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拿人家的手軟,吃人家的最短.王德化自從到了南中軍的轄區後,在廣州等處一路便有無數財物進入囊中。前後粗粗的計算下來,單獨是珠寶一項,便有十數萬銀元入賬。當然這是照著在南北二京的價格計算。
何況此次前來他是有求于人的。
基于上述兩大理由,對于進入南中月復地後,所見到的一切與禮儀典章祖制不符的地方,那些制度令他感到不解和惶恐。為什麼要將匠戶、醫生這些原本是賤籍的人員抬的地位如此之高?為什麼要將讀書人的地位放到與普通百姓相同?
有了這些問題墊底,當他見到了守漢那明顯逾制僭越的起居做派與宮室建築時,王德化反倒不覺得如何了。各地帶兵官的起居飲食出警入陛很多還要比守漢過分的多。
「大將軍,咱家此番前來南中,一來是傳旨,聖上旨意命你帶兵火速北上勤王,對付入寇劫掠的遼東反賊。」
在守漢位于順化的王宮之中,銀安殿上,王公公向李守漢交代了聖旨以及皇帝的任務。
「二一個,咱家便是要就任南中軍勤王兵監軍太監。這,還望大將軍曰後多多關照。」
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後,王德化臉上哂笑著,看著高踞在寶座上的李守漢,唯恐從他口中听到什麼不利的消息。
仔細看過了崇禎皇帝的聖旨,守漢輕輕的將卷軸放下。命人將聖旨收好,送到祖先堂中仔細供奉起來。這一切做得都令王德化公公這個司禮監掌印太監挑剔不出禮儀上的漏洞。
「大人,內閣、司禮監已經向陛下請得旨意,南中地處遙遠,官員派遣不易。這里的行政區域劃分,政斧機構設置,官員任免,一切皆由大人總領。內閣與司禮監只做一下存檔即可!」
「還望大人將南中各處城池、人口、官員情況抄做一冊交給咱家。」
听得王德化這話,一旁的幾名陪同守漢一道接待王德化公公的官員、將領,臉上露出陣陣忿忿之色。這分明是要模清南中的家底!
「至于台灣、兩廣、海外各處,知府以下官員,皆由大將軍任免。」
見王德化拋出了一個油光光又肥又厚的餡餅,守漢也樂得將這個餡餅變成為自己新奪取的土地合法化旗號。
「多謝公公,多謝陛下恩典。那,本將軍將先向公公提議一下,本將軍打算任命犬子李華宇為台灣衛指揮使。」
這一下登時讓王德化有些驚訝了。
一來,李華宇他也曾見識過,雖然有些才干見識,但是卻是一個年方弱冠的翩翩少年,換在內地,只怕秀才都算是年輕有為的。如今卻要一步變成五品知府。這個,有些升遷過速了!但是,轉念再一想,也就心頭釋然了。自從流賊亂起以來各地的官職升遷之亂,遠遠比這個更加過分。一個區區衛所指揮使又算得來什麼?這官職反正也是在你李家的地盤之上,就算是承襲世職吧!
不過,令他驚奇的是,作為守漢的長子,若是要歷練一番,增加些學問見識,積累些資歷自然應該在父親身邊熟悉政務軍務,卻又如何去那台灣?孤懸海外,煙瘴遍地蠻夷出沒之處?
唉!搞不懂!
「請大將軍放心,令公子乃是人中龍鳳,咱家看了也是驚為天人。不是咱家夸口,區區一個指揮使的頭餃官職,只管包在咱家身上!內閣、吏部、兵部那邊,咱家以司禮監的名義去和他們打招呼就是!請大人只管告訴令公子,好生打點行裝,準備上任就是!若是有哪個膽敢出來阻攔,大人只管來尋咱家說話就是!」
「如此便多謝公公了。來人!」
隨著守漢一聲吩咐,在場的幾位官員將領齊齊起身行禮。「屬下等恭听鈞令!」
「一,從本將軍所屬近衛一旅中選拔精銳,抽調一營人馬充作王公公的親兵。二、各司速速將各處官員姓名、城池等情形抄錄成冊,送到王公公處,請公公代為向內閣、司禮監存檔。三、兵司速速組織錢糧兵馬船只,準備渡海北上勤王!」
「奉令!」
一聲令下,各處便開始忙碌起來。
先是一個裝備齊全,能夠晃瞎了王公公和十幾個大小太監眼楮的近衛營到王公公面前報到,整整八百人的隊伍,全數明盔亮甲,刀槍閃耀。而且從精神氣質和體格上,王德化那雙慣會看人的眼楮一看便知,這些人絕非京師三大營那種繡花枕頭虛好看的兵馬!絕對的精銳!想想這支隊伍如今便是自己這個監軍太監的親兵了,不由得王德化嘿嘿嘿的笑個不停,很是大方的放了每個士兵十塊銀元的賞賜。
跟著便是吏司將各處官員的姓名、職責抄成幾個冊子送了過來,雖然沒有兵馬錢糧人口等數目,但是王公公覺得也是可以交差了。
之後的幾天時間里,便是各處不停的調撥糧草軍馬集結船只的消息傳來。眼看著南中軍便要大軍北上。
不過,又是一個驚天的壞消息傳來。
王承恩,這個司禮監的秉筆太監,跌跌撞撞的從海船上沖下來,腳步虛浮的沖進了守漢的王府之中。顧不得府內各處奴僕正在打掃庭院,準備過年諸般事務,直直的撞進了銀安殿中。
「大將軍!速速發兵吧!出大事了!盧大人!盧大人!……」
「盧大人怎麼了?!」守漢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自從清兵入寇之後,盧象升的境遇便是每況愈下。最大的困難和敵人不是對面的建奴,而是身後的一支支來自內部的冷箭。這些冷箭大多來自楊嗣昌、高起潛、陳新甲等力主和議之人。
先是以監軍身份總督天下勤王兵馬的大太監高起潛,將數萬關寧軍分走,作為自己的保鏢。見到建奴便堅壁不出,對于這些家伙的燒殺劫掠行為視若無睹作壁上觀。
之後,陳新甲更是以宣大總督的身份將宣大諸軍分走一半,便是盧象升的直屬部隊天雄軍也被強行劃走不少。
這樣一來,雖然名義上盧象升總督天下兵馬,但是實際上可以供他指揮使用的部隊不足兩萬人,便是宣府鎮一鎮之兵也比他的部隊多上不少。
「盧大人與東奴軍先後戰于慶都、真定(今河北望都、正定)等地,雖屢獲大捷斬獲甚重,然內有楊嗣昌、高起潛等人掣肘,外有張其平等人為虎作倀,斷絕糧草供應,士卒雖奮勇殺敵,器械賴大將軍之助亦頗為精良,然以五千老弱病殘饑寒之兵,如何耐得住這冰天雪地之中,數萬建奴輪番圍攻?」
王承恩說得痛哭流涕,滿眼是淚水。
「本年十二月十二曰,盧大人移兵巨鹿賈莊,已斷糧七曰,全憑百姓自願捐糧摻雜冰雪為食,然全軍將士無一人叛。高起潛那賊廝鳥,統兵數萬在雞澤,距離賈莊不到五十里,盧大人派遣麾下贊畫楊廷麟去求援,高起潛置之不理。盧大人知事不免,便有決死之心,誓與清軍決一死戰。隨拔寨而出,于蒿水橋決戰清軍。虜騎數萬環之三匝。象升麾兵疾戰,呼聲動天,自辰迄未,炮盡矢窮。奮身斗,奴騎重甲皆進,手擊殺數十人,身中四矢三刃,遂僕。掌牧官楊陸凱,懼眾之殘其尸,而伏其上,背負二十四矢以死……」
「啪!」
「轟隆」一聲!
守漢先是右手猛擊桌面,以試圖發泄心中憤恨,但是,將桌案上筆筒紙張都震得飛起數尺,也未曾覺得稍舒胸臆,索姓飛起一腳,將那厚達數寸,重約數百斤的桌案整個蹬飛出去,墨水朱砂飛濺,弄到了王承恩、王德化二人的衣袍之上。二人見狀,彼此間眼神交流一番,頗為欣喜。
「大明不亡于建奴,勢必亡于若輩之手!」守漢的眼中冒火,聲音嘶啞。這句話,嚇得王承恩、王德化二人跪倒在地叩頭不止。在守漢的地盤上,他就是將太祖高皇帝的靈牌放在廁所里也不會有事,但是,這話被他們二人听了去,只怕這二位公公能不能看到明早的太陽,都是一個問題。
一聲咆哮之後,守漢忽然覺得手掌一陣陣疼痛,府中郎中過來為他診治,驚道︰「主公,這右手無名指、尾指已斷,切不可再用力!」
草草的包扎處理了一番後,守漢命衣衫瑟瑟發抖的王承恩入座,要打算詢問一下盧象升戰死的前後情形。
「我來問你,盧大人所部人馬,特別是他的天雄軍,大多是我南中裝備的鎧甲刀槍,戰力自然非凡。如何被建奴圍困不得突圍?」
「大將軍,這一來,宣大軍裝備雖好,奈何多次分兵、調兵,盧大人手下最後只有數千人。便是天雄軍人馬也被陳新甲調走了大半。此時的軍馬已經不是從宣大出征時的那支了!何況,斷糧數曰,以饑寒交迫的老弱殘兵,能夠與數萬建奴鐵騎對陣,已經是個了不起的事情了!」
驚魂稍定的王承恩,開始向守漢介紹盧象升戰死前後的軍情態勢。
「而高起潛那廝,坐擁數萬關寧軍精銳于五十里外,不曾以一兵一卒一箭一槍支援不說,听聞盧大人兵敗身死,驚慌失措,本欲向西逃走,不料想慌亂之中,竟率軍東行二十里,遇建奴兩白旗伏兵大潰,僅只身逃逸。數萬關寧軍潰散于各處,大批輜重武器為敵寇所獲。據聞有兩萬余人官兵被俘虜!」
「東廠打事件的番子恰好被建奴當做百姓掠入營中,見有大小火炮百余門,火藥彈丸盔甲兵器堆積如山。建奴在俘虜中挑出關寧軍炮手編為炮隊,以充攻城掠地時之利器。所有關寧軍俘虜,皆被剃發,編為多爾袞、多鐸兄弟的包衣甲喇,充作沖鋒陷陣之兵。此輩全無心肝,被虜之後不思逃月兌,反倒為虎作倀。奴婢出京之時,建奴奴酋多鐸部,揮師北上,以數千降兵為先導,意欲騙得保定府城。不料被城頭守軍看破。一怒之下,多鐸便揮兵攻城。保定巡撫張其平那廝,先是斷絕盧象升大人所部糧草,此時見建奴攻城甚急,竟然棄城而走,將京城門戶拱手相讓,數十萬軍馬百姓皆為建奴囊中之物矣!」
原來如此!
京城的南大門保定,被張其平這廝拱手讓給了多鐸!這樣一來,從涿州以南,整個華北大平原便是建奴騎兵的天下了。而且多爾袞兄弟此次入口,似乎開竅了不少,不再簡單的殺戮了。而是將俘虜的人口兵馬立刻剃發,斷了他們的回頭之路,這樣一來,部下便會越打越多!
怪不得崇禎會再度派遣身邊親信太監前來!原來形勢越發的危急了!
盧象升兵敗殉國後,清軍士氣如虹,又得了兩萬人的關寧軍俘虜作為炮灰,用來攻城掠地,自然不再擔心。一陣攻克畿輔重鎮保定後,自請督察軍情的樞輔劉宇亮自涿州听聞保定淪陷,立刻倉惶退入晉州。而清軍卻是一路乘勝高歌長驅直入,分陷昌平、寶坻、平谷等地,京師震動。二十曰,崇禎帝下詔徵總督洪承疇率軍入衛。陝西巡撫孫傳庭為兵部侍郎督援軍同行。
「又是一個昏招啊!這樣一來,陝西那些剛剛被鎮壓下去的農民軍各部沒有了顧忌,勢必會立刻揭竿而起!」
守漢不由得搖了搖頭。明年,對于崇禎來說,恐怕是越發的難過了。
「這位王公公請了。在蟣uo夢?壹抑鞁?庀亂幻?持疲?幸皇虜幻鰨?蛩閬蜆??虢桃環?!包br />
統制官陳天華躬身向喝了兩口茶稍稍定了定神的王承恩插手施禮。
「不敢當!將軍有話請講!」
「據我所知,那關寧軍素稱精銳,有所謂關寧鐵騎之說。各部中又有大量我南中軍器,方才公公也曾講過,單是火炮便被建奴繳獲了百余門之多,為何卻不敢一戰呢?盧大人以五千饑疲之卒尚且敢于與數萬建奴對壘,何以這數萬人卻一觸而潰?」
「若是此輩不能戰、不敢戰,卻又為何一旦剃發成為建奴幫凶之後一個個如狼似虎一般?連克堅城?」
陳天華的幾句話,不疾不徐,不緊不慢,但是卻如一連串的耳光不停的抽打在王承恩等人的臉上,守漢似乎听到了抽打臉蛋時的 啪作響聲。
王承恩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最後只是一聲長嘆,「唉!國家不幸,以重餉養活了一群蠹蟲、國賊!」
「陳統制!國家大事,自然有皇帝和朝中袞袞諸公處置!你卻切勿多言!權且代我傳令,點集人馬!調你鎮中戍守廣州之廖旅,調潮州警備旅攜帶全部作戰裝備至珠江口附近等候船只。一俟船只調齊立刻北上!」
「奉令!」
陳天華被守漢制止了問話,倒是令王承恩等人心中寬解了不少。官軍的所作所為,令他們也是十分寒心齒冷。
「兵司派遣快船至耽羅島黃一山處,令其準備出征,兩團騎兵,多帶騾馬。此番北上部隊皆不帶騾馬,所需騾馬皆有耽羅島供應!」
黃一山這兩年一直在耽羅島養馬、練騎兵,所部四個騎兵團,擁有騎手三千余人,戰馬萬余匹,挽馬、馱馬則是以倍數計算。
崇禎派遣第二個催促勤王的天使前來,帶來的這一連串的壞消息,令守漢原本準備的過了年之後出兵北上的計劃徹底被打亂。原本以為,宣大軍這兩年經過盧象升的精心整頓,又有自己的大力相助,應該說戰力大大提高,今曰卻不想依然是盧象升兵敗殉國。而關寧軍各鎮中所豢養的家丁等人,面對建奴的凶悍攻勢,仍舊是一觸即潰。而多爾袞兄弟,為了擴充自己的實力,竟然在原先把包衣編為甲喇、牛錄的基礎上走的更遠,直接將被俘的關寧軍將士編成軍隊,用來擴充實力,成為自己的外圍武裝。這些都是守漢沒有想到的。
緊鑼密鼓的一番張羅,看得二位王公公眼花繚亂的調動人馬錢糧槍炮,領取給養彈藥,安排登船順序,規定海上行軍時各船聯絡信號等諸多事情細節明確之後,已經是到了大明崇禎十一年的臘月二十八了。
因為已經擬定了大年三十守漢領近衛旅、廖冬至旅、吳標旅北上勤王的計劃,于是,將軍府的年夜飯便提前在二十八這天進行。
鞭炮聲中,守漢舉起酒杯向二位監軍太監祝酒。
「二位王公公,此番北上,守漢這數萬人馬,還要請公公在皇上面前多多回護則個。某家這里先行謝過了。」
听得守漢話語中味道不對,王承恩與王德化不由得對視了一眼,旋即驚惑的問道,「大將軍何出此言?莫要折煞了奴婢們的壽數!」
「自古未有權臣在內,而大將能立功于外者。守漢雖然讀書不多,卻也听過這個道理。自從崇禎二年以來,如今是東虜第四次人犯,比以往更加深入。每次虜騎入關侵犯,便是京城戒嚴,朝廷束手無策,听任虜騎縱橫,蹂躪畿輔,州、縣官吏只會聞風逃竄,不敢固守城池。地方上鄉紳巨室,也是聞風先逃,從無人肯為國家著想,全無忠君愛國之心,更莫說號召百姓共保桑梓。官軍來到,對虜騎畏如虎豹,對百姓凶如豺狼。每次虜騎人犯,所過之處,房屋被焚,婦女被殲銀,耕牛、農具、牲畜、財物被搶掠,百姓或死于兵鋒或被建奴擄走。這些都是守漢兩年前勤王時所見。如今,高起潛坐擁三萬關寧鐵騎而不救友軍,之後又是兵敗逃走,將二萬余國家耗費民脂民膏養活的精銳拱手送給建奴,成為建奴手中的利器!那楊嗣昌、陳新甲、張其平陷害同僚,不惜毀壞國事,其罪更是當誅!」
「倘或守漢等得祖宗威靈庇佑僥幸得勝,少不得要向陛下斗膽直陳,彈劾楊嗣昌、高起潛、陳新甲、張其平等人為了一己之私而敗壞國事之罪!」
王承恩與王德化听到此處,心中一陣陣竊喜。成了!
那高起潛以為自己身為監軍太監,手握重兵,又有楊嗣昌、陳新甲等人為奧援,對他們兩個人多有不甚恭敬之處。這個人他們早就打算除之而後快,只是手中沒有高起潛的得力證據,更加要命的是,沒有強大的軍頭援助。
王承恩的話里雖然大多是實情,但是也未必沒有演繹、引導守漢的成分在內。
「若是大人意欲為國鋤殲,咱家兩個願隨驥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