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子衿慌忙拿手絹為老夫人擦干裙子上的水漬,憂心忡忡的道︰「祖母,您沒事吧?」
老夫人臉上一閃而過的郁色,隨即無力的搖了搖頭︰「無妨,好在茶水不燙,否則定要把我這腿給月兌掉一層皮了。」
寧瑞遠臉上的笑容驀地斂去,責怪的看向許氏︰「怎麼回事,連一杯茶都端不牢?」
他不知那杯茶燙到何種地步,自然也不能理解許氏在見到老夫人將茶接過去時那種迫不急待要放手的心情。在外人看來,許氏就是故意的,在報復老夫人先前對她的為難。
許氏覺得自己很冤枉,她明明是感受到老夫人接過去後才松的手,怎麼可能會掉?
除非是那老太婆故意的。
「老爺,我……」
許氏咬著唇,委屈的模樣楚楚可憐,想要解釋,老夫人突然溫和的開口︰「罷了罷了,一杯茶而已,許姨娘一時沒端牢也沒什麼,劉媽媽,再倒杯茶來。」
深明大義,寬宏大量,宅心仁厚,和藹可親——
這些詞用在現在的老夫人身上一點都不為過,哪里還見以往對許氏冷嘲熱諷,咄咄逼人的姿態。
寧瑞遠在心里感激母親的寬厚,不由得,埋怨的目光又瞪了一眼許氏,直叫許氏差一點氣暈過去。
心道這只老狐狸,真夠不要臉的,暗地里給她使了絆子居然還在演戲。
許氏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卻卑謙的道︰「是妾身的不是,望老夫人恕罪。」說著,她重新端過一杯茶。
這一次的茶是溫的,並沒有先前那灼燙感,而老夫人亦沒有在為難她,端起來一口喝盡︰「起來吧,老爺憐惜你,對你寵愛有加,希望你不要因此恃寵生嬌,做些什麼讓人痛恨的下作事來,日後萬事要以老爺為先,以寧家為重,明白嗎。」
許氏低垂著頭,一副受教的模樣。
「妾身明白了,謝老夫人教諱。」
許氏坐到一旁後,就听寧瑞遠開口道︰「娘,如今咱寧府家大了,府中事務繁雜,您一個人也忙不過來,就讓佩芝跟在你身邊學習如何?」
因為沒能給許氏主母的身份,寧瑞遠心底多少有些愧疚,于是便退而求其次,許諾許氏掌府的權利。
此話一出,趙氏的臉色突然就變了,當下就反駁道︰「老爺,許姨娘初來乍到,對咱們府里難免生疏的很呢。」
她在寧府十多年了,憑什麼讓許氏得了這好處。
老夫人慢悠悠的目光從趙氏的臉上掃向許氏的臉,頓了一頓,她緩緩道︰「我人老了,的確管不動這家了,不過許姨娘到底只是個姨娘,若讓她掌府難保讓府里的人有異議,何況對趙姨娘也不公平——」
趙氏聞言,在一旁重重的點頭。
就是,何止是不公平,老爺這是偏心到了極點。
「子衿身為寧家嫡女,雖未及笄,不過也不小了,正好趁這兩年多學習一下如何管家,日後嫁入夫家也不至于手忙腳亂,就讓許姨娘跟趙姨娘從旁協助,你覺得如何?」老夫人頓了一頓,清冷的聲音這才慢慢的說道。
寧瑞遠猶豫的看了許氏一眼,心里做著思想斗爭。
老夫人說的話句句合理,而且她這樣做也讓算是全了趙蘭的臉面,而且她也並非不同意佩芝掌府,只不過從協助老夫人變成了子衿。
這孩子如今還小,哪里懂得掌管這諾大的寧府,到時候自然是由佩芝跟趙蘭做主,這樣做並沒有違背他對佩芝的承諾。
如此一想,寧瑞遠便對老夫人點頭應道︰「娘說的是,就依娘說的辦。」
「多謝老夫人。」趙氏興高采烈的對老夫人謝道,沒想到許氏這麼一鬧,盡然讓她也分得了一杯羹。
趙氏想的跟寧瑞遠一樣,寧子衿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片子懂什麼,老夫人把權利交給她,到時候還不是由她們說了算?
許氏可沒趙氏那麼好的心情,本來沒得到主母之位又是協助老太太掌府讓她心中怨念甚重,如今事情一轉,她居然又落到去協助寧子衿了,讓她屈居于一個小丫頭之下,怎能甘心,這也罷了,半路又殺出一個趙氏跟她分權。
許氏暗暗咬牙,在心里直將老夫人咒了百八十遍。
寧玉縴跟寧子姍嫉妒的目光齊齊射向了寧子衿,如果說眼神也能殺死人,那寧子衿早在兩人的瞪視下死無體膚了。
「祖母,孫女尚且年幼,怕是當不好這個家。」寧子衿惶恐的說道,事發突然,讓寧子衿有一絲詫異。
她並非真正當不好一個家,前世,孟府碩大的府邸,不都是靠著她在打理嗎?
只是該謙虛的時候,還得謙虛一下才是。
「無妨,這不還有你兩位姨娘幫稱著,但煩不懂的,盡管來問祖母便是。」老夫人自這些日子的觀察,早就覺得寧子衿是個能擔大任的人,哪怕只有十三歲,但這份機警,沉穩,冷靜跟聰慧,便是旁人也是沒有的。
寧子衿怯怯的目光向寧瑞遠望去,只見他眉頭緊皺,似有不滿,猶豫了半晌才道︰「是,孫女一定盡心盡力管好這個好,若子衿哪里做的不好,還望兩位姨娘多多提點。」
說著,她滿懷真誠的目光看向了許氏與趙氏。
這份謙虛的模樣,叫寧瑞遠心里舒服了一點點,如果寧子衿因此自恃甚高的話,估計寧瑞遠不出幾天,就要找個理由不讓她管家。
趙氏心情不錯,見寧子衿這般,便忙笑著道︰「二小姐客氣了,老夫人的眼光向來是獨到的,相信二小姐自有獨到之處,妾身往後會好好協助二小姐,把這個家管好。」
老夫人眯著眼,滿意的對趙氏點了點頭。
這話說的才叫人听著舒服呢。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屋里只留寧子衿跟老夫人時,寧子衿忽然問道︰「祖母,許姨娘將茶潑在你身,真的沒事嗎?我瞧著她端茶杯時的臉色不太對勁。」
老夫人無所謂的擺擺手,面色冷冷的哼道︰「第一杯茶我故意讓劉媽媽端來滾燙的茶水,茶杯面薄,自然讓許氏燙手的很,哼,叫她平日里興風作浪,竟然指使寧玉縴對你做出那種下作事來,這小小的懲罰,還輕了呢。」
寧子衿瞠目,驚呼道︰「祖母,那你……」既然茶水這麼燙,潑在她的身上,豈不是皮都要燙紅了?
如今正值入夏,天氣漸熱,穿的衣服也變得單薄了起來。
「腿上我墊了東西,燙不到。」老夫人咧嘴一笑,望著寧子衿擔憂的神懷有,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