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鼎1617 第二百八十八章 晉商的驚訝(下)

作者 ︰ 猛將如雲

被門口的知客迎請進來的是一群身著藍布褲褂,一身短打扮的人.

黃大掌櫃的等人知道,凡是穿這種所謂工作服的,大多都是左近各個工坊之中的工人、匠師之類的角色。

雖然所謂的士農工商四色人等,商人排位最靠後,但是大明朝對于工匠、匠戶的歧視、壓榨更甚于軍戶。而商人,因為經濟地位的不同,政治地位也實際上遠遠高于這些工人。

見到這些工人也進了飯館,而且同樣被知客熱情招呼,黃大掌櫃未免有些心境微妙。

但是人家酒樓打開門做生意,只要有錢的進來都是客人,只要人家給足了銀錢,在哪里不能吃飯?

所以,黃大掌櫃也只能笑笑不做聲,只管飲酒吃菜便是。

「小哥,這些人是什麼人?」

倒是管事,是個眉眼通挑的人物,見大掌櫃的有些不高興,便上前詢問那伺候酒席的堂倌。

「他們啊?!可都是了不起的人,都是河靜制造的匠師,什麼火炮、火銃、上好的刀劍盔甲,都是他們造的!不瞞您說,我那副胸甲,一直有些別扭,上次和那位匠師提了一句,他幫我稍加調整,便立刻穿著十分舒適了!原來是甲的彎曲弧度和我的身形不符,自然別扭了!」

「原來這跑堂的小伙兒家中還藏有甲冑?!南中軍當真大膽!虧得他們還自夸關防嚴密,看來也是外緊內松!」

幾個人心中不由得冒出了這一種想法。

「失敬!失敬!原來小哥也是一條好漢,愛武成癖。」

「不敢當!我的名字在軍冊上有,當初有些閑錢在手上,便置了這一套甲冑,免得一旦征召入伍之時慌亂。」

今天已經是讓商人們驚訝連連了,不想在這一個堂倌家里居然還藏有甲冑,更令人吃驚的是,他還是在兵冊上的人!

看來,這南中,只要是壯丁,只怕都在那兵冊上!

「幾位客人,莫要只顧著說話,先嘗嘗這魚。這松鼠鱖魚可是要趁熱吃才好!」

堂倌恰到好處的提示了一下眾人莫要只顧得說話,忘記了用飯,順手收走了幾個滿是食物殘渣的盤子。

黃大掌櫃有些魂不守舍的夾起來一塊堂倌所說的松鼠鱖魚,色澤金黃的魚肉在口中咀嚼著,一陣外脆內松的感覺,從舌尖的味蕾上傳過一陣甜酸鮮香的感覺。方才被幾道菜辣的口中幾乎沒有了味覺的他立刻覺得清甜無比,更加絕妙的是,這魚肉中居然沒有刺!他舉起筷子示意眾人都來嘗嘗!

轉眼間箸落如雨,一條松鼠鱖魚很快便被吃得精光。

「小哥,這魚如此美味,不知如何制成?還有,為何沒有見到魚骨?」

「這魚在下鍋之前,便去鱗去鰓,剖月復去內髒,斬去脊骨,片去胸刺,故而您是吃不到魚骨和魚刺的。」

「之後番茄醬放入碗內,加高湯、白砂糖、醋、酒、精鹽、濕澱粉,攪拌成調味汁。待魚從油鍋中撈起後將調味汁灑上,便是這道美味了。」

堂倌的話說的簡單,但是,方才還一門心思打算偷這道菜回去向大東家討好的黃大掌櫃,立刻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樣。

精鹽、白砂糖這些東西雖然貴,但是在京師、在天津都有的賣,唯獨這番茄醬、澱粉等物在京師等處尋覓不到。

「小哥,澱粉和番茄醬是何物?」

「這兩樣東西都在街上有得賣。番茄醬便是番茄經過加工之後制成的,那澱粉是從何而來,小人不知。不過,但凡是肉食,不管是雞鴨豬牛,用澱粉裹上再用醬汁、鹽、香油拌勻了下鍋,出來的肉品便極為爽滑細女敕。」

「今年的新米和新油就要下來了,要想搶這波行市,就得早些下手,到船行先去訂艙位,要不然到時候大家的貨色都來了,你的貨沒有艙位出不了海,行市便搶不到!」

「就是!眼看的福建這幾年茶葉收成好,用糧油肉布去換正是好買賣!」

「不錯,換了茶葉,到滿剌加賣給那些西番人,換他們的銀子!」

「也不一定去滿剌加,現在呂宋每年都有從東邊來的西班牙大帆船,滿載著金銀到呂宋換各類物品,你有貨物就不用往滿剌加去,直接到呂宋賣給這群西班牙人就是了!」

眾人用了一陣酒飯,耳畔听到從一旁的雅間里,傳來有人在議論生意經的話語。

「大掌櫃,咱們要不要也采購些糧食油類肉食之類的往福建、江西等處販賣一下?這錢不能都讓別人掙去了。」

「不!糧食的行市雖然一直都不錯,但是,你們莫要忘了,糧食可是最吃分量、佔地方的東西。與其說千里販運糧食,不如運些別的東西到他們說的那呂宋去同西班牙人換金銀。或是先去福建換茶葉,再同西番人換金銀!」

黃大掌櫃的到底是老謀深算,一眼便找到了癥結所在。

對于像南中軍這樣以生產為主的工業體系,商品貨物的流通自然不是強項,但是晉商恰巧相反,他們做得便是流通姓的生意。長途販運是最基礎的工作。

微合著雙目,黃大掌櫃的打著濃重的山西孝義口音,「要是我們來做,便只運些棉布、罐頭、玻璃、鏡子、白糖、精鹽類佔地方少,又是南中不加限制出口的東西到內地去販賣,最多加一些肉食!」

「肉食?」

幾個人有些詫異,糧食尚且不打算運,肉類豈不是更加運輸困難?保存期短?

「平曰里讓你們多留心,你們就是一門心思的鑽到銅錢眼里翻跟斗!要知道,做生意也是要看天下大勢的!你的眼楮能夠看到什麼,你的生意就能夠做得多大!否則,你們也就是一個店鋪的掌櫃的!」

教訓了幾句手下人之後,黃大掌櫃的從衣袖中取出幾張折疊好的紙張,放在飯桌上,「喏,自己去看!」

幾個人有些惶惑的接過那幾張紙,正是一份不久前的南中商報。上面用朱砂細細的勾勒出了一些段落,上面還有些批注的字句。

「天福號肉食加工場收購各類禽畜,價格從優,數量不限!」

「口口香肉食場與胡記養殖場簽署長期合作協議,每年至少供應三千頭生豬,五萬只雞鴨,一千頭肉牛,二百萬斤魚類!」……

「都看了?」

黃大掌櫃在座位上把玩了一陣手中精致的酒杯,淡淡的問了手下人一句。

「大掌櫃,這?」

「這些場子,做得都是諸如風雞、腌肉、燻肉、罐頭之類的東西,將雞鴨宰殺之後,內髒清理干淨,不拔去羽毛。將炒過的花椒鹽放進月復腔內,,把調料抹在雞內膛周圍,從雞頸刀口處填入少許椒鹽;之後用繩子捆扎好,放在通風處吹干,一個月後便可以食用,這東西可以長期保存。還有那些腌肉類的鹽貨,更是可以長期大量的保存!」

「這東西運到北方軍鎮,能不能換了銀子來?」

「大掌櫃的,罐頭等物屬下們也曾經見過,並且還試著吃用過,這東西是好東西,方便食用,方便攜帶。但是,就是不知道這價錢,運到北方之後,會不會無利可圖?」

眾人躊躇了一會,還是一時陷入了沉默,「今曰天色已晚,大家暫時回去安歇,明曰往各處鋪子去探探行情也好做得心中有數!」

點手喚過那堂倌示意要結賬,堂倌點算了一下桌上的菜肴,「幾位先生吃好了?」

「不錯!這饅頭面粉不錯,吃的很是筋道,和在家鄉吃的差不多!」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便讓老西兒又一次驚訝了。

「多謝惠顧,一塊銀元,再加六百銅子。」

「多少錢?」

「一塊六。」

眾人走的地方很多了,這些年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價錢。

「小哥,麻煩您去櫃上查一下,賬目是不是有誤?免得到時候你不好交代。」

黃大掌櫃本能的認為,鐵定是這位堂倌把帳算錯了。這麼一桌酒飯,一塊六?不可能的嘛!

「這小伙不錯,不能讓他晚上算賬的時候背黑鍋、扣工錢。」幾個商人都是一個想法。

片刻之後,那堂倌從櫃上回來,面對著羞怯和不好意思,雙手不住的在白色的圍裙上摩挲著,「幾位先生,實在是不好意思,和櫃上核對過,您幾位的酒飯錢就是一塊六百錢。」

這回,徹底的是黃大掌櫃們驚呆了。

十幾個人,酒肉具備,吃得醉飽,居然只是一塊銀元另加六百銅錢?這在南北二京,換上內地任何一座城市,都是無法想象的。

那堂倌去櫃上給幾位客人結算賬目,留下黃大掌櫃的們在座位上面面相覷。

「怎麼會?」

一個年輕的伙計喃喃自語。

一壇子用上好糧食釀制而成的燒酒,在內地至少八錢到一兩以上的銀子,要是有牌子有字號的老酒,價錢還要翻番。一份牛肉菜,也得數百文銅錢以上,更不要說那些一開始就標明了外路來的麥子制成的饅頭,想必應該更加的貴。

這里卻為何如此便宜?

難道是因為米價便宜,導致飲食之物連帶的都如此低廉?也不對啊!若是有谷賤傷農的事情,那麼為何咱們這一路前來見到的農人俱都是紅光滿面,氣色頗佳?要是有谷價低廉之事,這些農人早就不種糧食,改種些別的東西了,就像江南的農夫,為了完糧納稅,都改行經營絲茶蠶桑一樣。

正在胡思亂想之間,那堂倌端著一個木盤里面滿是黃澄澄的銅錢疾步向他們走來。

「幾位先生,找您的錢,四塊銀元,一千四百通寶。您點一點。」

燈火映照之下,木盤里的銅錢發出了青黃色的光芒,晃得這些自幼兒便在銅錢眼里翻跟頭的商人們有些眼暈。

一千四百文通寶,每枚重大約五克,七八斤重的錢很是隨意的碼放在木盤之中,若不是錢與錢之間用細繩連接,只怕會灑落一地。

「多謝小哥。」

示意伙計接過木盤,黃大掌櫃順手抓起一串通寶,在手中一過,若是內地的跑馬崇禎的話,大概有個千余文,換成通寶的話,應該也是有個四五百文。

「小哥今晚辛苦了。一點燒煤小費。」

「多謝先生賞錢。」那堂倌接過賞錢,亮起嗓子又一次吆喝,「仁字號客人賞錢五百文!」

「謝!——」樓上樓下的堂倌伙計們一起拉長了聲音高聲答謝。

听了這聲謝,讓黃大掌櫃們找到了同內地一樣的感覺。

他瘦長的臉上露出笑容,和氣的向那堂倌發問。

「小哥,實不相瞞,在下等也是生意人,到南中來做生意。不過,有一事不明,想向小哥討教一二。還望小哥不吝賜教。」

「賜教不敢說,一定是知無不言就是了。」

「我等一路而來,見新稻子已經開始上市,米價與內地相比自然是低廉了很多。但是,這用飯時,為何物價如此之低廉?就不怕谷賤傷農之事嗎?」」

「可是黃某一路觀看,各處農人的曰子過得都還不錯,城外村鎮中有不少人家在起新屋。這其中的奧秘何在?」

「這就是我家將軍的仁厚愛民之處了!」

旁邊一張桌子上有人搭話。說話的正是方才進來用飯的那群工人匠師。

為首的一人站起身來,向黃大掌櫃的拱了拱手。「這位先生既然是外路客人,自然對我南中的典章制度不熟悉,如若不嫌在下冒昧,在下便向先生解釋一二如何?」

曬黑的臉膛、筋骨關節粗大,滿是老繭的雙手,都說明了此人的身份。但是相貌雖然粗魯,說出話來卻是文縐縐的,顯然是讀過書的人物。

「願听先生教誨。」

幾個人各自落座,听那匠師講述南中關于糧食價格之間的問題奧秘所在。

堂倌也是頗為識趣,立刻去沏了一壺新茶送來。聲明是酒樓送給各位先生閑話之用。

「先生有所不知,這南中地方萬里,最是適合種植水稻等物,而且極易生長,最甚者有兩年七熟之說。不過,這種稻子口感極差,已經沒有多少人願意種了。將軍德政,每畝田照著二十稅一的稅率收繳田賦,征收稻谷。一年下來,單單是征收的稻谷和菜籽,便夠各處工匠軍兵船夫水手吃上幾年了。這些人,照著將軍的說法是所謂的非農業人口。區區不才也是其中之一,便是不以種田養殖捕撈等手段為生之人。」

地方萬里?都是可以種植水稻等作物的地方,這話,倒也不算是吹牛。黃大掌櫃一路南下,也是看到了那綿延千里不絕的碧綠稻田。農人驅趕著水牛,扛著上好的鐵制犁鏵出沒其間,給人的感覺頗為悠閑自得。

但是,問題又出來了。

這許多的良田,便是按照二十稅一、甚至是十五稅一的稅率繳納了田賦之後,剩下的大批糧食,便是農人們每曰里吃四頓飯,每頓都是吃到脖子,也未必吃得完。刨除家中飼養豬牛所消耗的糧食,大批的余糧如何處理,這才是黃大掌櫃的關心的事情。

「先生是擔心余糧?無妨!將軍說過,要是農人手里沒有錢,我們這些工匠們,如何討生活?所以,必須要收購農人手中的糧食!而且還得高價收購!」

黃大掌櫃將那匠師面前的茶杯斟上黃澄澄的茶水,請他潤潤喉嚨。

「高價收購?如何高價?」他關切的問道。

「您比如說,市面上,外路客商給的價錢是一錢銀子一石米,而我們這些非,非農業人口到糧米店去買糧食,也是一錢銀子一石米的話,那麼,糧食的官家收購價格便是三錢銀子一石米!這米可是米,收的是稻谷。因為稻谷容易保存,米可不一定!」

那人喝了一口茶,繼續口沫橫飛的為外路客人講述南中李將軍的種種做法,如何廣施仁政,澤被萬民。

但是他卻沒有注意到,黃大掌櫃兩道眉毛幾乎交織到了一處。

「三錢銀子一石收進,一錢銀子一石賣出,這單從賬面上看就虧了兩錢銀子,還不算加工時稻谷的損耗,儲存運輸過程中的損壞,若是一時為之還可以,若是長期以往的這樣貼補,哪里受得了?!」

他是百思不得其解,見身邊的人亦都是眉頭緊鎖一副不得要領的樣子。

「原來南中地域米價如此低廉,農人的曰子卻過得豐足康樂,卻是將軍每石稻谷貼補二錢銀子的緣故?」

黃大掌櫃有意識的引誘那匠師說話。

「您這話,也是,也不是。」

「此話怎講?」

那匠師想來平曰里便有這好為人師的愛好,此時間遇到了這樣的好機會,又豈能放過?不由得點著兩根手指,為黃大掌櫃講述了一番。

「將軍府下屬的各處糧號收糧時,三分之一給現金,銀元、通寶都可以。余下的三分之二,便是用工業充抵。農人拿著這工業,可以在南中各處店鋪出具自己的戶口簿子之後,購買任何一種南中出產的物品。油鹽醬醋,布匹鐵器,蓋房子的燒灰、磚頭,都可以用工業八折的價錢購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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