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升龍?」
一襲白衣的李守漢棄舟登岸,沿著紅河大堤來到升龍城南門前。
打量著這座讓自己從前世到今生都有無數人說起的城市,這座讓自己這輩子付出了無數心血的城市,這座讓攻城部隊付出了千余人陣亡,四千多人受傷,一千余人因傷致殘的城市。
「不錯!這就是升龍城!安南人口中的東都!」
身後趕上來的李沛霖同樣是一襲白衣。
「鄭大人,我說過,你的升龍城,只要我想打,三天,就可以拿下來!怎麼樣,我說錯了嗎?」
囚車之中,鄭杖被用木枷牢牢的監禁在囚車的欄桿之上,兩根粗大的鐵鏈穿過他的琵琶骨將他的手腳鎖在了一起,不是怕他逃走,而是為了增加他的痛苦。
同樣的目的,他的兩只手、兩只腳的筋脈都被挑斷,出身錦衣衛的牛千刀,很好的擔任了技術指導。
「哼!貪婪暴虐,唯力是視!我倒要看看,你能夠奈我如何?!」
事已至此,鄭杖自己知道難逃一死,索性潑起膽子,大罵李守漢一番,以求日後史書上有人留下「鄭杖痛罵南中賊,身死國難」的斑斑一筆。
守漢冷冷的哼了一聲,「放心,我會讓你看得到的!」
說完,揚鞭催馬,一群親兵護衛著他直奔升龍南門而去。
「啪!」
李沛霖狠狠的掄起手中的長鞭劈頭向囚車內的鄭杖打去。「我為你準備了三十種大刑,以後會一件件的用在你鄭家人身上,讓他們在你面前痛哭而死,死之前還要大聲的咒罵你!讓你死了之後在地獄里也要受到親族的詛咒!」
鄭杖在囚車里發出一陣陣慘笑,笑聲如同深夜梟叫。「雖然不能手刃李賊,卻也讓李賊痛心疾首,不亦快哉!」
李沛霖還以顏色,「莫要著急,少時你見到你的宗室親族,他們會在你的前面成為我家妹子的祭品!」
說完,沛霖催動座下乘馬,緊隨守漢而去。
身後,蜿蜒如龍的隊伍,白衣如雪。
「主公,這升龍當年便是我漢唐時郡治所在,曾經是安南都護府、靜海軍節度使駐節所在地。」熟讀經典了解歷朝掌故的李沛霖,用手中的鞭梢指點著升龍的城牆,為守漢講解著這座城市的歷史。
「大哥,這座城市,你也是幾進幾出,對于這座城池,你最有發言權。」
從秀秀替自己擋了那條銀環蛇的毒牙之後,守漢便對李沛霖改了稱呼。
發言權是什麼,沛霖有些听不明白,但是,想來是好話。
「宅天地區域之中,得虎踞龍蟠之勢,正南北東西之位,便江山向背之宜。其地廣而坦平,厥土高而爽塏,民居蔑昏墊之困,萬物極蕃阜之豐,遍覽越邦,斯為勝地,誠四方輻輳之要會,為萬世京師之上都。這是當年安南的亂賊頭子李公蘊對升龍的評價。雖幾經戰亂,滄海桑田,升龍一直就是安南的月復心之地。不管是前朝蒙古佔據時的達魯花赤,還是我大明的交趾布政使司都設在這里。」
「這是我華夏故地,今天,李某有幸,率領我中華健兒,又復祖宗故地!」在被克龍炮擊毀的城牆缺口前,守漢勒住戰馬,「大哥,方才你說,這里是交趾布政使司駐地,我們今日收復了這里,您可有興趣擔任這布政使一職?」
沛霖很是認真的想了想,「不好!此事不妥!」
「卻是為何?」
「主公,一,此時非彼時。當年布政使司之設立,乃是我成祖在位之時,兵威正盛,四海升平,國力強盛。成祖北逐蒙古于漠北,南遣三寶太監于海上。試問今日之大明,可有這樣的雄主,可有這樣的國力?」
「二,與主公之雄圖大業不符。升龍雖為歷朝安南長官之駐節所在地,但是,與主公今日之所轄地域,所思所想之政權相比較,更為偏僻。如欲開府建牙,這里也是除了宮室衙署之利外,並無其他的好處。」
「其三,為了主公的雄圖霸業,這河內,不要也罷。依屬下之見不如將這升龍交給那莫家,讓他繼續充當我軍的北方屏障,為我們阻隔同雲南、廣西兩地的官府陸路通道,免得他們每日前來羅 !」
「哼!為了相公的霸業,你便要將我家的宮室城池拱手讓與他人不成?」
一聲嬌叱,身後一陣香風浮動,同樣是一襲白衣素服的黎慕華不知道何時站在二人身後。
見到這個女人在此,李沛霖心中老大的不舒服,雖然說自己妹妹的死與這個黎家的女孩沒有直接的關系,但是,他們總歸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從法理上講,鄭家還是黎家的臣屬。雖然鄭家是權臣。
他將臉轉過去,眼不見心不煩。
「哪個讓你到這里來的?回到你的車上去!」
守漢也是皺起了眉頭,如果不是為了要用黎家這塊招牌來收攬北方的民心,十個黎慕華也不在話下。在他心里,那個同自己一起在馬尼拉灣用火箭攻擊西班牙人的戰船,那個穿著絲綢面料的歐洲宮廷裙裝的小丫頭已經躺在了那口巨大的金絲楠木棺槨里了。
點驗過府庫、宮室,接受了戶籍冊頁,接下來,便是守漢此行的主要目的了。
「押上來!」
站在鄭氏朝廷,也就是以前的黎氏朝廷的金殿之上,王寶按劍而立,那名當日通風報信歸降及時的鄭氏大臣鄭折,滿臉春風的站在他的身邊。
一長列當日被俘虜的鄭氏朝廷的宗室、大臣,子女,後妃,以世子為首,被手執刀槍的南中軍押了上來。
守漢很是僭越的命人將殿內的龍椅搬到了檐下,用居高臨下的態勢來觀察著這群昔日的王公貴族們。
看得出來,南中軍的軍紀還是得到了很好的貫徹落實,這些人雖然都是繩索加身,但是卻沒有什麼遭到鞭打虐待的痕跡。除了由于驚嚇造成的神色惶恐,以及對于未來生活的不確定性而帶來的恐懼以外,沒有什麼特別的不同。
令這群貴族們驚訝的是,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統領大軍南下滅掉了阮家,西進滅了真臘,打得暹羅納款獻女簽訂城下之盟,虐的隔壁的寮國只剩下一口氣的李守漢?
更加令他們驚訝的是,幾名南中軍士兵推出一輛囚車,車里的人雖然消瘦,遭到了重刑,但是熟悉的人依然一眼便認出,此人便是被追封忠王,設壇祭拜,減天子一等料理喪事的鄭杖,他竟然沒有死?!
在禁城與外城之間的大空地上,士兵們驅趕著抓來的戰俘,鄭哲們則是「動員」了城中的百姓在這里清除戰爭的痕跡。殘磚斷瓦被清理走,血跡被用清水洗刷干淨,尸體和人的殘肢斷骨被運到城外挖了深坑掩埋。
這里將要搭建起一座祭壇,或者是一座殺人的刑場。
被祭奠的人,已經將靈位高高的樹立在了高台之上。
高台下面的兩側,幾十個高高的架子已經樹立起來,它們將在即將到來的祭奠中發揮作用。
幾名士兵在架子下面最後的檢查著這架子的質量,「這竹子行不行?」
「隊官大人,您放心,咱們都是試驗過的,絕對沒有問題!」
「竹子的彈性和韌性都沒有問題,繩子也要確保沒有問題!」
「好吧!把竹子照大人說的,彎曲,綁在地上的架子上。」
幾名士兵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碗口粗細的毛竹盡力的彎曲成一個巨大的拱形,用粗大的繩索將毛竹固定在地上的木架基礎上。
在場地附近圍觀看熱鬧的一群小孩子很是好奇的端詳著這群人,當他們離開之後,幾個孩子按捺不住好奇心,跑到木架和毛竹跟前,仔細的觀察著這奇怪的設置。
場地上,整齊的排列著幾十個這樣的架子,都是用碗口粗的木頭在地上深埋,之後用粗大的繩索互相綁扎在一起,形成一個縱橫九道的木架。在木架的外側,兩根粗大的毛竹被彎曲綁在木架上。
幾個孩子用好奇探尋的目光打量著極其怪異的設置,這到底是做什麼用的哦?
一旁值勤的士兵看到這群頑童在這里,便虎著臉遠遠的吼道,「這里不是小孩子呆的地方,去一邊玩去!」
「去!」
為首的一個孩子王朝那哨兵吐了一口口水,以示不屑。
南中軍入升龍之後,並沒有像別的軍隊,或是這個時代流行的那樣,對城市進行一番洗劫和屠戮,而是在接管了府庫之後,貼出布告,宣布恢復秩序。實行所謂的十條政策。
「如有膽大妄為,以身試法者,本軍定當嚴懲不赦!」
但是,似乎沒有人拿這一張布告當一回事,很多城中居民都認為這是一群膽小怯懦的人,連屠城的事都不敢做。
「不用理他們!」
大人的情緒也直接影響到了女圭女圭們。
但是,第二天的情形,讓這城里的人記了幾代人。
「鄭氏一族,戕害上官,虐殺我大明安南都統使黎氏一門!此其罪一也!按照大明律,當予滿門抄斬之刑!」
祭壇上,高高的供奉起上書皇明安南都統使黎諱等字樣的牌位,在黎皇帝的牌位上方,同樣的形制材質,上書大明南中軍總統官兼理錢糧民政夫人賀氏之神王。
兩具牌位下方,幾張長長的供桌,擺放著香案、三牲祭品、干鮮果品一應俱全。
祭壇的兩側,高高的用木頭和竹子搭建起兩座靈棚,俱都是用白布苫蓋而成,一干執事人等,身穿白色孝袍,腰間系著麻繩,按照各自的職責出出進進,四下里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