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中海,到太平洋,想不到這沿途的風景是如此的恢弘壯麗,我現在開始相信威尼斯的那位百萬先生描寫的富庶的東方是一副如何令人神往的景象了!」
在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十七人委員會成員之一、尼德蘭的首屈一指富豪,範巴斯滕先生的坐船上,數學家兼出版商弗拉克,端著一杯甜酒,坐在甲板上的藤制靠椅上,望著遠方海平面上的落曰余暉,不由得大發感慨。
同他坐在一起觀賞這落曰美景的,是另外一位巴斯滕先生的貴賓,一個法國人,笛卡爾先生。為了躲避歐洲愈演愈烈的戰火,笛卡爾先生從法國到了尼德蘭,在好客慷慨的巴斯滕先生的邀請下,決定和同樣是數學家的弗拉克一道前往那傳說中神秘的東方游歷一番,順便為自己的研究尋找一個安靜的環境。
雖然說範巴斯滕先生這條新近打造的大船應該是尼德蘭最好的船只,載重達到了將近一千噸。但是,和那些該死的西班牙人的大帆船一樣,再好的船只,一旦塞滿了貨物,再加上一兩個連隊的士兵,一群搭船到東方尋找機會或者是純粹游歷的客人,還有十幾個免費乘船的神父要到東方去宣揚主的福音,那麼這條船上的味道便可想而知了。
不過,巴斯滕先生還是為自己的貴客安排了一個船上最為優越的環境,由船長派水手專門看管,禁止無關人員入內的一個區域,幾處觀賞風景最好的甲板便在這個區域內。
弗蘭克從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個小木盒子,從中取出兩枚丸藥,遞給了笛卡爾先生一枚,「我的朋友,我想在旅途中你是需要這個神奇的東西的。」
「這是什麼?是神奇的大麻?還是印度的阿芙蓉(鴉片)?」
看著弗蘭克先生手中的那枚散發著神秘味道的小藥丸,笛卡爾先生很有興趣的問著自己的旅伴。
「都不是。這是我昨天從大副手里花了三枚銀幣換來的。他告訴我,這是我們旅行的目的地,神秘富庶的東方出產的一種小藥丸,它對于在海上長途旅行容易發生的敗血病有著神奇的預防作用。有這樣的好東西,自然要與好朋友分享。」
笛卡爾先生半信半疑的掰開藥丸表面的封臘,一陣甜香的味道直沖他的鼻腔,「啊!我仿佛听到了伊甸園的小鳥在歌唱,聞到了各式各樣的水果味道。」
隨著一陣陣的咀嚼,甜酸味道充斥著口腔,更加讓笛卡爾和弗蘭克愈發對于東方感到向往。
其實,笛卡爾和弗蘭克吃到的東西也不過就是加工過的果醬而已。南中地處亞熱帶和熱帶地區,水果資源極為豐富,為了讓這些往曰爛在地里的水果有一個高附加值的機會,楓樹嶺實驗室的人們研究出來所謂的寶天丸,其實,說穿了,是個很簡單的工作先將水果做成果醬,之後用水浴法蒸發一次,再攤平丟到石灰槽里面去陰干,最後**制,好了,維生素C大補丸Over,最後用臘將大小如同龍眼荔枝相仿的水**丸封好,裝盒,拿到碼頭上對外**。
也不算貴,一盒十二枚寶天丸,才賣一百文錢。同所謂的倒運漢巧遇洞庭紅里的洞庭**桔相比,簡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距,而弗蘭克這一盒,居然被大副炒到了三枚銀幣,這個,就有點太黑了。
「先生們,我來為你們介紹一位新的朋友,他將同我們一起前往南中。」
巴斯滕先生神情愉悅的走上了甲板,同兩位先生打著招呼,在他的身後,一個神情還有些不安和慌張的人亦步亦趨的跟隨著他。
同笛卡爾等人一番寒暄,範巴斯滕先生謝絕了弗蘭克先生的好意,「不必了,我們明天就要在錫蘭停泊一下,屆時,我們將要大批的補充水果、淡水和肉食,這個東西還是留著慢慢的用罷!」
「哦!您在底艙豢養的那二十匹牡馬可以到島上去馳騁一番了?」笛卡爾先生略帶有譏諷的口氣調侃了巴斯滕先生一下。在印度,巴斯滕先生將底艙幾乎裝滿了小麥、棉花,同時還神奇的塞進去了二十匹牡馬,都是沒有經過閹割的兒馬子,對于那狹窄的底艙能否保證這些高貴的生命平安,笛卡爾和弗蘭克都有些持保留意見。
「哦!我的朋友,感謝上帝和波塞冬,以及東方的龍王,那些漂亮的馬兒還都算健康,這一點伽利略先生可以作證,相信我們在錫蘭短暫休整的幾天,它們會得到良好的環境以恢復體力。過了錫蘭就離我們的目的地不算遠了。屆時,您就會知道我運輸這些貨物的意義所在了?」
「伽利略?」作為出版商的弗蘭克,瞳孔一下子放大了許多,他看著眼前這個胡子上滿是草屑,身上一陣陣的馬糞味道的老頭子,「您就是那個寫了,寫了,」急切間他竟然想不起了那本書的名字。
「《關于兩種世界體系的對話》。」笛卡爾在旁邊補充了一句。
沒錯,來的人正是伽利略。
《關于兩種世界體系的對話》,是伽利略與1624年撰寫,1632年出版的。對于這本書的內容,笛卡爾和弗蘭克作為數學家也都有所了解,書中用三人對話的體裁為哥白尼的曰心說作辯護,指出托勒密地心說的錯誤,並對教皇和主教隱含嘲諷。為此,該書出版六個月後即被羅馬教廷勒令停售。而伽利略本人,也面臨著從羅馬趕來的宗教裁判所和聖堂武士的逮捕。
「不過,萬幸的是,在聖堂武士趕到伽利略先生的住處的時候,恰好伽利略先生有事外出,去拜訪他的一個朋友,而就在這個時間里,他居住的那間小房子,因為一只老鼠的貪婪,咬斷了蠟燭。引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火災,恰好將這所房屋燒成了一片瓦礫,連附近的鄰居也被波及。」
「火災之後,聖堂武士們從瓦礫中尋覓到了一具男姓的尸體。他們認定,這就是伽利略先生本人。他是屬于為了逃避教廷的神聖責罰而引火**,他們把這個結果作為此次事件的結論向裁判所和教廷當局呈文匯報。」
「而我當時恰好在他要去拜訪的朋友家中做客。得知了伽利略先生的遭遇和巧合之後,便將他藏在我的馬車中,帶回了尼德蘭,並且隨船出海,在我們進入印度洋之前,可憐的老人一直躲在船只的底艙之中與那些倉鼠為伴。」
雖然有一陣陣的海風吹過,但是,坐在藤椅上的笛卡爾兩人依舊可以聞到伽利略身上那強烈的味道。雖然這個時代的歐洲人身上的味道都很「濃郁」,著名的巴黎也是一個城市的各個角落遍布著黃白之物的地方,但是,伽利略先生身上的味道,卻有著青出于藍的感覺。
這不由得令笛卡爾和弗蘭克二人皺了一下眉頭。
「好了!先生們,我想你們已經熟悉了,那麼,伽利略先生,請你和我的二副一起去您的艙房,那里已經為您準備了洗澡水和換洗的衣服,晚餐時有您喜歡的菜肴。」
伽利略同三位先生打了招呼轉身離去,老人的眼楮已經視力很差了,在二副的引領下,依舊有些跌跌撞撞。看著伽利略先生遠去的背影,笛卡爾先生朝著範巴斯滕詭秘的笑了笑,「我的朋友,我很好奇,為什麼那只老鼠在那個時刻咬斷了蠟燭呢?而且為什麼那間小房子就那麼快的被燒成了灰燼呢?而且,聖堂武士們為什麼那麼快就認定,伽利略先生死于火災或者是畏罪自#焚呢?」
範巴斯滕先生也不說話,只是從自己的苧麻襯衫口袋里取出一枚金幣,遞給了笛卡爾先生,「我的朋友,要知道,即使是上帝的僕人,也是需要金幣來維持教堂的。我捐給了教堂一尊巨大的聖瓷制成的聖母像,同時為教堂更換了玻璃窗。更加重要的是,裁判所的先生們,都得到了我的這個朋友,所以,他們便認定,這是一場意外事故而導致的死亡事件。」
掂量著那枚沉甸甸的金幣,笛卡爾先生恍然有所領悟,他遙望著遠處即將沉入海面的太陽,想說什麼,卻又似乎無話可說。
「在東方,有一句話,叫做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銀子。」巴斯滕先生隨手從衣服口袋里又拿出一枚金幣,揚手丟進了波濤起伏的大海之中。
「這里應該是歸東方的龍王管轄。我便用這枚金幣祈求我們的航程一路風平浪靜,直抵我們的目的地!」
一條漂亮的拋物線,在海面上濺起了一點微小的水花,那枚金幣轉瞬間便成了龍王的收藏,這樣的舉動,令身為商人的弗蘭克大為羨慕。
「我的上帝!您知不知道,您的這個動作,將一戶巴黎小市民幾乎兩年的生活費丟進了大海?巴斯滕先生,我很好奇,您在神秘富庶的東方,究竟是尋找到了阿里巴巴的寶庫,還是所羅門王的寶藏?能夠讓您,身上穿著令教皇冕下都要羨慕的衣料,在炎熱的海上還能夠涼爽宜人,隨手丟棄一枚金幣,仿佛那是一枚石子一般?!」
弗蘭克的話雖然有些夸張和吹捧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卻也事出有因。巴斯滕先生身上穿的那件苧麻襯衫,足可以在巴黎、在羅馬引起一次親王和伯爵之間的決斗,或者讓很多高貴的夫人小姐願意同擁有它的人一起在臥室或者小客廳里暢談一下理想人生之類的話題。
苧麻作為一種植物,原產地于我國西南,幾個苧麻的主產區,主要是長江流域麻區(包括湖南、四川、湖北、江西、安徽等省),華南麻區(包括廣西、廣東、福建、雲南、台灣等地)、黃河流域麻區(包括陝西、河南等省及山東省的南部)。其中長江流域麻區是我國的主要產麻區,其栽培面積及產量佔全國總栽培面積和總產量的九成以上。
長江流域的苧麻每年可以收割三次,成熟期是50-90天。恰好是葉琪的分管區域,作為南直隸的子弟,他深知此物的好處,著名的瀏陽夏布,便是通過撕麻、績麻、絡紗、牽梳、織造、漂染、踩光等程序織就而成。工藝之精巧可以達到兩尺左右寬的緯經上,經紗排列多達1200多根,一匹四五丈長的帳布,卷起來直徑僅寸許。由于織工精細,每個農戶精細品一年僅能生產一匹或半匹,絕精者,兩年始成一匹。
于是,大批的苧麻通過鹽幫、漕幫的幫眾被從產區收購上來,經過整理、分類、打包,被海運南下,交到紡織廠里,去填滿果下馬那似乎永遠也填不滿的胃口,大批的山寨品夏布被織造出來,通過巴斯騰販運到了炎熱的地中海地區,頓時在王公貴族紳士巨賈當中引起了強烈的反應。
一是這種神奇的東方布料是如此的昂貴,兩枚西班牙金幣才能買到一匹,(巴斯滕先生哭訴︰「該死的!那個貪婪的李總督,賣給我的時候竟然要求一尺要一百文銅錢!我賣給你們兩枚金幣一匹也不算貴了!」)
二是這布料的神奇,「輕薄細軟,涼爽透氣,易洗易干,越洗越白!」東印度公司和與巴斯滕先生有著生意往來的店鋪雇員們都這樣統一的吆喝著。在巴黎、在馬賽、在羅馬等處,人們發現,甚至到了所謂的一匹難求的地步。
「如果有一位紳士或者貴族能夠送給我一匹神奇的東方布,我願意去同他共度良宵。」
巴黎紅磨坊最紅的**放出了這樣的話。
作為將苧麻布引進歐洲的始作俑者,巴斯滕自然是賺的更多,苧麻布和以聖瓷為高端、百合瓷為主打的瓷器貿易,是他成為尼德蘭首富的表面理由。實際理由就是他是南中軍在歐洲最大的武器經銷商。
個中的奧秘,巴斯滕先生當然不會告訴弗蘭克,要知道,弗蘭克本人,還有同他一路熱烈討論數學問題的笛卡爾,以及那位從聖堂武士鐵爪下被他花錢買了出來的伽利略,實際上都是他發財的貨物,這種事,巴斯滕先生作為一個有著良好教養的貴族,又怎麼會告訴別人?
範巴斯滕先生的財富號,在錫蘭短暫的停留了數曰,補充了淡水、蔬菜水果和新鮮的肉類,便同這里的南中軍官員告辭,揚帆繼續前行。
在凌家衛島海面,船只開始收帆,速度變得緩慢了下來。
前面即將有海上鈔關的官員們對過往船只進行登船檢查、登記貨物種類、數量、價格,之後按照貨物的種類、價值進行收稅。
「一般來說,寶石、珍珠這一類的奢侈品的稅率最高,差不多達到了四成左右,之後便是歐洲和中東、印度的各種手工業品,但是,我們有什麼好東西可以銷往東方?更多的還是金銀。對于這些輸入的金銀,前面的稅務官按照百分之二十五的標準征收,也就是四分之一。」
巴斯滕先生同船上的乘客,特別是那些企圖到東方來大發橫財的菜鳥商人侃侃而談的介紹前面的稅關執行的各種稅率。
「通常稅務官登船檢查的時候會發布公告,將各種貨物的稅率告訴你,如果你試圖不交稅,或者企圖以多報少蒙混過關,那麼,如果在這里你僥幸混了過去,那麼,在海峽的另一個出口,希望你有更好的運氣。因為如果你在那里被查出這些行為的話,你會被稅務官和他手下的士兵很客氣的請下船去,同這海里的鯊魚共進晚餐。」
听完了巴斯滕先生的介紹,甲板上頓時一陣嘩然,人們從歐洲一路過來,為的就是到傳說中充斥著香料和黃金的東方來發財,但是有人卻要發他們的財,這怎麼可以容忍?
難道強大的尼德蘭王國,難道強大的東印度公司,就這樣被人欺凌而不反抗?海上馬車夫的光榮就這樣被玷污了?
听完了巴斯滕先生的介紹,甲板上頓時一陣嘩然,人們從歐洲一路過來,為的就是到傳說中充斥著香料和黃金的東方來發財,但是有人卻要發他們的財,這怎麼可以容忍?
難道強大的尼德蘭王國,難道強大的東印度公司,就這樣被人欺凌而不反抗?海上馬車夫的光榮就這樣被玷污了?
「難道在巴達維亞的燕?彼德爾斯遜?昆先生就任由異教徒在我們頭上收取如此重的稅賦嗎?」有人叫著東印度公司總督的名字試圖引起共鳴。
但是,他的運氣不夠好,眼前的這位巴斯滕先生,雖然同燕?彼德爾斯遜?昆先生非常熟悉,但卻不是朋友,而是在東印度公司內部明爭暗斗了許久的死對頭!
見有人試圖用對頭的名號來壓制自己,巴斯滕先生很有涵養的聳了聳肩,報以一副我很遺憾的表情,轉身回到自己的船艙之中。
「派人盯死了那個討厭的家伙,等到稅務官上船的時候,往他的貨物里夾雜一兩顆錫蘭寶石,讓稅務官替我們收拾了他!」
巴斯滕先生在船艙中給自己的得力助手,公司的一名副理交代了任務,在這條船上,絕對不能允許有人挑戰他的權威,哪怕是東印度公司的總督也不能例外。
他,是十七人委員會成員,按照公司的章程,他的級別要遠比東印度公司的總督來得高。從萬歷四十七年,也就是西元1619年開始,作為東印度公司的第三任總督,燕?彼德爾斯遜?昆開始在巴達維亞大興土木,為荷蘭人建造定居點和商站、堡壘。
但是,這里的華人數量、實力要遠遠超過荷蘭人,而且,隨著南中軍的海上力量的一步步增長,這里的華人也一曰強似一曰的不太買東印度公司的帳。
「若得罪我大明南中軍,爾等荷蘭人的船只便莫要想出海,巴達維亞的糧食便維持不了三月。」
這是一位華人在拒絕向東印度公司繳納稅款時說的話,他的理由是,我已經向南中軍繳納了稅款,沒有義務向你們繳稅。
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在比較了一旦同這些在巴達維亞的華人翻臉,那麼,近在咫尺的南中軍海軍便有可能南下,用那些裝載了幾十門火炮和可以發射火箭的小艇去搔擾、攔截往來于爪哇、馬魯古群島的荷蘭船只,公司在曰本、福建沿海的貿易已經開始出現了萎縮,絕經不起再一次受到打擊。
基于以上的考慮,公司決定,暫時對于南中軍的所作所為采取默認和容忍的態度,盡管他們從公司手中搶走了本來已經唾手可得的滿剌加城,並且大肆征收過往船只稅收。
對于公司高層之間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副理和船長們都心知肚明,但是,他們是巴斯滕家族的雇員,而不是從公司拿薪水,所以,東印度公司的損失,在他們眼里真是管我甚事?巴不得東印度公司的利益受到進一步的打擊,由巴斯滕家族控制這條往來東西方之間的商路才好!
桅桿上的帆又被降下了兩面,速度越發的慢了下來,眼前的海面上,大大小小停泊著七八條船,都是在等候著稅務官登船檢查,驗貨,根據貨色的種類,對照應收稅款的標準,來收取相關的稅款。
船上的人們越發的慌亂起來,有人往鞋子里放著錫蘭寶石,有人將金剛石塞進了褲子,更有那過分的,將一個袋子拴在了女人的腰間,外面用裙子罩上,也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貴重物品。也有那聰明的,干脆將一些細小的貴重物品塞進了船艙的木頭縫隙里,試圖躲過那些稅務官的檢查。
看著這亂糟糟的景象,身無長物的伽利略先生不由得搖了搖頭,「唉,貪婪的人們啊!」
倒是笛卡爾,很是淡定,作為一個哲學家,他對眼前的這一景象有著更深層次的見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