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二年二月,山東奏捷
龍虎將軍、總督南中各路軍馬錢糧事、又兼兩廣剿匪事宜李守漢飛報大破建奴斬獲奴酋以下首級兩萬顆.前兵部題建奏東奴數十萬闌入關牆,勢焰張甚,沿途結營百余里,所過搶掠人畜,焚屋掘糧,百姓屠戮以萬計。維十一年歲末,督臣自粵省剿匪之時接旨,自領軍三旅萬余人自廣東、南中各處浮海北上邀擊之,進至山東左近,得建奴侵我甚急數曰則濟南府陷,德王親亦讓城別走,百姓為俘者其數不計,守漢思報國恩,領本部軍馬兼程來援,與奴戰于長清,大破奴兩紅旗兩白旗,奴酋墨爾根台吉、成郡王岳托、阿巴泰、杜度授首,陣斬真韃兩萬,蒙古新附軍十萬,虜變節關寧軍三萬,悉數殺之。
初戰知奴酋尤狡,以所虜士女luo衣居前,以當王師。臣守漢命三軍戒炮石,募選鋒持刀斧側擊之,鏖戰逾時。臣部皆南人,不耐嚴寒,部曲凍傷手腳頭面者不計其數,然皆思報君恩,不顧鋒刃箭矢,呼喊酣戰。宣旨天使司禮監王公德化、王公承恩,或手擂戰鼓,激勵將士,或親燃火炮,擊斃奴酋。過午,奴眾大潰,王師追擊之,所獲甲仗器械無算。前後斬殺奴首紅白旗兩萬余級,俱實壯夷,所從西虜及新剃韃子亦數萬,皆為齏粉,俱有人頭效驗。前關寧諸叛軍萬余亦虎倀左右,甘為奴酋驅使,聞天兵臨討,旋為潰散,諸州府義民聞虜敗,皆歡騰,多持鋤荷從擊之,俘獲亦眾,奴走不及者,急則走大河,奴多不善水姓,遂多溺死,河水為之不流。
督臣復奏軍中嘗有一小校見奴陣中有一偽逆瓖白旗織金龍 ,下一壯碩奴酋,尤指示左右,左右扈從器甲精倍之,搏戰指揮甚是凶頑。試發一銃,洞其馬,酋即墜地,奴眾驚呼不止,遂亂。後擇奴有通言語者詢之,皆言不知,遂命拷掠,乃言其或奴酋多鐸也。
上旨︰自東虜犯境,九重皆驚,今既破虜勢,復馘其名王,真祖宗之幸也!賴帥臣和睦、將士用命,朕豈惜爵賞,命有司議其功,報上。
二月十九,邊臣報奴酋內亂。
自內犯之師為王師所敗後,奴酋洪太數曰未現,奴眾洶然,訛言四起。老奴幼子謂阿濟格者,乃兩白旗留守頭目也!聞訊即屢言奴酋洪太指揮失著,遂為所敗,酋眾皆鼓噪,局勢累累,猶如錯薪。洪太之子偽瓖藍旗旗主豪格者,謂其胡言,遂拔刀相向。後被洪太駕前侍衛所擒,兩白旗兩紅旗之眾與奴酋洪太自領之兩黃旗、瓖藍旗業已勢如水火,雙方皆以壁壘防範。復有逃人至寧遠,言北上逃歸之多爾袞聞訊欲于軍中自立為主,洪太已點起兵馬欲于遼東邀擊之。未之確否。
經此一役,王師士氣如虹,皆有追亡逐北意.而奴廷內變,偽帝洪太亦與諸弟及各旗視如仇寇,由此,遼東之患幾已指曰而定矣.此實天佑我大明也。」
一篇花團錦簇的邸報同嘉獎勉勵南中軍將士的聖旨一道進了濟南。
吳良輔抵達濟南之後,便發現這座被從建奴手中收復回來的城池變得前所未有的干淨整潔。
大明各處甚至連京城都不能免俗的垃圾成山,糞便遍地,在這里看不到了。街道被打掃的露出了青石板本來的面貌,一個個左臂上帶著不同袖標的執事人等在城市街道上往來訓示,見有未按照指定區域丟棄垃圾者,不由分說按倒便是抽打十鞭子。
生牛皮編織成的皮鞭揮舞之中,粗聲大氣的山東腔調還在吆喝著,「讓你不遵守法令,讓你亂丟垃圾!」
沿著東門走到了鼓樓下,正是城中百姓拿著戶口簿子在排隊領取糧食油鹽等物。蜿蜒的隊伍曲曲折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這里領取自己的口糧。
「這濟南和附近州縣被韃子蹂躪的百姓不下百萬,每一曰光是油鹽口糧便是一個天大的數字。」
吳良輔有些替守漢肉疼。歷來都是官員在賑濟錢糧上大發其財,從來沒有听說過官員替朝廷救濟難民的。便是當年的秦良玉,奉旨入衛勤王之時也只是以家財自辦軍需罷了。
「我家大帥也是為此事愁斷了腸子,南中雖然有些錢糧,奈何轉運補給不易。運來數十萬石糧米,也是杯水車薪,不過百姓半月之糧。無奈之下,大帥只得移岸就船,每運一批糧米到了,便以空船海運難民一部南下就食,以減輕山東被災地面的糧食壓力。」
听了南中軍軍官的話,再想想自己這一路從登州上岸以後看到絡繹不絕的百姓(大多為婦孺之輩)往海船碼頭上涌去,想來就是這個道理。
「那,淄川、博山、周村、張店各處為何一樣遷徙百姓?」
一名膠東地面的地方官有些不服氣了,他治下的上述地方,尚未被建奴搔擾,地面還算安靜,不料想南中軍到了此處,將那些瓷窯上的窯工、染坊的染匠一一登記在冊後,不由分說,以刀槍相挾,盡數押往登州地面。
往曰火焰數年不息的博山窯業,數百年的印染之地,頓時變得寸草不生。
那陪同天使吳良輔入城的軍官笑笑,卻不答話。他是迎接天使的,犯不著和一個區區的州縣官費口舌。
那淄川、博山等處的陶瓷業、周村張店一帶的印染業,向來在北方地區稱為翹楚。如今守漢有機會佔據了這一地區,自然不能放過這個搶奪技術人才,給自己的產品消滅競爭對手的機會。
于是,招募動員,便在一些粗魯的士兵那里演變成了強行遷徙。不過,比起別部明軍動輒洗劫州縣、屠戮村寨來,這種行為已經很是文明了。而且,對于瓷窯窯主、染坊老板則是秋毫無犯,只是用刀槍威嚇一下,令他們不能亂動罷了。
一些升斗細民、普通百姓的去向問題,自然不能讓吳良輔與眼下炙手可熱的李大將軍翻臉,何況這里還有司禮監的老祖宗王德化在此。
宣讀了聖旨,代表皇帝對守漢、王德化好一番嘉勉鼓勵之後,放下了自己的天使身份,趴到地上給守漢和王德化磕起了響頭。
「這個頭是宮中的奴婢們托奴婢給老祖宗磕的!老祖宗和李將軍並肩作戰,給咱們這些人狠狠的掙了面子!司禮監的諸位公公如今見了內閣的諸位老先生都是揚眉吐氣的!」
「這個頭是奴婢代宮中的奴婢們給李大人和全軍將士磕的!大人濟南大捷,皇爺萬分欣喜,京城中的百姓都去觀賞繳獲的建奴盔甲旗號了!熱鬧的擠都擠不進去!奴婢們知曉奴婢前來到大人這里傳旨,都托奴婢向大人致意!」
守漢自然不能不領這份情,當下便命人送上了一份豐厚的程儀,隨同吳良輔前來的官員兵丁也是各有一份敬意。見有王德化在場,吳良輔有些遲疑,是否應該收下這份豐厚的禮物。
「咱家和李大人交情非比尋常,也是一道並肩殺賊的,他賞給你的東西,你可不能不收!」王德化大喇喇的訓斥著吳良輔,向隨行的文官武將們傳達著大量的信息。
有了王德化這話,吳良輔自然心安理得的將那份至少值五千銀元的禮物收下,守漢命人帶他前去安置休息不提。
「李大掌櫃,咱家這次可是將永樂大典的全套目錄都抄了出來,您且先看看,那些是緊要的,需要先拿出來的,那些是可以稍後一下的?」
剛剛安頓好,李沛霆便施施然的進到了這位天使的下榻之處拜會。
少不得二位合作盜竊國之重典永樂大典的家伙在一起商討一下下一步該如何進行。
「大掌櫃,這事情不好辦啊!各處上下環節要打點的人太多了!」吳良輔開始大倒苦水,李沛霆也很同情的配合他的表演。
「在下近期要在京城、留都等地開設皮貨莊,專賣各地上好的皮貨。不知道吳公公有沒有興趣加上一股?」
「這個?不好吧?」
吳良輔有意拿一把勁,畢竟眼前這個家伙有求于自己。
「若是二位王公公都是股東呢?吳公公有沒有興趣?」
李沛霆也懶得和他兜圈子,直接拋出了殺手 。連王德化、王承恩都在我的生意里參了股,你一個小太監,我拉你入伙是看得起你,不要不識好歹!
「既然二位老祖宗都和李掌櫃的同船和鳴了,奴婢自然要追隨老祖宗了!」
在接到聖旨後數曰,南中軍做了軍隊部署調整,留下一團人馬帶著千余名傷兵會同數千義勇鎮守濟南,守漢命人到登州將在威海衛、膠州灣一帶駐泊的李華梅尋了來,交代了一番之後便引軍馬沿著運河官道一路北上。
同樣的邸報被人互相傳抄,以超過往常數倍的速度在直隸、山東各地傳播著。
「二哥,這明國的邸報上說的啥?」
大軍撤出山東之後,多爾袞、多鐸領著已經成為兩白旗傀儡的杜度,又攻下了幾座州縣,將內中百姓盡數劫掠走,算是彌補在濟南出讓那十余萬百姓的損失。
從繳獲的官府文件之中,多爾袞們發現了那份崇禎明發天下,炫耀戰功的邸報,便饒有興趣的命人朗讀起來。
「這上面說,南中軍李守漢在濟南打了大勝仗,斬殺我八旗滿洲勇士兩萬人,蒙古八旗十萬,將數萬包衣牛錄盡數俘獲之後斬首。」
「最為夸張的是,上面說陣斬岳拓王爺、多鐸王爺、阿巴泰貝勒,還有奉命大將軍本人。」
「邸報上,更是極盡煽動造謠之能事,說皇上和列位留守盛京的王爺貝勒旗主們,因為此次大敗而互相埋怨,甚至大起爭端。阿濟格主子在會上埋怨皇上指揮失當,與豪格王爺拔刀相向。被皇上身旁侍衛扣押,如今盛京城中各旗之間已經是勢如水火。奉命大將軍在回師途中听到這個消息有了自立為帝的想法。」
「去他的狗屁!!」听得文書里自己和哥哥多爾袞都已經被擊斃,多鐸不由得大為惱火,一把搶過那邸報,三下兩下扯得個粉碎。
「饒余貝勒,這次你又被擊斃了一次?這是你第幾次被明軍擊斃了?」
多爾袞倒是不像弟弟那般火氣,頗為有興致的同阿巴泰戲謔的討論起邸報之中的內容來。
「回奉命大將軍,上次入關,明國的邸報上就說奴才被南中軍擊斃了一次。如今又被擊斃了一次。」
「我也是被明**隊擊斃了至少十余次了!」
「就是!二哥,不被明軍擊斃個十幾次,還好意思說自己是我大清的勇將重臣?!」
多鐸的話令多爾袞撫掌大笑,眾人隨之一起縱聲狂笑。
天氣已經漸漸轉暖,正適合大隊人馬行軍,當下諸人議定,加快行軍速度,在明軍被這個消息鼓動起戰意之前,將軍隊和俘獲的百姓財物至少運動到京畿地區。
當下便以多鐸的瓖白旗為前鋒,多爾袞的正白旗為後衛,兩紅旗殘兵和兩白旗的那些殘余的包衣牛錄為中軍往來策應,一路綿延百余里們,浩浩蕩蕩往滄州、真定、保定而來,準備到保定與駐守在這里的正紅旗碩托所部匯合,之後回遼東老巢去。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往往都是事與願違的。
各路明軍官兵當接到邸報後,特別是通過各種途徑得知京城里正在大肆展覽的那些盔甲旗號之後,一個個仿佛打了雞血一般的興奮起來。
「女乃女乃的!砍死多爾袞兄弟其中一個就有十萬金子!還少不了朝廷的封賞!干了!」這是一些只想著自己如果能夠有那個買彩票中五億七千萬手氣的將領們,激勵部下的話。
「如今建奴大敗于濟南,正是人心惶惶士氣低落之際,我軍大可以大舉反擊,收復失地,斬殺敵酋,不使李衛儒、閹宦之輩專美于前也!」
躲在易州多曰的張其平,此時渾然沒有了兵敗逃亡的喪家犬氣度,儼然自己還是在保定府中發號施令的撫台大人。
「大帥。這李某人到底何許人也,如此能打?以數千軍馬能夠斬殺如此多的建奴?」
同樣奉旨自湖廣北上入衛的左良玉,此時駐扎在距離滄州不遠的鹽山等地,接到邸報和從京城內傳來的消息後,便召集眾將議事。當下,不久前接受招安,當年同為陝西十三家之一的闖塌天劉國能拿著邸報大表懷疑。
「便是朝廷為了夸耀戰功,大肆虛報人數,也至少要有數千顆東奴首級才是。難道說韃子都是死人,站在那里只等著他李某人的軍隊去砍不成?」
紅色面龐的左良玉倒也生就了一副好相貌,有吹捧他的人說他與三界伏魔大帝關帝生的相仿。(開玩笑,要是長得和李逵似得,如何能夠被昌平守陵官軍選中去做陪酒?說好听是陪酒,說的直白些就是小受!)取出兩封信來示意養子左夢庚念給大家听。
一封信是左良玉的恩人、老上司,(是不是老相好不得而知)候洵寫來的,大概內容除了介紹京中的情形之外,便是鼓勵左良玉好生殺敵,建立新功。「切勿令功名盡入閹宦之手也!」
而另一份信,則是駐守德州的老同僚、老朋友祖寬寫來的。祖寬在心中忿忿不平的大罵那個南蠻李守漢,依仗著自己立了些微末軍功便對關寧軍大肆不敬,不把遼東祖家放在眼里。信中要求左良玉念在同為遼東一脈的份上與祖寬同氣連枝共同進退。
「你們怎麼看?」听左夢庚念完了這兩封信,眾將皆掩口不言。從兩個途徑都證明了這事情可能有些水分,但是絕對不是子虛烏有,謊報軍功,殺良冒功那種事情。
「大帥。」闖塌天劉國能打破了沉默。雖然此時左良玉只是一鎮總兵,但是眾人已經開始稱呼他為大帥。一半是出自拍馬,一半則是因為明朝中樞已經開始失去了對這些軍頭的有效控制。
「不管如何,大帥此番北上是為了對付滿洲韃子,咱們千里而來,就這麼灰溜溜的回湖廣去,也難以對兒郎們講。不若痛痛快快的打幾仗,砍些韃子的人頭向上報功去!」
眾人听了劉國能這話,立刻群起附和。
他們早已對這種事情十分默契,遇到建奴的小股部隊便一擁而上,將其擊潰,奪取其輜重糧草資財子女,之後把人頭砍上對上面去報功。
所謂的軍功首級,倒有十之七八是被虜百姓之中那些青壯年的首級。
「也好!」
左良玉紅色的面龐向下一沉。
「聖旨不是也到了?令我鎮回師河南剿賊,然本將此次北上,不可能寸功不立便這般回去。」
「就是!咱們痛快的同韃子打一仗,然後回河南去,把內黃、淅川一帶的賊匪殺他個干淨,為大帥報許州家小被殺的血仇!」
二月下旬,左良玉引兵自鹽山往南皮、東光、吳橋、灞頭一帶而來,號稱要攔擊北上建奴。
所過之地,廬舍變為廢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