禁倒吸冷氣,奴歌倏然瞪大了眼楮。
眼前倉皇過程只發生在剎那,一切都來不及細想。
一瞬間,本是慌亂嘶鳴的馬兒亦是意識到了危險,倉促收了前蹄似乎想要停下來,怎奈何車廂緊跟在後,一霎慣力的沖擊……
飛沙走石間車馬紛紛墜了下去……
緊隨在馬車之後負責捉拿奴歌的暗影,見到眼前之景不禁愣了愣,而後下意識看向身後繃緊俊顏,周身寒霜之人。
「皇上?」
斷崖上深山老林灌木叢生,高大的樹木枝葉幾乎遮天蔽日,少有陽光能穿透層層遮擋照到地面上。
想來正是因為這樣視線昏暗的原因,那馬兒慌不擇路墜了下去。
泛著潮濕的密林中,便是連空氣都沉悶到使人壓抑,尤其,尤其在看到眼前這樣的事故之後。
騎下汗血寶馬馬蹄踢踏,緩緩自林中渡了出來,最後停到距離斷崖半米處,來回不安盤旋。
寶馬之上,司凌夜一身奢華錦衣上染霜華,俊逸刀削斧鑿的容顏宛若神威,緊抿唇角的弧度,壓的在場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皇上,要派人去找嗎?」
一旁有暗影小心翼翼的詢問,眼風察言觀色謹慎盯著司凌夜一舉一動,完全待命模樣。
「這里是哪?」
「??」
靜默半響,司凌夜微微側臉看向那暗影「我是說,這叫什麼地方?」
「回皇上。」暗影回神立即道「這是斷魂崖,崖深千丈,據說連蒼鷹都無可奈何的地方,並且再向前翻過兩個山頭,便是月扶地界了。」
「月扶嗎?」司凌夜舉目看向遠處隱隱約約,似埋藏在雲霧中的山尖,微微顰起眉來。
月扶……
她還是不死心,想要逃去月扶。
可那里有什麼好,到底有什麼好?
「你說,這是斷魂崖?」司凌夜類似求證的視線落向崖邊「那從這掉下去……」
「屬下這就派人去找!」
話已不必挑明,暗影登時抱拳召集一小全文字+手打分隊,迅速繞過斷崖最料峭處,而後迂回渡到山崖下。
斷魂崖,斷魂崖。
能得這麼個絕情的名字,想來是存活無妄了吧。
可,就這麼死了嗎?
死了?
不知為何,待到思維有這麼個‘到底失去她’的認知時,心口頓時沉郁起來,這種感覺不是有多疼,而像是被人沒由的突兀給了一|搜索看最新|拳,發悶,像是想要窒息瀕臨絕望的感受。
剛開始還以為是這密林空氣的原因,而今看來……
境由心生。
是一種無法抓住的空虛,慢吞吞依附到四肢百骸里,而後隨著一種叫時間的東西逐漸推移,越來越嚴重。
直到最後他才知,這種感覺叫心死。
空曠的胸膛能容納下整個天下,卻再找不見她。
…………
…………
是夜
漫天星子搖曳之下崖風迎面撲來,卷起他有些凌亂的烏發,舞動,宛若割破人心信仰的長刀。
一舉一動不再雷厲風行目光如電的身影,這還是那個一舉平復曜日,心機似海謀算天下的帝王?
篝火邊,三三兩兩的暗影圍繞著火光佯裝烤肉模樣,實則眼風卻無時不刻都在偷瞄著自下午便一直站在崖邊,一動未動的人。
有些心驚。
繼而詫異。
「皇上?」
一旁有暗影將獵來烤好的兔子呈遞給司凌夜,後者卻只側視瞄了瞄,擺手。
暗影識趣將烤肉收回「海天中文」全|文,只忠心道「皇上,夜深了……」
「下去找人的侍衛還沒有回來嗎?」
「回皇上,這斷魂崖綿延幾十里。」
「去加派人手。」
…………
…………
十五清輝,銀月滿盤高懸。
斷魂崖下,距離地面千米處一棵截壁而生松木上,白衣男子眉目有些難掩疲倦,瑩白手掌上傷口錯綜縱橫,血跡不停滴落到松木枝上,最終被夜風凝固成黑褐色。
「鳳凰,你沒事吧。」
男子身側,松木根部粗壯接近懸崖處,衣衫破爛女子听聞召喚緩緩抬起頭來。
「絕音?」
「嗯。」
「他們會離開嗎?」
「再等一等,或許會。」
「可這樣下去,我們堅持不了多久的。尤其你身上有傷……」
在馬車跌落斷崖那一瞬,都是他眼疾手快將自己自車廂中拖了出來,而後將劍鋒插到崖縫中下滑幾十米,最後輾轉騰挪來到這棵小松木上。生在峭壁上的松木本就細瘦孱弱,而今又因承擔了兩個人的重量,越加羸弱不堪起來,有時奴歌甚至會懷疑,會不會自己一大聲說話運氣,誤把這棵松木震斷。
「再這樣下去,就算是躲過了上面的司凌夜,我們亦是再沒有氣力攀爬上去。」
「別怕,有我護著你。」
可不是有你護著我,可我擔心的便是如此。
奴歌在心底暗暗嘆息。
白日里自崖上墜下來那刻起,他便一直用身子盡量包裹住自己,以至于如今其身上大大小小都是傷,從來都是縴塵不染的白袍異常破爛,衣衫之下的傷口更不用提……
只從鼻端若有似無繚繞的血腥便可知道,此刻他該是多麼殘敗不堪。
「絕音,是我害了你,害了你們一個又一個。」
似是想要抬指將絕音帶到距離自己更近,更安全的地方,但伸出去的指尖,卻只觸到一片黏溺。
是血……
「我,我幫你包扎。」換亂中便要伸手去扯衣襟布料,卻被絕音輕聲喝止。
「別亂動,再給這松木加壓力,它會折斷的。」
「可不能看著你……」
「我沒事。」
沉默。
視線所及便是料峭的絕望,舉目向上是一道細細窄窄的天空,只有幾顆星子不知人間煩憂兀自閃耀;視線向下是無盡的深淵,一望不見底,漆黑濃郁的色澤似乎要將人靈魂都吸納進去,而後讓崖風來寸寸絞碎,絞碎人們心中最後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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