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天色漸漸變暗,一股冷風忽地襲卷而入,叫人生生的打了個寒顫。
寧子衿靜靜的看著咬牙切齒的寧子嫣,提醒道︰「三妹,正所謂死無對證,元香已經死了,她手心里的那個字不足以成為有力證據,到時候不僅治不了大姐的罪,還會讓你自己也陷入困境之中。」
在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寧子姍是寧玉縴所殺,寧子嫣只會遭來寧瑞遠的一頓訓斥,到時候被許氏視為眼中釘,那麼小命堪憂。
這可是殺人償命的死罪,許氏會任由任何一個知道真相的人活在世上來威脅到寧玉縴嗎?
寧子嫣聞言,神情漸漸落寞下去︰「我知道,可是四妹死的冤枉,我明知道凶手是誰,卻不能為四妹報仇,所以我求求二姐,幫幫我。」
「三妹弄錯了,我並不是知府大人,找出凶手不是我的強項。」寧子衿的聲音很輕,很柔,就像三月里的春風,帶著軟軟的溫暖。
然而寧子嫣卻听到了那聲音里充滿的冷冽。
胸口驀地一沉,仿佛一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悶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得回去看著姨娘吃藥了,二姐,打擾了。」寧子嫣神情沮喪的站起身,對寧子衿輕聲說道。
寧子衿話里的拒絕,她哪里還听不出來。
她不能怪寧子衿冷血無情,姨娘跟四妹在她多番有難時都不曾出手相助,她又怎麼能強迫二姐一定要幫她呢。
走到門口時,寧子嫣忽然止步,回頭尋問的目光看著寧子衿,問道︰「二姐,夏青那丫環我能調來月軒伺候我嗎?」
她的話音一落,寧子衿猛然一怔,瞠目望著寧子嫣。
「那是四妹的丫環,三妹隨時可以調用,又何必來問我呢。」
寧子衿面色平靜的說道,不過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時的心里已掀起了一層層波浪,並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樣平靜。
寧子嫣淡淡的勾唇︰「謝二姐。」
臉上的神情分明是在說,夏青雖是寧子姍的丫環,但她知道,夏青其時暗中已站到了寧子衿這一邊。
寧子嫣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直到良久,寧子衿都處在怔愣之中,直到紅妝的喊她,才將她喚回神來。
「小姐,是不是三小姐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寧子衿微微斂眸,眼底劃過一道讓人不易察覺的幽光。
寧子嫣居然知道夏青是她的人。
原來她不是真傻,而是一直沉默著不將一切都表露出來而已,那麼寧子嫣將夏青要過去是什麼意思?
濃濃的危機意識突然將寧子衿層層的包裹起來,壓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個時候,她倒不知道寧子嫣是敵是友了。
「她說殺死寧子姍的真正凶手是寧玉縴。」頓了一頓,寧子衿又道︰「臨走前問我夏青能否去伺候她。」
寧子衿抬著眼,輕輕的抿了抿唇,黑眸明亮,若有所思。
紅妝不由得一驚,瞠著目,小聲的驚呼︰「三小姐這麼問是什麼意思?難道她知道了夏青是咱們的人?」
「十有**知道。」
趙氏一直最寶貝寧子姍,因為寧子姍聰明,大多時候有主意,反應靈敏,是個聰明的人,而府中大多數人也都這麼認為,寧子姍遠甚寧子嫣無數籌。
可是連向來聰明的寧子姍都未曾發現夏青是她的人,寧子嫣卻看出來了,是說寧子嫣一直隱藏的極好,還是她只在心思方面比寧子姍細膩,安靜的人能很好的看出別人看不到的情緒變化,也不是不行。
但若寧子嫣是屬于前者,她一直在隱藏,收斂她的鋒芒,那就是個危險的人。
寧子衿稍稍擰眉,又覺得奇怪,如果寧子嫣真是個心機深沉的人,前世怎麼可能任許氏宰割?
一時間,寧子衿茫然了,重生後,第一次看不透一個人。
更讓她不解的是,寧子嫣明明知道夏青是她人,卻不跟寧子姍明說,這算怎麼個意思?
「三小姐為何來告訴小姐,大小姐殺了四小姐?」
「她希望我幫她。」
紅妝聞言,當即不鄙夷的冷哼一聲︰「四小姐跟趙姨娘陷害小姐的時候可不手軟,就算四小姐死的不明不白有點冤枉,但又不是咱們干的,何況找凶手的事情是官府的責任,小姐沒有必要去淌這渾水,就算你幫了三小姐,奴婢不覺得趙姨娘會感激你。」
那就是個沒心沒肺的白眼狼,在這個府里,除了老夫人,誰都看小姐不順眼。
紅妝憤憤不平的說道,那一雙清秀的瞳眸之中,閃爍著星星火光。
寧子衿嘴角含笑,充滿了柔和,看著如此維護著自己的紅妝,她的心里充滿了暖意。
「不幫是一回事,但是要讓寧玉縴消遙快活,我就怎麼也做不到。」
寧玉縴以為有凌楚瑤替她頂罪,殺了元香滅口就可以安枕無憂了嗎?
紅妝眼楮倏地一亮,興致勃勃的看著寧子衿︰「小姐想到什麼好主意了嗎?」
「去把阿蠻叫進來。」
寧子衿不得不承認楚昱的先見之明,阿蠻的確有她的可用之處,只要她不是這寧府里任何一個人派來的,那她便沒什麼可顧忌的。
紅妝沒有猶豫的,出去把阿蠻喊了進來。
阿蠻進來的時候,一張臉繃的緊緊的,目光忐忑不安的覷著寧子衿,心下直打鼓,二小姐把她喊進來做什麼?難道反悔了要把她趕出去?
「阿蠻……」
「二小姐,奴婢真的會對你忠心耿耿。」
寧子衿才開口,阿蠻就迫不急待的表忠心,就怕說慢了一點被寧子衿毫不留情的掃地出門。
或許最初是因為受到世子的命令,要她留在二小姐身邊貼身保護,她受命于世子。
可這些日子的相處,二小姐對丫環的包容以及寬厚大度,早讓她心里不由自主的真心將她當主子看,二小姐溫柔,善良,就山中百合,清然高貴。只是那時她並不清楚,自己認二小姐當主子,是否是對世子的背叛。
可現在她明白了,世子雖然救下她,教她習武,但從未讓讓她辦過任何事情,亦沒有像丫環伺候過世子,平時除了習武,便是習武,她並不是世子的屬下或是婢女。
世子給他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混入寧府,成為二小姐的丫環,這才是她正兒八經的主子。清楚來說,世子是她的救命恩人。
寧子衿微微一笑,笑容淡然清雅,含著一絲嬌俏︰「你緊張什麼,我不過是讓你辦件事而已。」
阿蠻緊張的表情來不急褪去,就被寧子衿的話弄的心花怒放了起來,霎那間,臉上的表情跟做鬼臉似的可笑,紅妝一時沒憋住,扭過身去,低聲笑了起來,縴弱的肩膀一聳一聳。
夜,深沉!
比起寧府的府邸,都督府顯然要大氣恢宏許多,只見月色下,飛檐迭壁,金碧琉璃,顯得奢華萬分。
一道縴細的黑色人影飛快的掠過一座座屋頂,那宛如貓般輕盈的腳步,就像是走在平地上似的,不受任何限制。
樹葉沙沙作響,凌府里巡邏的侍衛無一人發現屋頂上跳躍奔走之人的氣息。
「叮——」
一聲長嗚劃破寂靜的夜空,金屬物釘在門上發出聲響,引起了書房里的人的注意力。
不稍片刻,屋門被人拉開,凌家大公子凌子然沉著一張臉四下探望,俊美的面容上,泛著森森冰寒。
空蕩蕩的周圍沒有任何異樣,凌子然狹長的黑眸閃過一縷幽光,在夜色下顯得詭異而又高深莫測。正要轉身,忽見一旁的柱子上,一只泛著烏青寒芒的飛鏢將一張紙條釘在了上面,凌子然震驚之余不免憤怒。
「來人——」
該死的,居然有人悄無聲息闖進了凌府而他們居然不知道,這飛鏢如今是射在了門上,若是那人帶著殺意來,那現在他們不就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體了。
一想到有人肆無忌憚的在凌府自由出入,凌子然的拳頭捏的咯咯作響。
很快,一批侍衛出現在了凌子然的面前,恭敬的抱拳行禮︰「大少爺!」
「一群廢物。」凌子然氣憤的將手里的飛鏢扔到了侍衛們的跟前,怒道︰「有人闖了進來,給我搜。」
侍衛臉色紛紛一變,羞愧的垂下了頭,大聲應道︰「是,大少爺。」
他們身為凌府的侍衛,肩負凌府眾人的生命安危,現下竟然有人悄悄潛入凌府而他們一點都不曾感覺到,這讓他們備覺的無地自容。
「你們去左邊,你們去右邊,剩下的人跟我走。」侍衛首領迅速分派道,接著融入漆黑的夜色中。
凌子然捏緊了手中的紙條,轉身進了書房。他讓侍衛找到這黑衣人,不僅是要因為氣憤,更因為這紙上的內容,如果抓到他就能問明一切了。
凌都督面色陰郁的看著長子,問道︰「是刺客闖了進來?」
「不是。」凌子然搖了搖頭,然後將手中的紙條遞給了凌都督︰「父親,請看。」
凌都督狐疑的接過紙箱,只看了一眼,便瞬間瞪大了眼楮。
只見紙上寫著︰殺人凶手,寧玉縴!不得牽怒旁人,否則凌楚瑤,必死!
這短短的幾個字,瞬間叫凌都督的心里掀起驚濤駭浪,如果這事千真萬確,那瑤兒就能洗刷冤情了。
「何人送來的?」凌都督緊張而又迫切的問道。
凌家其余二子也紛紛湊了上來一瞧紙條上的內容,無一不露出期盼之色。
瑤兒有救了。
凌子然望著眾人殷切的目光,緩緩的搖了搖頭,燭光下的臉龐如鬼斧神工雕刻般俊美,此時面上一片凝重之色︰「不知,我已派人四處搜尋,但此人來無影去無蹤,潛進咱們府中卻無一人發現,想必找到的可能性很低。」
「父親,一定要找到這個人,他知道誰是殺人凶手,有他作證,瑤兒就會沒事了。」凌家二子凌子豐握拳道。
凌都督滿是滄桑的臉上一片陰沉,他負手而立,蹙眉若有所思,那一雙漆黑幽深的瞳眸,閃爍著如利刃般凌厲的光芒。
良久,才听他低沉的聲音緩慢響起︰「他若肯作證,就不會這般偷偷模模的來,只送了這個消息而不露面,肯定不想被人發現,而我們只有這張紙並不有說明什麼,呈上公堂也只會遭人嗤笑,說凌府黔驢技窮,想出栽贓嫁禍一招。」
「那就任由他們冤枉小妹嗎?」凌家三子凌子浩氣憤難平的低吼道,他的皮膚黝黑,體格健壯,一點也不像凌家其余兩個兒子那般豐神俊朗,那一雙眼楮噙著濃濃的怒火,整個人看上去凶狠極了,叫人望而生畏。
「當然不能。」凌子然冷聲說道,劍眉微攏,散發著凜冽之意︰「可咱們也不能就這樣將寧玉縴告上公堂,別忘了她身後還有個芸妃撐腰,更何況如父親所說,證據不足,只會讓凌家落下話柄遭人詬病。」
「那該怎麼辦?」凌子浩暴燥的一拳打在桌子上,急得不行。
凌子然看了一眼性沖最沖動的小弟,然後望著凌都督說道︰「父親,既然知道了凶手是誰,咱們就絕對不會放過她,不過我猜對方不會留下任何證據,但是小妹的仇勢必要報回來,寧玉縴跟孟如風有私情,如今孟如風已被寧家排擠,咱們可以從他下手。」
「你說的對,明日我動身去鄴城,先想辦法將你小妹救出牢房,孟如風那里,就由你去安排。」
凌都督的精神有點頹廢,去鄴城求助是最後的辦法了,因為即便這樣,瑤兒救出來後怕也是無法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人前,只有找到證據,找出真凶,才能讓瑤兒洗月兌罪名。
可是除了一只荷包,再沒有別的東西,而偏偏那只荷包是指證瑤兒的有力證據,沒有人親眼看見,不,或許有人看見,而他們卻不知道。
紙條上聲明不得牽怒旁人,意思是說可以對付寧玉縴,但不得對寧家其余人動手。
「所有跟寧家有關系的人都撤查一遍,或許其中有人看見了。」凌都督忽然提醒道。
這人跟寧家一定有莫大的關系,而且還跟寧玉縴有仇,與其說給他們報信,不如說想借他們的手來對付寧玉縴。
如果他不牽怒寧府其他人,是不是日後還會有進一步的線索傳來?
「是,父親。」凌子然正色應道。
正如凌子然猜測的那般,找到潛入府中的黑衣人很困難,凌府的侍衛不只在府里搜索,更追出府外,然空蕩蕩的大街上哪里還有人的影子。
阿蠻完成任務,哼著小曲回了行雲閣,換下了黑色的夜行衣,到寧子衿屋里報到。
「二小姐,紙條已經送到了。」
「沒有被發現?」寧子衿問。
阿蠻自信滿滿的拍了拍胸脯︰「奴婢不敢說自己武功有多強,但論到輕功,二小姐絕對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奴婢出府的時候,那些人還傻兮兮的在府里找呢。」
「那就好。」寧子衿微微一笑,然後對紅妝使了個眼色。
紅妝會意,立即將一旁的白色拖地長裙捧到了阿蠻的眼前,笑道︰「你輕功如此了得,想必進大小姐的房間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吧。」
阿蠻愣愣的看著面前的一條雪白雪白的長裙,上面沒有一絲花紋的點綴,一時間有點懵︰「進大小姐房間做什麼?」
「大小姐睡的太香了,給她來點刺激的。」紅妝狡黠的對阿蠻眨了眨眼,充滿了邪惡的味道。
「二小姐是要奴婢扮鬼嚇她?」
「恩。」寧子衿抬了抬眼,點頭道。
「那奴婢是要做死去的四小姐,還是元香?」
「四小姐。」
寧子姍是寧玉縴親手所殺,由寧子姍的鬼魂上來索命,想必寧玉縴必會好好的激動一番,雖然已經可以肯定人是寧玉縴殺的,但寧子衿還是想親口從寧玉縴的嘴里听到她承認。
不過,就算她們想錯了,猜錯了,她也不會後悔給凌府送去消息。
如今寧玉縴有芸妃撐腰,凌府又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不能當面拿寧玉縴怎麼樣,但暗地里可就不好說了。
凌寧帶著滿腔怨憤,怎麼可能叫寧玉縴過的舒心快活。
寧玉縴不稱心,她就覺得暢快。
而寧子衿也相信,以凌督導的老謀深算,在看到那張紙條後是不會對寧府其他人輕舉妄動的。
不是她有多喜歡這個府邸,而是不想祖母受到波及。
深更半夜,整個寧府一片漆黑,眾人都陷入了沉睡,濃重的夜色充滿了詭異的氣息。
突然,「 當」一聲,是窗戶拍打的聲音。
然後,那聲音就連續不斷的響起,睡夢中的寧玉縴,被猛然驚醒。
她霍然坐起身,扭頭緊張的看向窗外,只見一道白影倏地一下從窗前晃過,直將寧玉縴嚇的神精緊繃了起來。
「誰?誰在外面?」
她怒聲低喝,雙手緊緊的拽著被子。
若是細瞧,能發現她被子下的身體在不停的顫抖著。
寧玉縴等了一會,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而且窗外也是一片平靜。
難道是她眼花,看錯了?
寧玉縴在心里嘀咕著,接著下床,往窗戶走去,想要看個究竟,如果不確定什麼事都沒有,那她今晚就會睡不著。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寧玉縴還沒走到窗口,突然響起一陣幽長的聲音,就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但偏偏又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