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兵隊敗下來了?!傷亡千余人?」
華宇的大帳之,這個壞消息驚得他將手的南海仙露灑在了木板鋪成的地面上。
前來報信的步兵營官馮千里,乃是馮默峰的本家族佷,平日里最是沉穩不過。
「大少帥,本來,城頭的炮火只是擊傷擊斃了百余人,但是炮火造成的巨大恐慌,令這群浪人們自相踐踏,推擠沖撞。熊本守軍又在城北地上挖掘了大量的土坑壕溝之類的障礙,進攻時還可以繞行,可這退卻時人心浮動慌亂,自然就是慌不擇路。一人落入坑,百余人踩踏而過。自然傷亡慘重!」
「這群倭奴著實的廢柴!要是我南軍攻打此城,如此眾多的兵馬,便是十座熊本城也已經攻下了!」
一旁的梁寬撇撇嘴,對于幕府軍的這次失利表示不屑。
「唉!只可惜了那些浪人,要是運到南的礦山林場,修橋築路開荒煉鐵,都是好勞動力啊!」
「梁指揮,休要管它的死傷了,傳令下去,將咱們的炮隊兄弟先行撤下,留下幾個值更的火炮,時不時的朝著城頭轟擊幾炮就是了!」
李華宇意味深長的看了梁寬一眼,「莫要忘了你的差使!」
義兵隊的隊列前面,有人用板車運來了數千個草袋,另外第一軍司令官黑田忠之和第二軍司令官德川義直二人押運著數千袋大米來到陣前。
二人互相謙讓了幾句,身為御三家大名的德川義直當仁不讓。揮動手軍扇,「將那些土坑壕溝填平!凡是在城頭炮火範圍內丟一袋土者。回來領一袋米!不多!十斤!」
「全力進攻正面與兩翼,不得膽怯退縮!鐵炮隊與城頭鐵炮對射掩護,義兵隊負責上前填平壕溝土坑,本司令官領將軍幕府旗本押陣,敢有後退一步者,殺無赦!」
德川義直的安排,听得浪人們膽戰心驚,但士氣卻又都被鼓舞起來。眼現出狂熱的光芒,是啊,只要沖上去,在城下丟一袋土回來便有十斤白米可以領,城上的大筒也施放了幾輪了,這會想必也不敢再行施放了,這個時候為什麼不沖上去賺這十斤米?!
轉眼之間。又是一輪數千人的沖鋒開始。
與上一次不同的是,浪人們將長刀插在腰間,背上背起了沉重的泥土袋,小碎步的在一個個土坑之間投擲下草袋,填平進攻道路。
沿著熊本城垣四周的各家大名,對之丸五階櫓、飯田丸三階櫓、宇土櫓、監物櫓(長岡圖書預櫓)、平櫓、五間櫓、北十八間櫓、東十八間櫓、源之進櫓、四間櫓、十四間櫓、七間櫓、田櫓等各櫓進行了分段包干。各自負責一段,驅趕那些浪人和農民前去沖陣,填平地上的土坑和壕溝陷阱。消耗城頭的彈藥。
而黑田、德川二位司令官,則是將主要精力投到了如何拔掉城東北角位于立田山月復的豐國廟跡,這座由當年加藤清正建造起來的廟宇。如今成為了熊本守軍在城外的重要據點,從側面不斷的用火力和兵力對攻城部隊進行側擊和小突擊。牽制著進攻部隊的節奏。同位于城西南花岡山麓妙解寺跡與細川家兩個靈廟一道,成為拱衛熊本城的外圍據點。
門幕府炮隊的大佛郎機被調到了立田山腳下,對著位于山腰上的豐國廟跡開始緩緩向上移動,準備炮擊。
從櫓上的那些箭眼射孔,樺山久守向城下望去,如大海潮水般沖過來的幕府軍隊伍,最前面最狂熱的便是那些浪人,個個肩背扛著著草袋,聲嘶力竭地喊叫著。這些人遍布日本各地,只要有錢有糧便是軍最廉價的炮灰,「該死的!當日為何不渡過海峽去!只要隨便撒出些錢糧,這樣的浪人大多是西軍一脈,要多少便有多少!」
一拳砸在箭眼的青石台上,一股鮮血從指縫冒了出來。
顧不得疼痛,樺山久守吩咐身旁的家臣︰「打信號給各櫓,填壕之人進入鐵炮射程後開火!」
「鐵炮手準備!」
鐵炮大將們此起彼落的喝令聲響起。
「準備」
鏗鏘的金屬聲響,鐵炮手們將黑黝黝的鐵炮從肩頭取下,架在了石灰牆和天守閣以及各個櫓的射孔上。
前提到過,熊本城除了天守閣以外,石灰牆和各個被稱為櫓的城樓不但可以供弓箭手鐵炮手對城下進攻隊伍射擊,還很人性化的考慮到了射擊死角問題,上面提到的「武者反」就是具有反斜面,為射手們提供最佳射擊角度的設施!
「只可惜菊池一戰,鐵炮損失過大,否則城有三千余支鐵炮,又何懼怕城下幕府十萬之眾?」
目測著幕府軍的陣線距離自己挖掘的那些土坑壕溝不足百步,樺山久守心不無遺憾。若是城鐵炮不在菊池川戰役損失巨大的話,單是三千余支鐵炮就會令幕府軍在城下損失慘重鎩羽而歸!
一路狂呼亂喊的浪人一下便沖進了遍布土坑壕溝的城垣邊上,似乎整個北都被人潮覆蓋了。一群又一群抗著土袋的浪人從奮力將土袋丟進土坑之,然後迅速轉身回撤,又往來路上奔去。與後面不斷沖上來的人群推擠沖撞,一時間道路上密密麻麻滿是人頭。
「開火吧!」
「放!」
一聲聲沉悶的火銃射擊聲響起,城下前方立刻慘叫聲不斷。城上的火銃手雖然不多,只有數百人,但是勝在對于城下地形熟悉,各處土坑壕溝距離城池多遠更是了如指掌。當日挖掘這些障礙時便有用它來充當目標參照物的意思。那些背著沉沉的草袋沖到城下的的浪人,本身就體力消耗大躲閃不及。被這有備而來從城頭交叉構成火網的炮籠罩,登時便倒下一大片。
「再放!」
又是一陣陣的巨雷炸響。剛剛開始變得慌亂的浪人們又是一群群被射倒,很些人甚至被射飛出去。
眼見得又是一次自相踐踏的慘敗。
「開火!」
幕府的鐵炮們趁著城頭的鐵炮手退後裝填藥的空當,對著城上的天守閣、石灰牆等守御設施上的箭眼射擊口開始進行火力封鎖,以掩護浪人們的填壕活動。
有如爆豆一般密集的銃聲在城下響起,城垣下升騰起一股一股白色的硝煙,彈丸在火藥的推動下飛出銃管,或是直飛,或是斜飛。一下便將各個鐵炮櫓的射擊口封鎖的密不透風。
第一列火銃聲剛停,義兵隊後方又是一陣軍扇揮動,緊接著,第二列幕府的火銃手上前對著城頭開火。只听得義兵隊那邊一聲吶喊,黑壓壓的又是一次填壕活動開始了。
轉眼間城下的壕溝便被填平了數個地段,那些義兵隊的浪人們一聲歡呼將肩頭的土袋朝著附近的壕溝土坑丟去。
「放!」
又是一陣排銃的聲音從城頭響起,石灰牆牆後一大片白色的煙霧迅速升起。
與方才打擊填壕的排銃不同。這一次是瞄準了城下的幕府軍鐵炮隊。雙方便利用手的南鐵炮展開了彼此殘酷的對射。
城上島津軍長處在于有掩體,有外小內大的射擊口;城下的幕府軍勝在彈藥充足,可以隨時向南軍處賒購,不必擔心彈藥不足,且鐵炮數量眾多,往往三五只鐵炮封鎖一個射擊口。
雙方一時間倒也打得是旗鼓相當。俱都是死傷慘重,不時有鐵炮手被不知從何處飛來的彈丸擊,哼也不哼一聲便倒地身亡。
炮聲雷動,門大佛郎機相繼開炮轟擊立田山山腰上的豐國廟跡,三百步的距離。正是大佛郎機炮的最佳射程。
枚重約十磅的炮彈呼嘯向豐國廟跡撲去,轟隆隆一連串的巨響。一顆顆沉重的鐵球砸的廟牆出現了幾個缺口,打得據守在廟牆上島津家軍兵們血肉橫飛,殘肢斷臂伴隨著碎磚亂石到處亂飛。凍得堅硬濕滑無比的地面那些大鐵球得到了最好的發揮條件,落到院內後四下里有力的彈跳翻滾,增加了數倍的殺傷力。
「啊!」
「一!」
一枚炮彈射入廟內,立時滾開了一條血肉胡同,殺傷力顯著。
幾個被炮彈擊身體,被巨大沖擊力帶走了手臂、小腿或者是腳的島津軍兵士,痛苦的在地上抱著肢體翻滾慘叫著。
「殺!」
隨著幕府總大將松平信綱揮舞軍扇,萬余名幕府軍又一次向熊本城發起了沖擊。
「馮兄弟。你說他們這次能夠沖上城頭嗎?」
「回稟梁指揮,我看,他們能夠模到城牆就不錯了。據我觀察,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的土坑和陷阱壕溝尚未被填埋,此時沖上去,無疑是要用人命去填!」
「賭不賭?二十塊銀元。我賭他們沖不上城頭。」
「那好!我賭三十塊,賭他們未必能夠沖到城下!」
听得身後兩個家伙你一言我一語的將眼前這場血肉搏殺的景象當成了賭局,不由得李華宇有些心癢難熬。
「你們說,為什麼這般催促?讓那些人將土坑壕溝徹底填埋完畢再行攻城不可以嗎?」
梁寬和馮千里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莞爾一笑。
「大少帥,這,就是這些矮的鬼蜮伎倆人心險惡之處了!」
「那些浪人,便是我華典籍上所謂的游俠兒,自古便是俠以武犯禁,平日里此輩身佩刀劍流竄于鄉間市井,一旦有事立刻拔刀相向,為禍一方。此其一。」
浪人們影響地方治安,破壞社會秩序,這是華宇自從登陸日本之後便不絕于耳的,听了這話,不由得點頭稱是。
「其二,自從關原之戰後,原倭國之關白平秀吉的舊部大多被轉封,更有多人戰敗身死。西軍諸大名實力大大的削弱。養不起那麼多的部曲,此輩便成為了浪人。」
「所以。今日松平老所作所為,不過是借著島津軍的手,將這些浪人屠戮一番,也好為日後德川將軍減輕一份壓力。」
「估計,今日之後,浪人組成的義兵隊受挫,無力進攻,接著就該輪到那些大名的部隊上前攻城了!」
听了自己的兩個軍官對于戰場形勢的分析。不由得令李華宇登時咂舌不已,頗有三觀盡毀之感。原來戰場拼殺,不僅是要面對敵人,也要算計自己營壘的友軍和炮灰。盡可能的為自己謀取利益最大化!
現在,李華宇才算清楚為何父親要讓幾個兄弟讀史記、讀資治通鑒、新舊唐書,還有讀竹書紀年。
但是,讀書破萬卷。也不如行萬里路來的見識深刻,自己若不是到這倭國走了一遭,又如何知道眼前身後的刀劍都要提防?
仿佛是為了證明梁寬與馮千里的話,剛剛沖過幾道壕溝的義兵隊浪人們,又一次遭到了城頭炮火的轟擊。
這一次,在城頭指揮的樺山久守更加陰狠。將義兵隊放進了大佛郎機的最佳射程之後。看看前鋒正在鐵炮的有效射程之內才下令開火。
大佛朗機具有極大的發炮速度優勢,經過冷卻降溫,將五個銃裝填完畢的炮手們,體力也得到了恢復,將大佛郎機操作的行雲流水一般。不過短短的一分鐘時間內。幾輪炮彈出膛。
一顆顆炮彈呼嘯而過,不斷落入義兵隊陣型之。數十顆炮彈所到之處,劈啪聲響,打得肢體飛揚,血肉殘肢,伴隨著炮彈落點,慘叫聲驚呼聲不斷,無數方才還高呼酣戰的浪人,轉眼間斷手斷腳,變成一灘血肉,城下又是到處狼藉一片。
若是只有大佛郎機倒也罷了,借著大佛郎機發威,城下的鐵炮隊有些慌亂之際,城上的鐵炮手們更是拼命向城下傾瀉彈雨。
「這仗不能打了,快撤……」
一個義兵隊頭目被死傷如此慘烈的景象嚇破了膽,揮動著手的旗幟和長刀大呼小叫。
眼前到處是死人,到處是被炮彈砸開的人體器官四肢,到處是彈之後再地上輾轉哭號的前武士,而在不遠處,城頭上的一座座鐵炮櫓仍舊不停的向城下噴射著彈丸,不時有火光在射擊口隱約跳動。身後,那些大佛郎機的炮彈,不停的往來跳躍,將義兵隊的隊形生生砸斷,看到那堵由炮彈築成的無形之牆,更是嚇得他面無人色,不顧一切對周圍的人大聲吼叫。
借著城頭上大佛郎機銃打完重新裝填間歇,義兵隊的浪人們一股腦的退回了出發前陣地。
這一次沖鋒,丟下了將近兩千條人命,大多數沒有回來的人還在城下輾轉呼號,祈求著有人能夠去救他。
一個有些乜呆呆的家伙,滿身泥土煙塵的從一道壕溝爬了出來,用一支斷了半截的長槍支撐著身體費盡了全身的力氣站立了起來,踉蹌著向這邊連跑帶爬的過來。
馮千里有些得意的將梁寬打得簽條收好,遙遙的望著這彌漫著煙火與尸體味道的戰場,「大少帥,是不是讓他們過去收拾一下傷號,送到咱們營來?能夠治好的日後便送到南當個苦力也是好的。這群人估計以後打死也不敢上戰場了!」
這邊是義兵隊死傷累累,那邊卻攻下了豐國廟跡。將城北的島津軍據點拔掉了。
正在得意洋洋的松平、德川義直、黑田忠之等人聞听李華宇的建議,立刻命人到城下通報,收拾傷兵送到南軍營醫治。
隨著太陽落入海面,這一天的戰事便告結束。
城上城下都抓緊時間修整工事,醫治傷兵,統計損失。
「送過來多少人?」
看著滿身被血污弄的髒兮兮的梁寬,李華宇有些關切,這是完成父帥交給的任務關鍵。
「娘的!這群矮可是真狠!今天兩次攻城一下就丟進去了四千多人!這還不算那些大名家里的武士!」
「送到咱們營,讓軍醫草草檢點了一下,能夠治好,不會留下殘疾的,大約有一千余人,雖然有殘疾,但是還有勞動能力的,大約七百人。余下的就看他們的天照大神保佑不保佑他們了!」
「很好!送一批彈藥和布匹給松平老!告訴他,這是我軍支援他用于平叛的彈藥,和給下面有功將士的犒賞!告訴他,以後每天我們都會提供炮火支援,傷兵的救治也可以出一份力。」
「還有,命人去各處的義兵隊,送些吃食肉類酒水,告訴他們,要是打完仗不打算在他們家鄉生活了,可以到南去。」
城下死傷慘重,城上的日也不好過。
「二門大筒因為炮膛過熱炸膛了,幾個炮手都升天為神了。鐵炮損失了四十七只,兩座鐵炮櫓損毀嚴重,怕是不能使用了。火藥和炮彈、彈丸消耗甚多,兵士傷亡了百余人。」
城天守閣,鍋島勝茂、樺山久守听著呈報上來的傷亡數字背上冷汗直冒。
這只是開戰的第一天,如此巨大的損失,如何能夠支撐下去?談何給幕府軍巨大殺傷後,同幕府進行投降談判?
「命人潛出城去,到鹿兒島城,向主公求援!要他準備援兵,準備彈藥!」
第二天,攻城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