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恍然,又是二十多天一晃就過去了。
那日之後,陳觀水就一直窩在紫竹林海里面,埋頭鑽研制造木靈傀儡的種種關鍵。挑選各種木材,篩選各種寶石,選擇各種驅動法陣,調整各個關節的細微結構,最後就是為這些傀儡選擇要模仿的底本。
也許是心底的一種警醒,陳觀水制造出來的第一個木靈傀儡,就是那個魏青。第二個,就是唐閃。
看著這兩個和生前一模一樣、只是眼楮里面完全沒有神采的人物,隨著自己的手指牽動,緩慢的從衣服架上取下各種衣物,一件一件穿戴上,漸漸把那些關節遮掩起來,最後乖巧的站在自己身前,低頭垂眉,直如最忠心的奴才,陳觀水也只有嗟嘆。
手指再動,大殿的角落里就走出第三個人來。
這個人一身黑衣,頭發上裹著一種黑灰色的頭巾,甚至連臉上都覆蓋著一張面巾,只留出兩只眼楮。手上、腳上也是被遮蔽的嚴嚴實實,渾身上下更是沒有任何一點多余的累贅。
只是這個人唯一露出的雙眼,也和那個「魏青」、「唐閃」一般,都是兩顆沉黑寶石。「他」正是陳觀水制作出來的第三個傀儡。
也許是紫竹林海換了主人,也許是胡二娘之前沒有在江湖上留下什麼威名,現在更是依偎在一個凡人男子懷里做起小女人,短短三十天時間里,已經有四個人闖入了。前面三個,被胡二娘直接就扔進幻陣,被折磨得精盡而亡。而第四個,卻是在白日間跟著采買的奴僕就混了進來。然後慢慢前行,一直磨到了離正殿不遠的地方。
但是這時,一只紅尾巴的小狐狸被三五只母貓追的上天入地,叫的是一個慘絕人寰、驚天動地。一愣神,就鑽進了那人的懷里。然後,那人只是看了一眼小狐狸的緋紅眼瞳,瞬忽間就迷失掉了。再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要做什麼。
那個時候陳觀水正在精心雕琢「魏青」的軀體,在想著用哪一種材料才能真切做出那種筍形的溫軟,挺立中又帶著一份彈性,又正好可以握在手中把玩。然後就看見一個黑衣男子捧著三只小女乃貓,頭頂上端坐著一只小家伙,器宇軒昂的就跨步走了進來。
再然後,陳觀水就把這個莫名其妙出現在紫竹林海中的男子扒了個精光。不僅僅把他身上所有藏著的道具都摘下來,也是在夢境神通里把他徹底清洗了一遍。
本來陳觀水還以為他會是東海那一幫人埋伏下來的棋子,準備的下一輪手段中的一個,也做好了他是死間的準備,但沒想到這個混蛋要闖入紫竹林海,竟然是為了找自己的晦氣。而且還是為了吃醋!
殺生道的夜慕楓,那個快意恩仇、爽朗磊落的女子,真的敢**胸膛如男人一般大口喝酒的女子,竟然是這個混蛋的師兄。而他,也是叫做夜方回。
這個男子私底下就喜歡夜慕楓,一路就跟著來了吳國。卻是在師姐的眼里看見了一種殺生道弟子不應該有的愛慕情絮,更是時常盯著紫竹林海仰望出神。他怒火中燒,就準備殺進來,討一個說法。
自然來而不往非禮也。陳觀水只好細細切下他的頭,清洗過後做成一件擺設,端端正正就放在自己書房的百寶閣上。
然後就是掐住那只小紅狐狸,一陣死命的揉,揉的她鬼喊。真是幾天沒見,紅翡這個小丫頭竟然就能變形了,還偷著去那些紫竹林海老住戶的巢里觀光。前天是去那些灰鷹的巢里偷了一顆卵,惹的漫天都是老鷹在飛,啄死了一地的小狐狸傀儡。昨天又是去那幫雞妖的窩里做賊,被那只大公雞抓住,親自送回給了胡二娘。今天竟然又去惹那些貓妖,說不定現在院牆外邊就站了數百上千的各色貓咪,專等著她出來好迎頭痛擊。
陳觀水只好招過那個無面傀儡,讓她托著那三只小女乃貓送去了東邊那些貓妖住的地方,然後又是細心把夜方回身上的各種零碎武器、道具、法符都收了起來。接著就把小狐狸揣進懷里,帶著她去揚州城里玩了。
一路沿著夜方回的腳印倒著追過去,竟然連著找到三個殺生道設在揚州城里的據點。一個是個客棧,但是只有掌櫃、賬房、廚師三個人是殺生道里的殺手。第二個地方是一個賭場,里面就聚集了數百個掛名在殺生道之下的外門弟子,但真的殺手反而是一個在賭場雅間里面烹茶的中年女子。第三個地方是一個偏僻小巷深處的小道觀,卻是殺生道的真正分舵所在。里面七個垂垂老矣、只在等死的窮道士,竟然全部都是橫行揚州的殺手。殺人焚宅,鬧市刺敵,或是設下一個無頭局,或是在一個密室中取人性命,諸般種種,可謂是地道的殺人宗師。
但是陳觀水關心的,卻不是這些隱藏極深的殺手身份,更不是那些如同暗夜獠牙一般的殺人技巧,而是那一幅幅晃過眼前的場景。
在玉尺巷里,一排排的女裝店、首飾鋪、水粉店,陳觀水看到的是一個女孩帶著一群女僕,徘徊在其中。偶或看到一個老板娘,就是覺得她特別眼熟,真的就像是數年之前就看過她年輕時的模樣。
在鐵銅巷里,一排排的兵器鋪、打鐵鋪、酒館賭坊,陳觀水看到的是一個男孩帶著一群豪奴,耀武揚威。又是路過一個店鋪,突兀就感覺到自己曾經砸過這家店,只為他做的皮甲有點怪味。又或者看著某個酒館的老板,恍惚間就看到他被自己逼進一個小巷,被自己的手下打的頭破血流,卻只能乖乖跪著承受。那時的刻毒仇恨,恍惚間就和眼前這個殷勤招攬自己的男子重合在一起。
也只有夜方回引發的東西最少。作為一個殺手,雖然死的時候很魯莽,但是活著的時候卻是一言一行都是完全標準的殺手模樣。靜靜的坐在某個房間里看書,靜靜的在空無一人的道場里練武,靜靜的行走在黑夜下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靜靜的等著目標走近自己的身旁,然後一刀解決掉他再靜靜看著他死去。不去任何人多的地方,不去任何會被人記住的地方,不去圍觀任何偶發的熱鬧,甚至連吃飯都是只找那些偏僻處的小飯館,住宿也只找那些破敗的道觀廢宅。
自從他在三個月前來到揚州,雖然期間出動七次,殺死十九個人,但是卻嚴格只在陰暗中行走。整個揚州城,竟然沒有他留下的一絲一毫的痕跡。
也就是在最後的那個破敗道觀中,陳觀水才看到了例外。
七個老道士中的一個,光著上身在後院挑水澆菜的那個,誰又能想到他曾經是殺生道新生道場的一個教官。每一年,殺生道都要從各個王國中收容數千上萬的孤兒,也會從各個修真家族中綁架那些擁有靈根的子弟。經手的人,就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