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即便是我們要保證各處所需要的農具、墾民保丁的刀槍,可是,我水師所需要的戰船為何遲遲不見有下水的?自從添置了那兩艘新船之後,這許多日子,可曾有一條新船下水?還有,為何太平洞每日有一千斤的九轉鋼用于鑄造火炮,卻始終沒有造出火炮?我那許多的福船、沙船,尚有不少炮位空缺啊!」
「左大人,你說的這些事情,老頭子來告訴你。」分管造船的王全語帶沙啞,看得出,不久前因為台風失事的兩條福船,給他也制造了不少麻煩。
「馮主事主管器械制造,那些鋼鐵,照大人吩咐,用于火炮、火槍的試驗,鑄造出一門,便要用來測試膛壓、射程、精度等大人交代的各項數值,每日里用來消耗的火藥,怕不少于百余斤。所為的,便是你們使用起來得心應手罷了。除了那些佛郎機、虎蹲炮、紅夷大炮之外,照著大人的設計,還要搞火箭炮的試制,但是,」王全向守漢拱手行禮,「屬下等魯鈍,到如今尚未完全參詳透大人的精妙設計,鋼鐵錢糧倒是消耗了不少!」
王全同水師的關系非比尋常,且又是長者,他一開口,左天鵬便不好意思發作,只是嘴里還不停地嘟嘟囔囔的,「那些廢了的火炮,也可以用來鑄造農具啊!」
「左大人,廢了的火炮,我等也沒有浪擲,到昨天為止,每天的一千斤鋼,除了鑄造時損耗的一部分之外,用于實驗火器後,全部回爐制作成夾鋼農具。如今市面上出售給外人的所謂九轉鋼農具,大多數是此物和生鐵制成。而後,我們用這些農具,同土人換來了大批的木材,堆放在鋸木廠,等他風干之後,再給你水師造船!」
守漢看著部下們激烈的討論,心中一陣的苦笑,「這大概就是有限的工業資源,如何選擇投入方向的問題。是用于國民經濟,還是用于軍事建設。」他坐在黃花梨官帽太師椅上冥思了一會。
「好了!不要爭了!」
守漢一開口,寬闊的議事廳內,方才還吵的熱火朝天的十幾個人,頓時安靜下來。
要解決這樣的問題,似乎只有擴大鋼鐵產量一條道路。
「章大人,鐵山寨那邊情形如何?可還能增加礦石產量?」
當日的百戶官章玉田,如今在鐵山寨采礦場擔任主事,負責這個鐵礦的開采、選礦,運輸等諸多事務。
心中默默盤算了一下,章玉田搖了搖頭,站起身來,「稟大人,如今鐵山寨有官奴近千人,守衛、管事等雜項人手三百余人,騾馬牲畜三百四十七頭,大小車輛六十五輛。每日供應冶煉場鐵礦石二萬余斤,能力已是捉襟見肘,實在是無法再加。」
「屬下無能!誤了大事,請大人責罰!」章玉田一頭磕在地上,從地上傳出一聲悶響。
看著章玉田頭巾下面花白稀疏的頭發,守漢喉頭有些發緊,急忙起身將跪在地上的章玉田扶起,「玉田叔,」他用了一個很親熱的稱呼,「何故如此?」
「屬下等無能,不能為大人分憂。」
有樣學樣,呼啦一下,在場的十幾個人全部跪倒在地。
守漢懶得一一相攙,「都起來吧!咱們今天不追究哪個的罪責,只是商討如何解決。嗯,算是各方的一個協調會吧!」
于是,議事廳內的氣氛再度熱烈起來。
先從需求算起,「如果要是滿足水陸兩處、各處屯堡村寨的需求,對外的貿易量,每月的鋼產量,至少要多出一倍。」
「要滿足這樣的鋼鐵產量,鐵礦石,至少要多出三倍才勉強夠用。」
「讓我能夠弄出這麼大的礦石量,除非給我增撥人手、牲口。否則,便是老章渾身是手,也不夠挖取那許多的礦石的。」
找出了問題的所在,人們的情緒立刻更加高漲起來。
「章大人,如果我給你增調人手,你能滿足鐵廠的需求否?」守漢的情緒也不錯。
「嗯,只要給我老頭子加兩千人和三百頭牲口,五十掛大車,我老章拍胸脯。這些礦石如是短缺了一斤一兩,就把我填進爐子里去!」
「呵呵,那怕是章呈兄弟要和我拼命了。」守漢朝著坐在一旁的戶房主事章呈開了個玩笑。
見說到了自己,主管人口錢糧地畝等事的章呈,站起身來,理了理身上的直裰,躬身向守漢行禮。
「我河靜守備府,自大人接掌以來,先後俘獲苗瑤等土人老弱青壯在八萬之內。其中青壯近半。皆充為官奴,于各處勞役。」
听到有這許多的勞動力,在場的人們無不喜笑顏開。
「嘿!那就給老章撥兩千人去便是了!」馮默峰猛地一拍大腿。
「但是,」章呈話鋒一轉,「大人,列位,容某將這些人力的所在分布一一分說給各位。」
一席話下來,座上諸人的頭又耷拉下來了。
伐木場、船廠、燒灰場,這幾處工場便佔去了將近一萬人的勞動力。同樣,江北的永昌堡,作為河靜最南端的堡壘,也在緊鑼密鼓的修建當中,這里,也有數千人在那里晝夜不停地趕工。
同樣,在河靜周邊的幾座村鎮,因為人口的增加、經濟的發展,也是紛紛的修築房屋,修建稜堡。
而且,這些鎮子同河靜之間的道路也在緊張施工當中,按照守漢當日的想法,恨不能修成燒灰路面的才好。算了算,如今的土水泥實在是滿足不了需求,才暫時搞成硬化路面,等待以後生產能力達到之後,再行升級便是。
似乎事事處處都不能放下,哪一件事都很要緊。但是,自家的資源就這麼多。這又如何是好?在場的人們,包括守漢在內,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們能不能將那些老弱官奴調劑調劑,用他們換出兩千青壯之人出來?」
「這數萬老弱婦孺,都在諸如開荒、養魚、修渠、鹽場、鋪路、建房等處勞役,即使能夠調整出兩千人的青壯出來,也只是杯水車薪。莫要忘了,那煉鐵爐的砌築、煉鐵也都是要大批的勞力的,這里有了兩千人,煉鐵廠又要兩千人,我上哪里去尋?」
人們這才意識到,自己面臨的是一個鏈條,而不僅僅是一個事情。
「這樣吧!」最後還是由李守漢拍板定案。
「一、各處開荒的人中,挑選出五千到六千較為精壯的,嗯,健婦也可以,告訴他們,去鐵山寨干活,或是在冶鐵廠干活,干得好,有工錢,以後還可以變為我河靜的子民,不再是官奴。另,從府庫中,每月增撥給鐵山寨礦場五百斤火藥,用于炸山開礦。」
「二、章呈,以將軍府的名義發下一道文書,周知各處,包括遠方未歸附的村寨,願意在冬閑期間做事打工的,到各處保長處報名。按月官給錢糧。」
「三、水師和陸營的火炮,容我再想想,看看有何替代之物。馮主事,我上次與你說的那個火箭炮,暫時先停下吧!先行試驗其他的火炮。」
「四、府里自今日起,各項事務,涉及到用人用錢,開工建設之事,一律報我,召集爾等議過之後,再做計較!」
「大人,別的事情自然好說,只是這雇佣錢糧一事,……」
「怎麼?不是各處剛剛上繳過秋糧嗎?府庫里沒有錢糧嗎?」福伯有些模不著頭腦了,他有些惱怒的看著眼前這個章呈,這混小子,今日是怎麼了,守漢說一件,他頂一句。
「稟總管大人,不是沒有錢糧,而是眼下用錢的地方實在太多。」
章呈今天也是潑了膽子,索性一五一十的將眼下府庫的收支情形逐項說明。
「眼下的各處營建事宜,墾民的口糧、農具、耕牛,官奴的口糧,還有,大人要搞得官營養殖場,照大人的法子,需要向外購買小米、玉米、黃豆等雜糧。還有,要購買大批的麥子。這些都要大批的錢糧來才能購進的。還有,大人要給船只更換軟帆,又要購進大批的棉花、布匹用于此項開支。還有,養殖場的營造和人工……嗚嗚嗚!」
幾個人急忙把章呈的嘴堵上,因為守漢的臉色已經變得極其難看了。
這場會議的後果影響之深遠,超過了參會人員的想象。它導致了李守漢地盤上的幾項制度的誕生︰經費預決算制度、項目論證與審批制度。
不過,此刻的守漢卻顧不上這些,他把自己如同一頭野獸一般關在書房里,咆哮吶喊了一番,嚇得整個府里靜的如同荒山古廟一般,唯恐有一點聲音惹到了他。
吼過了,罵過了,砸過了。無可奈何的守漢,還是要坐在自己的書案前,好生想想,應該如何處置眼前的這種欲罷不能,欲進無路的尷尬局面。
錢糧的事情,人口勞動力的事情,似乎還好辦些,只要先停下一些營造項目,將墾荒的勞動力收回一些,就可以得到緩解。
但是,各處要的那些火炮,我拿什麼去變出來?沒有鋼鐵,我怎麼辦?原本是打算搞出火箭炮來,可是,多少次的試驗,火箭炮就是無法正常發射!
火箭炮,火箭炮,火箭,火箭?嗯?!火箭!!
守漢一躍而起,我怎麼把這個東西給忘記了?!該死!
十日之後,太平洞傳來好消息,大人所制的火箭,經過一百余次的發射試驗,內裝猛火油和內裝火藥的兩種火箭,各項參數完全達到了大人所提之標準。
十五日之後,玄武營之炮船、麒麟營、鳳凰營各部,多路出擊,對盤踞在附近的大小豪強、土匪海盜進行了打擊。在密集的炮火面前,幾乎沒有一合之將。大批俘獲的人口、錢糧如同流水一般被送到了各處急需的所在,緩解了守漢的燃眉之急。
不過,在守漢看來,這些都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
「萬歷四十八年十一月初七。」守漢在黃歷上狠狠的點了一點。又是一天,眼看已是日頭偏西,眼前的這張紙上,已然是被他涂抹的亂七八糟,但是,卻是絲毫沒有頭緒。
為什麼別人穿越,都是如同上帝一般,「要有人,立刻便有了千百萬人。要有錢,立刻便是金山銀海。要有各式各樣的機械、各種各樣的科技,立刻便有了超越時代幾百年的科技成果。可是,為什麼我卻如此苦逼,想搞一個水力紡織機或者珍妮機都搞不出來?!」
一面不住的月復誹,守漢將手里的筆放在筆架上,伸了一個懶腰,努力的將自己放松。就在此刻,從府外,隱隱傳了一陣陣的喧嘩之聲。
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 當!」
書房的門被人粗魯的撞開,今天在府中當值的近衛營隊官鄭安華,踉踉蹌蹌的沖了進來。
「大人!」
「做什麼?!」守漢起初是被驚嚇了,旋即有些惱火,即便是有天大的事情,又何必驚慌到如此狀態?
「船!船!我們的船!碼頭上!」
鄭安華大概是有些跑的急了,上氣不接下氣。他不停地用手指著府外通往鴻基港的大道上指引。
碼頭上,失蹤了幾個月的兩條福船,大模大樣的停靠在那里,船上的水手們正在于碼頭上熟悉的人大肆的吹噓著此番的經歷。
「風起來那會,我正在船尾掌舵,哨官過來說,‘老黃,你看那邊升起的那些雲是***什麼情況?’我那時自己也正在看那些雲。‘我看它們升得太快了,不象是沒有原因的,我看那不是好兆頭,否則不會那樣黑。’‘我也是這麼看,’船長說,‘我先來防一手。我們張的帆太多啦。喂!全體來松帆!拉落三角頭帆!’真是千鈞一發啊,命令剛下,狂風就趕上了我們,船開始傾斜起來。‘丟那馬!’哨官說,‘我們的帆還是扯得太多了,全體來落大帆!’五分鐘以後,大帆落下來了,我們只得扯著尾帆和上桅帆航行。得虧那時候我們已經換了軟帆,如果還是當日的硬帆,怕是我們被風吹到南極仙翁府上去,也是說不準的!」
「那你們被吹到哪去了?」聞訊趕來的老婆孩子眼楮紅紅的,又是好奇,又是驚訝。
「風刮來刮去的,起初辨不清方向,只覺得是一路的西風,吹著我們向東去。***,等我們感覺風小了些,船只能夠操控的辰光,已然到了琉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