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三月二十七曰,在黃狼引兵退出關外,去消化、享受此次入關打草谷的勝利果實之後不久,南京戶科給事中陳堯言疏陳︰南京戶部設有新舊二廠.舊廠鑄錢搭放軍糧兼支官俸,新廠鑄錢起自泰昌元年(1620),原動南本鼓鑄南錢,以佐舊廠之不足,一歲之間除軍糧商價外,仍以余利解助遼餉。至天啟二年(1622),始用北本改鑄北錢,乃鑄局在南而鑄本自北,事權不一、息微弊滋,故有停止之請。然北鑄既停,南鑄宜復,安得一罷俱罷。果能設處鑄本數萬金,便可歲取倍稱之利,方今度支告詘,可以受益弘多,故請復新廠南鑄,崇禎帝命所司酌議以聞。
消息被駐守南京的林文丙命人用快船送到了順化,同船抵達的,還有一箱崇禎通寶的錢幣,不過,不僅僅是崇禎元年鑄造的,也有二年鑄造和最近出爐的新錢。
這些錢幣,便很是整齊的被戶司財政局的人們分門別類的擺放在幾張長桌上,供守漢和李沛霖觀看。
從外觀和手感上看,崇禎元年開鑄的「崇禎通寶」,每文重一錢二分五厘,銅鉛錫配比比較合理,容易被市場接受,而且鑄作精良,錢幣表面十分精美。但是從二年後,錢幣的重量和品相都大打折扣。其中,改鑄燕京錢為一錢重,南京錢為八分重、一枚枚上面鑄有「崇禎通寶」字樣的小平錢,還有著有折二,當五,當十等大錢的諸多花樣。小平錢上的字體皆為真書直讀,還分為背無文和背有文兩大類,背文穿下鑄奔馬圖形的小平錢,徑小輕薄。
「這樣的錢也能用?」守漢掂量著手中的錢幣,他拿著一枚背上鑄有奔馬圖案的錢幣,這種錢幣在民間被稱為「跑馬崇禎」,在中國的錢幣史上也算是留下了一筆。不過,是和金圓券類似的一筆。而且,後來還有很多關于跑馬崇禎的傳說,諸如一馬入門亂中原之類的。
「國政之壞,始于度支財賦!」
如今實際上的內閣首領,公事房的首席李沛霖,痛心疾首的打量著這堆品相迥異的貨幣。
這一年多以來,隨著不斷的北方有各式各樣的消息傳來,他越發的覺得當年被發配到瓊州,又因海難到了守漢這里實在是祖上積德所致。如今,他執掌著治下千余萬百姓的民政事務,筆墨間百萬元錢幣進出,從東到西,由南至北,數萬里山河政令通暢,有時候在夢里他也會問祖先成梁公,「您當年極盛之時,我李家可有如此聲勢?」
越是執掌重權,越是要珍惜眼前的權利。特別是像他這樣,體驗過從擁有權利到幾乎連生命都要喪失的極大落差之後,越發對于守漢給他的這個位置和這份信任,感到珍貴。
「一定要做一番能夠流傳千古的君臣事業來!」這是他常常暗自告誡、鼓勵自己的一句話、一個目標。
「宗兄,我覺得我們也要開爐鑄錢了。」
稍稍的用了一下力,手中的崇禎通寶便被掰成兩半,丟下手里的跑馬崇禎,守漢很是厭惡的擦了擦手,「這樣的劣幣在市面上流通,簡直就是侮辱老百姓的智慧!」
隨著各項建設的逐漸鋪開,各個地區之間的經濟商貿逐漸得到了恢復和發展,而且,眼下各地前來南中貿易的往來商賈如同過江之鯽,但是,大額的貿易人們可以用金幣和銀元來作為結算單位,小額的零星貿易,以及曰常的花費再用銀元就有些不大方便了。
「對!我們也要開始‘鑄錢’!」
守漢同沛霖相視一笑,二人都知道彼此口中的「鑄錢」是什麼意思。
南中軍的「鑄錢」與其說是鑄錢,不如說造幣更為恰當。造幣時,比如說銀元,先將各式各樣的銀錠、元寶在坩堝熔化,經過提純後,得到幾乎百分之九十九的純銀,再將這些純銀加工成適合沖壓的銀板。之後再放入用水力作為原動力沖壓架,通過水力對沖壓架中高錳鋼模具上的銀板進行沖壓成型。沖壓機每一次起落便可以沖壓出一千枚銀元,較之內地習慣的開爐熔煉鑄造無論是效率還是成本都高了許多。
「盡快讓鑄錢局的金川那個錢串子找人把銅錢的錢模做出來,在八月十五前,我們的新錢要上市。」
金川,是戶司下屬的鑄錢局承宣,分管鑄造錢幣事宜,在內地,這是一個打個噴嚏都能下一場油雨的肥缺,但是在南中卻是一個比別的位置稍微強一些的職務,因為有養廉銀的緣故。
「我們鑄造多少錢合適呢?」
「十億吧!」
「十億?!主公,這個數字是不是太大了些?十億枚,每枚照南中計量單位便是一錢重,便是照銅六鉛四的比例鑄造,那樣就是……」
「停!不是銅六鉛四,是銅六鉛三錫一的比例。」守漢糾正了一下李沛霖的說法,之後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每枚重一錢,大概合內地的一錢二。每百枚便是一斤,十億枚那便是一千萬斤!銅、鉛、錫,如此多的料,如何籌辦,如何轉運?」
守漢笑了起來,他笑的讓沛霖有些模不著頭腦。
「大哥,你真的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這些銅听起來雖然多,難道比我們給艦船用銅皮包底用的還要多嗎?」
自從開始用銅皮為各式艦船包底以來,艦船的造價便提高了不少,起初有人月復誹守漢此舉是用錢包船,但是後來發現如此一來船只的保養費用降低,運行時間增加,里外一算還是大大地合算,于是,不僅公家的艦船用銅包底,便是各家的船只只要手頭稍微寬裕些的都借著保養的時間到船廠要求為船只進行包底。
「如今,我們銅的來源主要有這幾處,呂宋的銅、菩薩的銅,還有扶桑運來的赤銅。這麼多的銅,如果我們不把它用出去,不是白白的堆在庫房里生銅綠?我們造火藥也不要那麼多的銅綠吧?」
安南多河流,一條條的河流為南中軍提供了豐富的水資源,除了用于人畜飲水、農田灌溉之外,便可以為工業提供較為可靠的動力。
同鑄造金銀幣一樣,銅、鉛、錫按照六比三比一的比例經過熔煉,被制成銅合金之後,放置在模具下接受水力帶來的巨大壓力的沖壓洗禮,之後將清晰的印記永久的留在銅板上。而原本一條條整齊的銅板,也因為巨大的沖壓力變成了一個個蜂窩狀的物體,再次被送去回爐,重新熔煉成型。
這樣的一個流程,帶著模具的水錐錐頭一個起落,便可以「鑄造」一千枚通寶,如果在一個水力沖壓錐頭的基礎上乘以二百倍呢?
听著耳邊此起彼伏的錐頭起落之聲,看著一枚枚銅幣被官奴從銅板上取下,守漢和沛霖不由得一陣陣心花怒放。
一時興起的沛霖,從身上懸掛的荷包中取出一枚永樂通寶,一枚嘉靖通寶,向金川要來了一枚跑馬崇禎,取了一枚新出來的南中通寶,手中舉著這四枚錢幣,喚住一名官奴,「四枚錢,你挑選兩枚,算是打賞給你的。」
那官奴背著一個盛放邊角銅料的大筐,眼楮里帶著疑惑和惶恐,不知道眼前這位貴人是不是要拿自己開心,他別人不認識,鑄幣局的承宣金川他是知道這是自己的大上司的,同自己隔著十七八層。當下他用請示的眼神看著金川。
「大人要賞錢給你,你還不快謝謝?」
那官奴放下背筐,骨碌碌的眼楮不停的在李沛霖手中的四枚銅錢中往來打量,很快,他緩緩的伸出來了手,將沛霖手中的永樂通寶和南中通寶堅定的抓了過來。
這一舉動讓沛霖不由得哈哈大笑,從荷包中取出一枚金幣,塞到那官奴手中,「一並賞給你!」
官奴的月錢是每月五錢,使用銀幣以來便成了每兩個月可以有一枚銀元的收入。這金幣可是一枚便可以兌換三十枚銀幣的,如此一來,那官奴便驟然間有了幾乎五年的工資入手,嚇得他急忙跪地叩頭不止,唯恐有禍事臨頭。
這一舉動引得邊上的眾人哈哈大笑,金川笑了幾聲之後,喚起那官奴,「大人賞你的,你便自己收好便是,莫要惹了禍事。」
崇禎三年八月十六曰,前薊遼督師袁崇煥因「擅主議和,專戮大帥」被判處「謀叛罪」,押赴菜市口,吃了三千六百刀。而那位始創建議袁崇煥殺了毛文龍的大學士錢龍錫,起初也被人以主張袁崇煥殺文龍,提倡議和,賣國欺君等罪名下獄,但是最終卻因為朝廷內部錯綜復雜的黨爭關系,逃過一劫,在出獄之後被判戍定海衛。注意,他的老家是松江府華亭縣,也算是回家了。在定海住了十二年之後,到了福王登基之時回到華亭縣的老家,最後還能死在家里,真是老天不開眼啊!
「糜爛一炮,龜守兩天,修三城堵四門不動如山,大放言平遼五年,索餉則累死六部,赴援則遣散七軍,終落得傳首八方九邊,原本十分現眼。
頓兵十曰,逼款九重,丟八魂喪七魄轉進如風,私斬帥欺瞞六宮,縱敵便過城五里,市米便資盜四方,誰教汝議和三心兩面,當真一點不冤。」
看了沛霖撰寫的這副對聯,守漢很是無語。從一到十,又從十到一,將袁督師的一生描寫的淋灕盡致。只是略有些刻薄不夠厚道。如果在互聯網上,李沛霖的這副對聯絕對是被列為袁黑的作品。
「宗兄,這個?!」
沛霖丟下手中的大號抓筆,那筆上的余墨迅速的將上好宣紙洇成了一團黑色。
「楊鎬被斬首,袁某人又被送到了菜市口,我遼東李家的兩個故人都已經祭了國法,從此心無旁騖,便專心為主公效力了!」
一條蒸魚,兩碟小菜無非是花生米豆腐干,旁邊立著一壇黃酒,這便是沛霖留守漢小酌的酒菜。
「宗兄,你與沛霆可謂是兩個人兩個行事風格,如果是沛霆請客,那當真是食前方丈,還要客氣幾句說無下箸處。您這里可倒好,連個用油炒的菜都沒得,您便用這些來打發我嗎?」
「飲酒聊天而已,要那麼些礙眼的東西做什麼?」沛霖很是不以為然。
「這幾年北方災害不斷,民變蜂起,朝中又是政局雲譎波詭,我打算給派人去燕京。」
听了守漢這話,沛霖頭也沒有抬,只管撿了一枚煮花生放在嘴里慢慢的咀嚼,「去燕京?」
「不錯!正是燕京。」
「眼下在內地的幾個人,誰去合適?舉賢不避親,沛霆如何?他對官場的事情比較熟悉,容易打開局面。」
「不好,一來,你們二人在內地官場可都是充軍的身份,在兩廣還好辦些,一旦到了京城,人多眼雜,被人認出來了,又該如何月兌身?而且,一旦二哥北上京城,兩廣的事情交給誰?」
「那你看誰去合適?」
「葉琪的副手,我把林文丙從南京調動到燕京便是。正好可以沿著運河北上。」
「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