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瑞遠在震驚過後便收起來心中強烈的恨意,既然人家都可以不要臉的上門來,他又有何懼。
正要說什麼,卻听孟如風忽然說道︰「凌都督,在下倒覺得寧大人這是走了狗屎運,不然怎麼能得這麼美的事情。」
眾人聞言,紛紛瞪大了眼楮,不可置信的望著孟如風。
這小子今天吃錯藥了是不是,居然敢毫不避諱的說寧瑞遠走了狗屎運——
就算他們心里都這麼認為,可這樣大膽的話誰敢當著寧瑞遠的面說,不怕他刺史的權利,也該掂量掂量信國公府的份量啊。
寧瑞遠氣得嘴角微微抽搐,他半眯著眼,眼底散發出攝人的精光,仿佛一個無底的黑洞,似乎要將人給吸進去。
凌都督責怪的瞪了孟如風一眼,輕斥道︰「如風,怎麼說話呢,太無禮了,要含蓄一點,比如說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在了寧大人的頭上。」
兩人一唱一喝,分明就是來搗亂的,故意給寧瑞遠心里面添堵。
寧瑞遠的臉色鐵青,額間隱隱可見其青筋暴突,瀕臨暴發邊緣,幾個深呼吸間,他將胸口那股欲要噴出來的怒火給壓了回去。
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如果他生氣跟凌都督計較了,那麼這場婚禮也將變成一個笑話,信國公本就對他心中不甚滿意,陸亭軒更是親自到雲城來參加婚禮,他可不能給陸家人的心里留根刺。
「凌都督,許久未見,我倒不知道你身邊何時多了一條狗,都說狗似主人形,你要養狗不是錯,可錯就錯在不該帶他出來隨意亂吠。」
寧瑞遠森冷的聲音充滿譏諷的回道,不僅將孟如風比作了狗,更把凌都督也罵了進去。
罵完,看著凌都督起初還得意洋洋的臉瞬間變色,他的心里就一陣暢快。
敢在他成親這天找他的晦氣,真當他寧瑞遠是好欺負的麼。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的味道,眾人稟氣凝神,大氣也不敢出一個,這個時候當個透明人是最明智,誰要出聲,無疑會成為炮灰。
「畜牲也分種類,身邊有只忠心的狗好比都是些豺狼來得強。」
凌都督目光陰沉可怖,聲音更是如千年寒冰般冰涼徹骨,他在嘲笑寧瑞遠,同時也是譏諷在場的眾人,當初寧家受挫時,一個個都趕著來巴結自己,如今寧瑞遠發達了,又迫不急待的向他投誠,這樣的牆頭草誰敢用,指不定哪天得到更高的利益而在背後捅一刀。
眾人都不是笨蛋,很清楚凌都督的意有所指,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看著凌都督的眼中或多或少都帶著怨色,只是不敢表露出來。
而這些人中,臉色最差的莫過于孟如風,被寧瑞遠比作狗也就罷了,凌都督居然也不將他當成人看,原來在這些人的眼里,他就是一條揮之則來,呼之則去的狗。
胸膛一口無名的怒火不斷的翻滾,奔騰,仿佛一條火蛇馬上就要噴射出來,他低垂著頭,誰也看不到他眼底那幾乎毀滅性的陰霾跟狠絕。
寧瑞遠明明氣到雙手顫抖,卻依舊表現的雲淡輕風。
「那我就恭喜凌都督尋得忠心的好狗,只是你的這條狗姓孟,可不姓凌,我只給凌府送去了喜帖,可沒有請一條孟狗來。」
「你……」凌都督怒目而視,胸口像是堵上了一塊石頭,叫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按理說是這麼回事,孟如風不在受邀之列,自然是不能進寧府來的,可是因為跟著自己,所以門房的人並沒有阻攔。
如今被寧瑞遠點破,更是下了逐客令,雖然不是趕他,但是孟如風是他的人,等于是在打他的臉。
至于孟如風,幾乎要將一口銀牙給咬碎了,卻只能打落牙齒往里吞。
如果不是凌都督暗示他在今天要挑釁寧瑞遠,他也不會厚著臉皮到寧府來,如今叫寧瑞遠對自己恨不得挫骨揚灰,更是讓他覺得今天來這里是自取其辱,可是現在他投靠凌都督,如果不依著凌都督的吩咐來做,那麼就會被寧瑞遠跟凌都督同時排擠,在雲城將無法生存。
只是今日受到的屈辱實在叫他氣憤交加,這麼多人在場,相信明天關于自己的流言就會鬧的滿城風雨。
寧瑞遠的唇邊噙著一抹冷笑︰「來人,將這條狗給我扔出去,免得污染了喜堂。」
孟如風本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如今他又忠心于凌都督,更是成了寧瑞遠的眼中釘,他不能對凌都督大放厥詞,難道還不能羞辱羞辱一個商人,以解心頭之氣麼。
因為是大喜之日,寧府的守備很嚴峻,其中還有不少是陸湘屏帶來的侍衛,所以當听到寧瑞遠的命令,只是眨眼的功夫,便有數名侍衛站到了孟如風的身後。
孟如風緊緊咬了咬牙︰「不勞寧大人費心,在下自己會走。」
寧瑞遠冷笑一聲,仿佛沒有听到孟如風的話,目光看著他身後的侍衛低吼道︰「怎麼,沒長耳朵嗎,听不見我的吩咐?」
幾名侍衛一愣,而後便明白過來,也不管孟如風是不是要主動離開,幾個人一下子就將他給整個人舉了起來,任憑孟如風掙扎也沒有用。
凌都督見狀不由得怒從心來︰「寧大人有必要如此興師動眾嗎?」
該死的寧瑞遠,打狗還要看主人面呢,他明知孟如風是他的人還要當眾將他扔出去,分明是做給他看的。
「凌都督別著急呀,對于不老實的狗,就要用非常手段,免得以後見著人就咬,我這可是為都督你好。」寧瑞遠說的義正言辭,在凌都督即將氣歪的臉中緩緩說道︰「今日實在是忙的很,我就不招呼凌都督了,您自便!」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孟如風一邊掙扎一邊叫喊,侍衛們將孟如風的四肢抓的緊緊的,一路往大門走去。
他們站在高高的石階上,停頓了一下,然後很有將孟如風拋出去。
只听「呯」的一聲,孟如風重重的摔在地上,隱約听見骨頭斷裂的「 嚓」聲。
喜堂的角落里,寧子衿看著先前發生的一幕,眼底溢出濃濃的譏笑,看著孟如風受辱,她的心中驀地呼出一口濁氣。
柳倩屏睜大了眼楮看著發生的一切,憤憤不平的道︰「這凌都督也太囂張了吧,居然在寧伯父大喜之日鬧事,就不怕信國公府追究嗎?」
因為跟寧子衿的關系,柳倩屏自然而然的為寧瑞遠開始抱不平。
寧子衿清冷的目光劃過一絲冷嘲,淡淡的說道︰「信國公府是何等的地位,即使嫁女兒也要希望是人中翹楚,我爹只是區區刺史,官職低,沒家勢,他們對這門親事本就抱有微辭,凌都督上門鬧事,陸家人不但不會出手相助,而且還會站在一旁看戲,你瞧,這麼久了,那可有陸家的人出面?」怕是現在陸亭軒正躲在哪個旮旯里打算看寧瑞遠出丑呢。
反正凌都督落的是寧瑞遠的面子,又不是陸湘屏的。
陸湘屏大喜之日,身為唯一的親弟弟,陸亭軒怎麼可能會不來或者晚到,只是到目前為止一直沒有看到他的人。
柳倩屏張了張嘴,錯愕的盯著寧子衿,顯然對她的話難以置信。
「子衿……」
柳倩屏一听到這聲叫喚,秀眉猛的皺了起來,臉上的厭惡絲毫不加掩飾。
兩人稍稍抬頭,就見柳倩語站在面前,笑容甜美。
寧子衿扯了扯嘴角,面帶疏離的微笑卻不失禮數的同柳倩語打招呼︰「柳二小姐。」
因為柳倩語的目光一直追著柳倩屏跑,因為她知道柳倩屏一定會去找寧子衿,所以很容易就發現了寧子衿的所在,于是在跟母親陳氏見過了幾位夫人之後,便走了過來。
「子衿,我可以坐下嗎?」柳倩語笑著問道,明眸秋水,楚楚動人。
寧子衿看了看身側,略微抱歉的對柳倩語說道︰「柳二小姐,真是對不住,這里沒有多余的位置了。」
這是拒絕,也是變相的趕人。
柳倩語的笑容一瞬間僵在臉上,有些怪異,繞是臉皮再厚的人也沒辦法處置泰然
如果寧子衿想讓她留下來同她們聊天,叫丫環加張座位就是。
「那我稍後再找你敘舊。」柳倩屏僵硬著語氣,說道,接著轉身離開。
待柳倩語走後,寧子衿便對柳倩屏說道︰「我們去亭子里坐坐吧,我新學會了梅花釀跟梅花糕,叫紅妝端你償償。」
柳倩屏聞言,自是歡天喜地,連連點頭,同寧子衿側堂出了大廳。
而跟著她們一同離開的,還有一直藏身于隱蔽處的陸亭軒。
自從醉香樓一見之後,寧子衿的一顰一笑都印在了陸亭軒的腦海里,怎麼都揮之不去,她就像是夜空中的皎月,婉約卻散發著清冷的光輝,明知對自己不熱情,偏陸亭軒還是一頭扎了進去。
可是大姐還沒進門,他又不好冒昧的登門拜訪,好不容易等到初八這日,便早早的來了寧府。
眼下見寧子衿只拉著一名少女離去,顯然是想要單獨相處,他還不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亭子周圍掛上了厚厚的簾幕,雖然入了春,但依舊抵不住外面的寒意,亭內生著碳爐,爐內燃燒著上好的檀木碳,以寧家如今的生活條件,可用不起特等的銀碳。
所謂梅花釀,其實就是果汁,只是其中加入了大量的梅花,喝起來不僅有各種水果的酸甜味,更有梅花的香味,這的確是寧子衿的新發明,梅花糕就不是新學的了。
柳倩屏幾近崇拜的目光看著寧子衿︰「子衿,你好厲害。」
寧子衿緩緩一笑,毫不在意的搖頭︰「我倒覺得你做的餃子更好吃。」
不管是寬她的心,還是真的贊美,都叫柳倩屏听了心里溫馨不已︰「你若喜歡,我下次再給你做。」有人欣賞她的手藝是件好事,在府里,除了廚房里的下人們,旁人都不屑于她親手做的餃子呢。
一杯梅花釀推到了柳倩屏的面前,梅花沁人的香味瞬間撲鼻而來,其中還夾雜著酸酸甜甜的味道。
柳倩屏聞著便心花怒放,忙端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口。
「哇,真好喝!」
說罷,低頭將杯中的梅花釀一口喝花,隨即又不滿足的將杯子推到紅妝面前,「再給我倒一杯。」
于是紅妝又給柳倩屏倒了滿滿一大杯。
柳倩屏對著寧子衿燦爛一笑,然後端著杯子咕咚咕咚幾口喝光了,一點都沒有大家閨秀該有的淑女形象。
「我長這麼大還沒有喝過這麼好喝的果釀,子衿,能送我一些嗎?」說完,柳倩屏便紅了臉,她這樣是不是太厚顏無恥了,人家好心請她來品償,她卻不知足的還想要些回去,也不知道子衿心里怎麼想她。
思及此,柳倩屏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著寧子衿。
「當然可以。」寧子衿想也不想,便點頭道。
柳倩屏的眼眸倏地一亮︰「真的嗎,哈哈,謝謝你子衿,紅妝,再給我倒滿。」
紅妝正要再倒,卻被寧子衿給制止了。
柳倩屏睜著一雙美眸,眨巴眨巴的望著寧子衿,寫滿不解。
寧子衿被她那雙如小鹿般閃爍著瑩潤漢澤的黑眸逗笑了,輕輕推了柳倩屏一把。
「你別這樣看我,不是我小氣,只是你身子弱,梅花釀雖好喝,但是冷物,不宜多喝。」但如果拿水熱過之後,也就沒有這樣香甜可口的味道了。
柳倩屏心中一動,隨即涌上濃濃的感激之情,說不出感動。
「子衿,謝謝你。」她握著寧子衿的手,面色動容,心里陣陣發燙。
她沒想到寧子衿時時刻刻都關心著自己的身子,就連她這個當事人都因為沉浸在梅花釀美味中而不自知。
寧子衿微微一笑,一只手覆在柳倩屏的手上,雖然並不說話,但柳倩屏感受到她內心想要說的話。
她們既然是朋友,便沒有那麼多的客氣。
「紅妝,上茶,倩屏,再償償這梅花糕。」
「好。」
突然,溫馨的亭內闖入了一位不速之客。
「二小姐好雅興,不知在下有沒有這個榮幸同二小姐一起品茗賞景呢?」陸亭軒一邊說著,一邊往亭子里走去,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柳倩屏沒有見過陸亭軒,于是便好奇的看著他,心下更是充滿了戒備,今日能進寧府的人非富即貴,可這倒底是個男子,怎麼一點都不避諱,好在今日她在,就算被人看到了也傳不出什麼閑話,如果這男人單獨見了寧子衿,被有心人惡意中傷一番,子衿還要不要名節了。
想著,她看著陸亭軒的眼里就帶著淺淺的不悅,長得倒是俊美迷人,就是做的事情不怎麼招人喜歡。
何況,子衿也沒有同意他坐呀,這都說下了才問,行為輕挑。
陸亭軒的目光一直落在寧子衿嬌美的容顏上,她就像是漫山的繁花似錦,美輪美煥。
寧子衿抿了抿唇,掩去眸中的森冷,雲淡輕風的對陸亭軒道︰「四少爺肯賞臉,我當然歡迎,芳華,再去取些梅花釀來,讓四少爺償償。」
她一邊說,一邊對著芳華暗暗做了個手勢。
芳華會意,對著亭中的三人施了個禮,便轉身離開。
陸亭軒見寧子衿不反對,頓時眉開眼笑,狹長的鳳眸里流光溢彩,只是眼中的陰鷙叫人無法生出一絲好感出來。
寧子衿倒是想趕,也敢做的出來呀,不說這樣做會得罪信國公府,就是家里新進的這位陸大小姐,知道了也不會輕饒了她,她可不想陸湘屏才進門,就開始刁難自己,攪得她好不容易有些平靜的生活不得安寧。
「倩屏,這位是信國公府的四少爺。」
寧子衿對柳倩屏介紹道。
柳倩屏臉上瞬間露出震驚之色,她倒是沒有料到對方的身份如此高貴,難怪敢毫無顧忌的坐在這里。
「見過四少爺。」震愣過後,柳倩屏起身,對著陸亭軒行禮道。
若換成別家的千金小姐,怕是恨不得跟信國公府的四少爺傳出點什麼流言出來,好借此一躍成鳳凰,這麼一想,柳倩屏的心忽然稍稍放松了起來,就算哪天這陸家四少爺心血來潮單獨攔住了子衿被人看到了,怕也不敢傳出什麼不好听的去,一個不慎,可是給子衿造就了通往信國公府的道路,想來那些千金們也是見不得這樣的事情發生吧。
陸亭軒對著柳倩屏略微點了點頭,目光倒又粘到了寧子衿的臉上,至于柳倩屏長了幾只眼楮幾個鼻子他是一點也沒在意。
柳倩屏對此也不在乎,安靜的坐在寧子衿的身旁吃糕點,心里期盼陸亭軒趕快離開,有他在,亭子里氣氛瞬間變得濃重了起來,一點也沒有輕松之意了。
陸亭軒一點也感覺不到亭內突然的安靜,反客為主的拿起桌上的點心吃了起來,紅妝替他倒了杯茶。
「二小姐怎麼不在前院,偷偷跑到這里來了。」
寧子衿抬眸昵了陸亭軒一眼︰「四少爺不也過來了嗎?」
「我是人生地不熟,外面那些人誰都不認識,可二小姐今日是主人,不應該招呼客人麼?」
「我不過是個小丫頭,哪里懂得招呼客人,相信只要四少爺報上家門,自然多的是想要跟你認識的人。」
寧子衿淺聲說道,聲音里透著一絲叫人不容察覺的戲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