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蠹魚是晝伏夜出,行動迅速,因為身體扁平,喜歡呆在夾縫中生存。它們的生長周期很長,生命力也極為頑強,它們喜歡較為潮濕的地方,但書籍和衣料多不會在潮濕之處,所以這個洞穴,就變成了天然養殖場。
那些蟲子可能一直活在那大洞中,從未出來過,但是今日被錦翔一鬧,它們感到了威脅,便尾隨了出來。而見到白鹿那漂亮的皮毛,當然是想大塊朵頤,如今那白鹿的身上血跡斑斑,皮毛也掉了大半,早已不是那頭俊氣的巨鹿了。
夫諸的叫聲猶如嘶鳴,它在驚叫幾次後,面對了同伴的冷眼,也安靜了下來,它看到一個人類站在自己的跟前,用身體抵擋著,白鹿雖然不會說話,但也是有些靈氣的,它用大角頂了頂錦翔的後背。
「徒…」錦翔的傷已經開始復發,他疼得輕叫一聲,他自知現在的情形已經完全抵擋不住,也不知道為何那白鹿還想對付自己。
見錦翔不為理睬,白鹿便從他身邊竄出,揮著鹿角頂起一只往前鑽著的蠹魚,那蟲子在半空中被翻了過去,白鹿挺起身子,將角用力上提,撲哧一聲,鹿角穿過那蟲聲,將那蟲子穿腸破肚,惡心的液體流了一地。
白鹿連連擊退了三五只大蟲,但也因為自己的傷勢而氣喘吁吁,它轉過身去,看著錦翔,雖說不了話,但也好似在表達著什麼意思。錦翔回望著大鹿,皺眉不解。
巨大的夫諸居然突然下蹲,鹿角朝前,把那柔軟的脖子露在了錦翔面前,這時他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原來它想帶自己離開這里。
錦翔二話不說,就騎在了白鹿的身上,那白鹿身負重傷,卻還是顫悠著四肢,艱難的站了起來。期間又有幾只蠹魚從洞壁上撲來,錦翔大怒,揮起火棍就是一頓毒打,那些蟲子個個都被錦翔打飛了出去,在地上疼痛的扭曲著。
白鹿往前奔去,後腿一用勁兒,直接就蹬到了那鴻溝對面,那對面的夫諸也如鳥獸散一般,從另一端的洞口跑走了。白鹿用盡力氣往前奔著,最後從一個滿是雜草的地洞中鑽了出來,錦翔抬頭,總算是看到了皎潔的月光。
他深吸一口氣,讓胸口充滿了清涼的爽感,接著他突然從鹿身上倒了下來,原來那白鹿早已站不穩當,現在雙腿跪地,沒了力氣。
錦翔心疼的查看著白鹿的傷勢,它的身上有七八處被腐蝕過的傷口,皮毛早已消失,剩下的皮肉也如同死肉,坑坑窪窪,甚是難看。
錦翔把手輕輕的放在鹿的肚皮上,隨著它的鼓動來回撫模,想讓它減輕些疼痛,但這樣的傷勢早已不是減輕疼痛就能治愈的,那鹿被好幾只蠹魚攻擊,而且吸附的時間也很長,不像錦翔那樣只是一小會,沒有當場死掉,已是萬幸了。
白鹿將整個身子趴在了地上,並把頭彎了下來,它用那黑色的大眼看著錦翔,那種眼神是充滿著感激,卻有著離別的滋味。
男孩舉起手,開始撫模那漂亮的鹿腦袋,它的角上沾著那些蟲子的汁液,也開始有些潰爛剝落,它的睫毛非常的長,撲閃撲閃的極其靈動,錦翔模模它的脖頸,又模模它的下巴,但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秫秫的聲響從背後發出,錦翔立刻收回了手,轉頭輕叫︰「是誰!?」
一個身材高大,頭發微長,相貌英俊的男人從草里走了出來,他的渾身都是枝葉,腳底也蓋了一層的灰,他看到自己的時候顯得異常驚訝,而看到地上的夫諸,更是加重了他的疑惑。…,
「浩霖!」錦翔像是看見了大救星,他從地上跳了起來,跑到浩霖面前,他的全身都是水和血,背後連衣服都沒有了,這家伙傷成這樣,居然還笑得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浩霖從不知道,這山里還會有夫諸,雖然夫諸是他們李家的祥獸,但也不會就在這傲岸山上啊。
「我也說不清楚,不管這些,你看看,能不能救救它啊?」錦翔指著那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白鹿,他心急如焚,見到浩霖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浩霖的式神就是夫諸,一定有辦法的。
「我又不是獸醫,我讓幻鹿出來看看吧。」听罷錦翔就連連點頭,一頭比那白鹿更大,更俊朗的藍鹿從中顯現了出來,那藍色並不像實體,水藍中帶有如同雨霧一樣的白色花紋,它的身體看起來就像是被水包裹著一樣。
幻鹿起先只是看著浩霖,等待他的號令,但當它轉頭之際,便看到了它奄奄一息的同胞。
幻鹿有些好奇,又有些擔心的走了過去,它低頭聞了聞那白鹿的身子,並用那唯一一只眼楮看著對方。
那白鹿見了幻鹿,好似看見了神明。它居然開始發了抖來,連頭也不抬一下,它像個庶民一樣做出了跪拜的姿勢,雖然它本身就跪坐著,但它這時還把頭也低了下去。
「太晚了。」浩霖只是站在後面,就知道幻鹿在闡述些什麼,他知道,今日便是那頭年輕白鹿的死期。
「什麼?救不了了嗎?」錦翔雖然不想承認,但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他沒有隨隨便便大吼,更沒有哭喊出來。他只是靜靜的回到那白鹿的身邊,繼續撫模著它的身子,想讓它至少在死去的時候,有個伴。
幻鹿此時則表現的像個聖人一般,昂首挺胸,站在一邊,它用那如同瑪瑙般的藍色眼楮,看著那頭即將死去的白鹿,那眼神是如此的安詳又溫柔,錦翔想,幻鹿一定是一頭母鹿。
沒多久,那白鹿的呼吸變得緩慢,錦翔心如刀割,卻隱忍著沒有流下一滴眼淚。他最後合上了白鹿的眼楮。
「說說吧,發生了什麼。」浩霖也不急躁,雖然他看到錦翔那一身傷,但他也知道,這家伙現在一定不想回去。
他在山上找了一個來回,還是沒找到這家伙的蹤跡,見那關渺夜和蘇艾琳都因為天黑而回到了六畜,浩霖想再踫踫運氣,晚上繼續逛一圈。
正想上山回去的時候,卻在草堆里听到了異動,錦翔就這麼突然冒了出來,身邊還有一頭將死的夫諸。
「我跟老趙去我父母的墓邊,但是我突然掉到了山月復里面,那里面有道結界門,連著三個洞口,我走來走去,最後逃了出來。」
「洞里有什麼?這樣的石山,居然還有巨大的月復洞?」真是匪夷所思。浩霖越發的好奇,但錦翔好像也走了一趟渾水似的,說不清楚。
他說自己開始被夫諸襲擊,逃到另一個出口,居然是懸崖,他被黑貓所救,走了第三個出口,那里面全部是廢棄的房屋,還有一座大殿。
但是那個洞里還生存了一群蠹魚,個個都巨大無比,錦翔本以為有第四個出口,那里居然是真的牆壁,最後他悟出夫諸洞才是真的出路,就從這里逃了出來。
逃出的時候他被夫諸和蠹魚夾擊,夫諸受傷,蠹魚窮追不舍,那白鹿為了救助錦翔,把他背了出來。…,
這麼說來,這下面卻是凶險異常,錦翔一個人能活著出來,也真是他運氣好。
「那你一開始為什麼不用行術擊退夫諸?」浩霖在這點上有些不解。
「它…它這麼好看,我舍不得。」錦翔說了一句任性的話,他讓浩霖氣的沒話反駁,心愛之物,的確應該無故的保護,但是一旦它對你造成了威脅,難道就任其妄為嗎?
「行了,你現在這傷,要挖坑也不容易,把它燒了吧。」浩霖第一個想到的是如何處理這白鹿的尸體,它不能被世人發現,道人倒不要緊,萬一被什麼閑言啐語之徒發現,大肆宣揚,這傲岸山剛剛平息的風波,又得掀起一股更大的浪潮了。
「嗯,好。」錦翔也沒不樂意,不管是埋了燒了,總比將它拋尸荒野的強,他動用體內僅剩的氣力,綻開了一朵朵美麗的火蓮花,蓮花一邊旋轉,一邊融入了白鹿的體內,它的身體開始活過來一般,來回抖動著。
紅蓮的熱度極高,那味道還沒出來,尸體已經化成了灰燼,錦翔大吐了口氣,腳跟一軟,差點沒站穩。
其實他的時辰大限早已過去,他在于蠹魚對戰之時便隱忍到現在,此時終于見到了熟人,不免放下了心,他被浩霖扶回了六畜,李院長、關導師、凌依導師他們,都在六畜門口等著他。
「錦翔啊,害你受苦了。」李道仁看到那年輕的道生渾身是傷,背部更是嚴重,又是瘀傷又是外傷,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及內里,真是可怕至極。
「陳錦翔,你好好說說,你到底去哪了?」蘇艾琳看見那導師室里的人接了電話就往外跑去,便知道這孩子被找到了,她也緊隨其後,站在人群中央,不僅不關心錦翔的傷勢,更是嚴厲的對他過問他失蹤之事。
「蘇導師,錦翔傷勢不輕,讓他先行療傷,至于他在什麼地方,我可以慢慢告訴你。」李道仁阻止了蘇艾琳,並使了眼色讓浩霖盡快把錦翔帶走,錦翔也恍恍惚惚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對那些導師笑了笑,說了句他沒事。
「好哇,那就請李院長說說清楚了!」蘇艾琳瞪著那不大的眼楮,嘴巴倒張的不小,她一副討人厭的樣子人人看在眼里,但誰也不想指出,免得惹那瘋狗反咬一口。
「是這樣的,六畜的山月復中有一個丁字洞,我在其中的岔路口設置了一道結界,這山月復里沒什麼東西,倒是有著我們的傲岸名物夫諸神鹿,我先前不說,是不想讓蘇導師以身犯險,夫諸本不是嗜血之物,我也相信錦翔會活著回來。」
「活著回來?這都半身不遂了!真的只有夫諸嗎?」蘇艾琳當然是半信半疑,這夫諸之說本就不可信了,這樣的鹿早已絕跡,又怎麼會在山月復的洞中出現,鹿是生活在洞里的嗎?可笑之極。
「若是蘇導師不信,大可去那洞中一探究竟。」李道仁說的實在實誠,連再場的導師也信了他的話,實際的確是真,但他只是吐露了一半而已。
「哼,你當我傻嗎?我又不知道入口,怎麼個一探究竟法?」蘇艾琳確信以自己的功力加上許飛根的,必定不會輸給幾頭蠢鹿,她倒要看看,這六畜山月復中到底是不是真有這種東西。
「那麼在下懇請蘇導師一件事。」李道仁舉起雙手,抱拳示敬。
「說。」蘇艾琳歪了歪頭,倒想看看那老匹夫會玩什麼花樣。…,
「那些夫諸是世間僅剩的幾頭了,請蘇導師千萬不要趕盡殺絕。」李道仁一邊說,眼里一邊露出了水潤的光,他好像快哭了一樣,嘴唇發顫,胡須發抖。
「哈哈哈,李院長多慮了,夫諸乃世間罕見,我斷然不會消滅它們,只要讓我看看下面是否真有此物,我也就能放心了。」蘇艾琳發出了尖細的笑著,惹得凌依差點一腳踹到她的上,她只是踩了踩高跟鞋,沒有做聲。
「只要去往那孩子父母的墓碑處,劃下三橫一點,便可進入結界,記得帶好繩索,從下山道出來。」李道仁連退路的方法都說給了蘇艾琳听,此時那女人更加疑心起來,那個道生九死一生,難不成下面有什麼可怕的東西,自己貿然前往,到底該是不該?
但她也沒有多問下去,打算改日叫許飛根上山來,一同商議。
見著蘇艾琳走遠,凌依走到老院長身邊,擔憂的問道︰「這成嗎?告訴她山月復的秘密。」
凌依也知此時,她比關渺夜來六畜更早,其實在過去這不是什麼大秘密,但她也不想讓外人看到這些。
「都是陳年往事,沒什麼好隱瞞的。」李道仁把手縮回了袍袖中,打算回李祠休息了。老爺子一邊走,一邊又說道︰「據錦翔說,那里面生長了一群大蠹魚。」
「大蠹魚?!」凌依大吃一驚,這大蠹魚可是極為陰險的昆蟲,它其實不生猛,但毒性極強,還特別喜歡吃人的衣服,這人要是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凌依突然大笑起來,她也踩著高跟鞋往回走了,天色也不早了,明天又是周末,她干脆呆在六畜過夜算了。
「凌導師,我不太明白。」關渺夜比那凌依高出了半個多頭,看起來風度翩翩,但是年齡卻比那凌依還小了幾歲。他跟在凌依的後面,輕柔又禮貌的詢問道。
「這李道仁還真是狠辣,他這是讓那兩個家伙去做免費除蟲啊。」凌依說完,又仰著頭哈哈亂笑,也不管那關渺夜還在後面一知半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