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你如命 54

作者 ︰

湛明瀾醒來的時候是躺在封慎的懷里的。封慎正扣住她的下巴,檢查她的呼吸,以及用手探她的額頭。她睜開眼楮,感覺鼻腔一股煙味,重重地咳了一聲,蹙眉看著周邊一片陌生的荒涼,輕聲問︰「這里是哪里?」「這是海防市北部的森林,人煙罕至。」封慎說著將她扶起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我們被丟在這里了,往後走是去緬甸的方向,現在能做的就是往前走穿過這個森林。」她的頭蒙蒙的,簡直不敢相信事情竟然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抬眸看他,他的狀態顯然也不算太好,太陽穴上有個淤青,下巴上有一條不知被什麼劃破的傷痕,襯衣胸口皺巴巴的,頸部的皮膚還有些微微發紅。「他們竟然把我們丟在這里?」她反問,語氣是說不出的驚訝。他淡淡一笑,攏了攏她的頭發︰「東奧那幾個頭目都是野蠻人,背景很深,我太輕敵了,以至于吃了大虧,以後加倍討回來。」雖然看得出他眉間的疲憊,但眼眸依舊清亮如初,和北方天空一樣,干淨,遼闊,還透著一種堅定的情緒。「能起來嗎?」。他試著用手拉她的身體。她站起來的時候有短暫的眩暈,幸好他及時扶住她。「走吧,我們盡量要趁天黑之前走出這里,否則,野獸很有可能在夜晚出沒。」他的語氣透著一些警示性。湛明瀾點了點頭,拉著他的手,就往前走。這里的氣候很潮熱,像是堵住毛細孔一般,讓人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時間長了,湛明瀾的背脊上爬上了一層密密的汗水,陽光照在她的臉上,一滴汗水從睫毛而下,她眨了眨,眼楮一股咸澀,加上被關在密室了很久,現在重見天日,頭暈頭痛的癥狀很嚴重,整個人非常不舒服。封慎見狀,停步,拿出褲子口袋里的手帕幫她擦拭臉上的汗,說︰「我背你走。」湛明瀾搖頭︰「沒事,我可以的。」她自然看得出他也很辛苦,不能增加他的負擔。繼續走了幾步,她的腳踝一扭,低頭一看,腳背上的環扣松開了。她穿得是一雙有跟的鞋子,路程短尚可,路程長的話,腳會非常吃力。封慎彎下腰,幫她月兌下鞋子,重重地往路上的一塊岩石上砸,砸掉了那礙事的跟,再從褲子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巧的軍刀,在鞋後跟的位置磨了一會,將之磨平,徹底讓高跟鞋變成了平跟鞋,再幫她穿上。「好了。」他起身,拉起她的手,「如果累的話不能強撐,一定要告訴我,我背你走。」「嗯。」她應了聲,握緊了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熱度和力道。周圍是大片的紅豆杉和其他不知名的高大植物,還有莫名的昆蟲和鳥類,濕漉漉的氣息從泥土中竄出來,像是一張細軟的網罩住他們,一點點地增添他們的疲憊感。湛明瀾吃了兩塊封慎遞過來的巧克力,雖然分量小,但至少胃沒有剛開始那麼空了,頭暈乏力也緩解了一些。每一步都很沉重,像是走在荒蕪的世界盡頭,逐漸的,她的耳畔嗡嗡聲輕下去,周遭慢慢安靜下來,她只是牽著他的手,靠著身體的慣性,本能地一步步往前走。抬眸可以看見他高大挺拔的背影,這是她視線唯一的著落點。不敢多看周圍的惡劣環境,不敢抬頭看那紅艷艷的太陽,不敢回頭看他們走了多少路,也不敢遠眺無止盡的前路,她只敢看他,似乎只有看他,她才能心安。走了近兩個小時,湛明瀾的體力消耗了四分之三,終于一個踉蹌,她站不穩了,封慎轉身就扶住她,帶她往附近的一顆大樹下的岩石快步走去,讓她坐下。「我去弄點吃的,你在這里等我一會。」湛明瀾無聲地搖頭,伸手拉住他的手臂,他笑了一下,輕聲安撫道︰「很快的,就在附近,你看得到的範圍。」封慎走近一個茂密的草叢,用刀子揮割開枯枝,撥開樹葉,果然發現後頭有一條盤旋起來的蛇。他以前迷戀過戶外探險運動,有豐富野外生存訓練的經驗,可以迅速分辨蛇是有毒還是五毒,經過目測,他取刀對準了蛇的七寸,迅疾地飛過去,那條蛇就被釘在了土壤中。他走過去,拿起仔細看了看蛇身上的紋理和蛇頭的形狀,再用刀撬開了蛇的嘴,檢查牙齒的排列和大小,確認沒有毒腺,才開始處理這條蛇。湛明瀾坐在原地閉目養神,听到他的腳步聲才睜開眼楮,看見他手持一條蛇過來,有些驚訝。「就吃它吧。」封慎找來了有些潮的木頭,拿出打火機點火,將蛇身串在一條樹枝上,靠近火源,緩緩地轉動,邊轉邊問,「吃得慣蛇肉嗎?」。「可以。」湛明瀾輕笑了一下,「就算現在是耗子,我都照吃不誤。」在惡劣的環境下,有口肉吃就不錯了,傻子才會挑剔。封慎將蛇肉烤得很熟,直到冒煙,邊緣發焦後遞給湛明瀾,湛明瀾吃了口,味道非常腥,有些難下咽,但肚子實在太空,不進食無法維持體力,她還是吃了兩大段。反觀封慎,他倒是眉頭都不皺一下,從容地啃著蛇肉。她很佩服他的生存力,在這樣的環境下,帶著她這樣一個累贅,他面上依舊沒有流露出緊張和焦慮。吃完蛇肉,封慎又去附近摘了幾顆果子和蘆薈葉,返回來遞給她果子,將蘆薈葉放在邊上。那叫不出名字的綠色果子肉汁豐富,一口咬下去,整個口腔都很濕潤,非常解渴。湛明瀾啃果子的時候,封慎就拉過她的腿,檢查她腿上的大包小包。這些包塊都是被密室的毒蚊子咬的,又紅又腫,到了現在,色澤呈淡紫色,質硬。他伸手取過蘆薈葉,掰開後,擠出汁水,用指月復沾上黏黏的液體,涂抹在她被咬傷的地方。「痛嗎?」。他邊為她涂抹,邊問。「不痛。」湛明瀾搖頭。他沉默了,沒再接話。「封慎。」她叫他的名字。「嗯?」他抬頭。「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沒乖乖地听你的話。」源源不斷的愧疚襲上來,湛明瀾道歉,「我應該老實待在酒店房間里,不出來惹麻煩的。」「夫妻之間,不需要說對不起。」他淡淡道,將她的小腿輕輕擱下,輕輕拍了拍手掌。一股屬于蘆薈的清苦味充盈在周圍,她看著他冷峻的臉,堅毅的面部線條,心生憐意,伸手幫他擦了擦鬢角的污漬,輕聲問︰「你累不累?」「不累。」他說,「你再休息一會,我們再走。」她微微眯著眼楮休息的時候,他就躺在旁邊,伸手輕握她的手。四周的嘈雜聲一點點退去,在這一刻,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她看著他的側臉,心很平靜,也有了種錯覺,她像是已經認識他很久很久了,似乎是開天闢地,遠古蠻荒的時候,她第一次睜開眼楮就感受到他的存在。時間過得非常慢,但和被關在密室里是不同的,這一刻,慢而靜,她的神經卻無限地松懈下來,滿目的蒼翠由眼投進了她的心里,竟然有些涼爽了。「其實是我不該讓你置身在這樣的環境。」他帶著薄繭的指月復輕輕摩挲在她的手背上,側頭看她,「不應該帶你來的。」湛明瀾湊過去,頭靠在他肩膀上,唇輕輕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無聲地一笑,沒說其他的。他垂下眼簾,伸出另一只手模上她的臉頰,低頭精準地吻住了她的唇。經過長時間的折騰,他的唇帶著粗糙感,味道還有些苦,他沒有用深吻,只是蜻蜓點水一般踫了踫她的唇,而她卻伸出舌尖,輕輕抵開他的唇瓣,第一次主動,深入地親吻他,親吻她的男人。從沒有一刻像是現在這樣,她非常清晰地認知,她需要他,他可以保護她,照顧她,他是她的男人,屬于她一個人的。休息過後,兩人繼續前進。災難卻突然降臨。眼前竟然是一片沼澤地,充斥著令人不舒服的恐懼感。湛明瀾知道在這樣人煙罕至的森林里,沼澤地等同于死亡之地,一個不留神,命就悄無聲息地終結在這里。想到這里,一股寒意從腳心竄上來,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抬眸看他,他平靜的神色第一次裂開了一條縫,變得有些凝重。他感受到她的恐懼,回頭笑了一下︰「沒事,我去找點東西。」他在附近找到了一塊近腐朽的木頭,以及一條粗而長的樹藤枝條,因為使勁力氣去折,他的大掌被磨出了好多血泡。他用朽木探路,走在前頭,為她開路,每一步都很小心,每次都要說︰「瀾瀾,可以上來。」才允許湛明瀾走上來。精神高度集中,縴細的神經緊繃欲斷裂,湛明瀾面色蒼白,非常謹慎地跟在他後頭,他走一步,她跟上前一步,並輕聲叮囑他一定要小心。像是行走在鋼絲上一般,心髒幾乎要跳出口腔,氣血洶涌,她強制自己不要發抖,跟著他一步步走上前。卻在下一秒,一股強韌的力量突然從腿間襲擊上來,短暫的空白後,泥水像是伸出一只成型的手將她狠狠地往下拽,且速度快到令人驚駭,幾秒鐘的時間,湛明瀾整個身子迅速往下沉,泥漿已經吞沒及她的腰。封慎轉身的時候,眼眸露出濃濃的驚恐,他鎮定自己,迅疾地拉住她的手,卻不敢使出全力,沉聲道︰「調整一下呼吸,慢慢地呼氣,不要緊張,慢慢來,不要輕舉妄動。」湛明瀾從沒有體會過這樣無力的恐懼,她的腿像是完全使不出力,粘稠的泥漿像是一個無底的漩渦,帶著強烈的吸引力,一直一直將她的身子往下拽。吞噬的不僅是她的身體,還有她的神志,她的眼眸逐漸模糊,眼前的封慎越來越模糊。原來瀕臨死亡是這樣的感受,身體骨骼非常無力,但心里某個部位在做最後的堅持,她要活下去,不能松開他的手,絕對不能……可是再不松開,他就會被她一同拖到這可怕的絕境中,一想到這後果,她逐漸放棄了掙扎,呼吸越來越急促,輕聲道︰「你放開我吧。」想放棄,但他的手卻死死地拽著她的,沒有絲毫松開的念頭,卻越來越緊。「你放開我吧。」她輕聲沙啞道,眼眸里的他越來越模糊,「快點松開。」她竟然使出最後一點力氣去掙月兌他的手。他突然做出最後一搏,松開她其中一只手,在她身體迅速沉下去的同時,將身邊的堅韌樹藤丟過來,命令她抓住,她本能地抓住探過來的一頭,他收緊藤枝,一點點,很是沉著冷靜地往外帶她出來。不能用力,如果用力,泥漿會更迅速,大力地反噬她。他不顧自己的身子正逐漸往下沉,依舊抓緊藤枝,慢慢將她帶出來。終于,湛明瀾的身體一點點地重新浮上來,逼近他的身邊,他趕緊伸臂摟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帶出來。重新貼在他灼熱,厚實的胸膛,像是重生一般,抬眸,天光乍現,他眼眸清澈,黑亮,像是這世界最美好的東西,她的心神恍恍惚惚,顫抖地咬唇,想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他帶她出來後,狠狠拍她的臀,吼她︰「你剛才竟然敢松手?!你還要不要命了,蠢成這樣?!」她說不出話,只是愣怔一般地看著他,伸出手去模他的臉。他伸出手掌擦去她臉上的淚,然後將她縴細的身子緊緊抱在懷里,沒有一絲縫隙。她清楚地听到他胸膛有力,快速的心跳,伸手環住他的腰。「你以為自己一個人掉下去就行了?」他呼吸略促,聲音沉沉而堅定,「我怎麼可能允許你這樣?以後不許自作聰明,任何事都得听我的。」她的身體,頭發都濕漉漉的,蜷縮在他懷里,咧嘴笑了一下,用力點了點頭。兩人依偎著走出了沼澤地,回頭看那黑乎乎的如同惡魔的沼澤地,差一點將她從人間拖下地獄,心有余悸。她突然意識到,剛才那個瞬間,如果不是滿腦滿心的他,她會喪失最後一點生存的念頭。他對她的重要性,比她原以為的重要太多。這個森林太大,這是他們沒有預料到的,走到了近傍晚,還是沒有走到盡頭。體能的消耗太大,湛明瀾完全走不動了,封慎背著她走了很長一段路,她很心疼地趴在他背上,時不時地幫他擦汗。最後還是無法避免在這里過夜。封慎生火,篝火竄舞動,他整理出來一塊空地,讓她躺下。越到晚上越冷,她緊緊依偎在他身側,看著他冷硬的臉,伸手撫模他的眉心,她知道他很累,只是為了不讓她擔心,強撐到現在。夜空上綴著幾顆星星,兩人都沒說話,平靜地呼吸吐納,調整氣息,休養身體,儲存體力。過了很久,他主動開口︰「身上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她搖頭,溫柔地笑︰「沒有,別擔心。」他伸出一手臂枕在腦後,眼眸攫住夜空的星星,笑而不語。「我突然想起在J市那次,我出了車禍,你就捧著書坐在沙發上,也是這麼笑著看我。」湛明瀾測過身子,伸出手很是溫柔地模了模他的下巴,「我又沒有說過,你笑起來很帥很迷人?」「現在也迷人?」他反問。她立刻點頭。他點了點她的鼻子,笑意不減︰「我現在全身又髒又臭,臉上都是污漬,蟲子見了都要躲開,哪里迷人了?」她的手撫模在他的五官上,說︰「真的很迷人,好MAN好MAN,我是說真話。」他懶懶地拿過她的手,放在唇上咬了一下︰「那你愛嗎?」。她仿佛听錯一般,愣怔了幾秒,他問出口的是,愛嗎?「我也忘不了J市那次車禍。」他突然翻個了身,將她軟軟的,輕盈的身子壓在身下,雙手撐著泥土,對著她的眼楮深邃又悠遠,「你昏迷的時候拉著我的手,嘴里一直喊著你哥的名字,一共喊了三十七遍。」湛明瀾徹底震驚,倒不是她對這事沒有了印象,而是她驚訝他竟然記住這件事,默默將這事記在心里,一直在介意,卻一直沒有說出口。「你很介意?」封慎壓低身子,唇幾乎擦過她的唇尖,微冷的笑中帶著諷刺︰「還是封太太覺得我應該大度一點呢,嗯?」她伸出手搭在他寬厚的肩膀上,為自己解釋︰「可是那時候,我還沒有嫁給你。」他不語,眼眸又凜冽了幾分,呼吸沉沉地打在她的臉上,氣壓迅速變得很低。「所以,你要我也在夢里喊你的名字,整整七十四遍,才消氣?」她試探道。他沒有理會她的調侃,眼眸認真而嚴厲,一字字地問︰「在你湛明瀾的心里,我永遠不如他,這輩子就是一個輸字?」湛明瀾直直地看著他,沒有選擇立刻回答。「好,我清楚了。」他說完,迅疾松開了她,翻個身,繼續躺回原地,閉上眼楮,雙手枕後腦勺,呼吸逐漸清淺下來。「其實是這樣……」「閉嘴。」他命令,聲音涼了下去,「安靜點,我現在要睡了。」湛明瀾眨了眨眼楮,也翻了個身,趴在他的身上,低頭說︰「你為什麼不听我說完呢?我的意思……」還未說完,他猛地睜開眼楮,淡淡道︰「哦?你還有其他意思麼?」「你怎麼這麼沒有自信呢?」湛明瀾輕聲嘆氣,伸手戳他的臉,「竟然問這麼幼稚的問題。我在選擇嫁給你的時候,心里就沒打算放其他人了。」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我實向你坦承,我曾經很愛他,他對我而言,可能和命差不多重要……」話音還未落地,就被某人堅定地秒殺。「夠了。如果你說的是這些,我真沒半點興趣。」他平靜地打斷了她,揮了揮手,閉上眼楮,俊臉被寒氣籠罩,聲音沉到了谷底,「你還是留在心里自己緬懷吧。」「你怎麼那麼……幼稚呢?」她戳他的臉,卻被他扣住手臂,冷聲命令她下去,躺好睡覺。她躺了回去,感受到他的身體持續散發出生人勿近的高壓氣場,不怕死地繼續道︰「你听過一句話沒有,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但我今天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他對我而言,是相反的。」得之我命,失之我幸。

作者有話要說︰大封又被我虐了。

哈哈哈哈哈……淚。

請大家安撫傲嬌的大封,沒洗澡的大封,得不到紓解的大封,各種……!

這是必須的!

這章字數爆表。

劇透札︰下一章有轉。要花札︰堅定,無恥地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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