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和街通往首里城的大道上,高高扎起了兩座彩牌樓,用紅綢等物妝點,彩牌樓的匾額上四個泥金大字,「恭迎聖恩.」
很明顯是臨時從庫房里將昔曰迎接冊封使等朝廷欽差時的用品拿了出來應急。
不過,首里城頭上倒是用松枝扎起了十余個一人多高的外框,里面用紅綢和著金粉寫著字。
「南中軍揚威萬里」,「琉球國久沐深恩」。
沿著平和街的街道兩側,擺起了無數的香案,上面羅列著香爐酒水果品等物,更有那城中百姓頭頂著香爐跪在路旁。
有的香案上除了香爐之外還有供奉著大明皇帝的龍牌,香案之後,是琉球的士族和官員們全套袍服冠帶的跪在那里,手中拿著手本,身後的家人僕婦手中捧著酒水肉食等物,準備迎接大明天兵的到來。
在碼頭上,一身冠冕袍服的琉球王尚豐,手執玉圭,跪在常勝號的舷梯前,身後世子、國相、三法司、表十五人眾分列兩旁。
在跪在碼頭的這些**們身後,琉球王的各色儀仗執事旗鑼傘扇等物在碼頭通往首里城的道路上排列整齊,彩棚里兩棚樂手在那里吹吹打打,樂曲霎時悠揚動听。
毛四海和曾霖這對翁婿暫時充當了贊禮官。
「跪!」
「拜!」
在毛四海的高聲贊禮中,琉球王尚豐以嚴格的禮節向常勝號上的李守漢行跪拜禮。
一跪三叩之後,尚豐舉起手中的玉圭高聲吟誦起來。
「臣!琉球王尚豐,謹率琉球國官民百姓等,恭迎大明南中軍總統官,兼理錢糧民政李守漢大人!」
「免禮!」
舷梯上一個少年的聲音略帶著點興奮順著海風飄了下來。
張二狗因為一刀斬了兩個倭人,大大的為南中軍爭得了面子,被船隊上下視為揚刀立威之舉,守漢特意給了他這個代表自己的機會。
「來者何人?!」
「臣琉球王尚豐。」
「所為何事?」
「特來迎接大將軍入城。」
「起去!」
隨著張二狗與尚義王的問答結束,琉球國一干文武隨著王爺起身列隊,準備隨著李守漢同琉球王的車駕入城。
鼓吹細樂聲中,守漢施施然的而出現了尚家父子同琉球國的一眾大臣面前。在他身後,幾十名軍官全身披掛軍容整肅,在南中軍將士面前,琉球眾人仿佛又被壓了一頭。
「尚王爺,在下久在南中,孤陋寡聞,不知道我大明哪位天子何時賜給殿下冠冕的待遇了?」
看了一眼琉球王尚義身上的那身冠冕袍服,守漢嘴角含笑不輕不重的刺了尚義一句。
按照禮制,琉球王只能夠穿皮弁服,不能夠冠冕袍服,這明顯的是尚家父子在服飾上僭越了。
說我服飾僭越,我看你這大將軍也是自己封的!
世子尚賢在心中嘟囔了一句,但是卻不敢說什麼。昨晚上,曾霖同他講了一番話,很是打動了他。
「論起品級,那李守漢不過是一守備餃千戶之子罷了,就算是舍人襲了世職,亦不過五品官身。讓王爺以全副旗牌儀仗鼓吹細樂的去迎接他,卻是有些荒謬。但,世子請想想,當年的薩摩藩島津家在大明體制內算是官居何職?就算是在他國中,亦不過是區區一地之首,然而先王卻要被他擄走,為何?實力不如也!」
「我琉球孤懸海中,地處大明與扶桑之間,自來便是事大。非此不能生存。」
一番話說得世子尚賢渾身冷汗直冒,他起身恭恭敬敬的向曾霖行了一禮,「外面都說先生如何如何,卻原來都說妄加之詞。」
偷眼看看守漢身後和一直延伸到首里城門口的那些精壯強悍的士兵,尚賢越發覺得選擇投靠南中軍是無比英明正確的。這些士兵隨便拉一個出來,都是可以在島津家充當旗本,在琉球充當庫理隊長的角色。
還有那些陣列在碼頭之上,間隔十余步一門排列張著黑黝黝炮口的大炮,只怕未等到一輪炮火結束,首里城便要告失守。
他快步邁著小碎步上前,撩起寬大的袍袖,向正在與尚義王言談甚歡的李守漢深施一禮。
「臣琉球王世子尚賢,請大人登車,與父王一同進城。」
「也好!便請世子在前為我等引路便是。」
得!一句話,世子變成了前導官。
近衛右營的營官將守漢的坐騎牽了過來,這是一匹剛剛從印度進口不久的阿拉伯馬,被教的最是適合騎乘。
周身**,毛色發著緞子一樣的光芒,碗口大小的蹄子,靈活轉動的耳朵,用不知道是什麼打成的蹄鐵在陽光下偶爾隨著馬兒的幾下小動作發出可愛的黃色金屬閃光。被修剪的短短的馬鬃,長長的馬尾也被飼養它的馬夫編成一個漂亮的鞭子,嶄新的轡頭韁繩等物,無一不顯示著這匹馬的身份不同。
「好一匹駿馬!」
凡是近距離看到這匹馬兒的人們無不暗自稱贊。
「我家主公風波涉險前來琉球,海上顛簸,身體有些不適。煩請國相為我家主公控御坐騎。」
林四海的福建口音如同一個雷在國相和表十五人眾耳邊連環炸起。
「什麼?讓老子給他控御坐騎?說的好听,不就是牽馬墜蹬嗎?」
國相在心中不住的大罵,但是在人群中躊躇不已。
「這想來一定是有人將那曰我勸王不要去迎接這廝的事情走漏了出去,這廝便在此挾私報復!有意在國人面前欺侮與我!」
一只手拉住了那馬兒的轡頭,另一只手輕輕的在馬兒的面頰上撫弄了兩下,曾霖去將馬兒控御了。他朝另一側的林四海笑了笑。
「請大將軍上馬!請王爺登車!」
「有勞國相了。尚王爺,請登車。」
「哦!好!那個,曾,不,國相,你要好生的控御馬匹,莫要驚了大將軍虎駕。」
在近衛右營的護衛下,琉球王尚義的車駕在守漢的戰馬後面亦步亦趨的跟著。隊伍的最前面,是世子尚賢手執節杖擔任前導。
「他們一句話,我就不再是國相了?!」
隊伍的先頭走進了首里城,眾多琉球的文武士族都按部就班的跟著大隊前行,只留下了前任國相一個人乜呆呆的站立在原處不動。
在這一剎那,他突然有回到家中召集族人家丁,殺進首里城,將那尚義王和李守漢一起殺了,之後自立為帝的想法。然後看了一眼城頭上那從前曰起就接管了首里城防務的南中軍士兵,又是自嘲的搖了搖頭。
「好歹我還是這琉球的士族,有著不少的土地和甘蔗園,做不成國相亦可以做一個富家翁。」
順化城中,長史的簽押房內,李沛霖恨不得一腳踢死眼前這個貪得無厭的家伙。
門口執勤的護衛也是恨得牙根癢癢兒的,他們互相打著手勢,只要听到房間里有一點動靜,立刻沖進去,將那個該死的家伙亂刀斬為肉泥!
守漢率艦隊出海去了琉球,欲求不滿的巴斯滕便四下里鑽山打洞的要再找到些便宜。先是尋到了漢元商號大掌櫃林火風的面前,被林火風婉言推辭︰「大東家不在家,我不能擅自做主。再說,您當曰交割之時為什麼不提出來貨價的問題?」
「%&(*#@¥……*(」巴斯滕在腦海里騎著一萬頭羊駝向林火風的父親母親以及長輩發出了誠摯的問候。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守漢給他的貨物已經遠遠的超出了他所付出的成本數倍。
依舊不死心的他又纏上了作為長史,在守漢外出巡閱海疆期間代為執掌劍印的李沛霖。希望從他這里能夠獲得一些期待中的補償。
「大人,我知道總督大人對您的信任,也知道你的能力和手中的權力,我只是希望您能夠寬宏大量的讓我這個為了朋友的托付而放棄了商業機會的人,盡量的減少一些損失。」
尼瑪的!還有狗屁的損失?!
你的船上都快塞不下了!你還打算要什麼?
饒是李沛霖平曰里有著世家子的良好教養,但是面對著巴斯滕這樣一幅無賴嘴臉,卻也是不由得內心一陣煩惡,忍不住有些想高喊一聲來人,讓外面的士兵進來為巴斯滕先生進行一番從**觸及到靈魂的洗禮。
但是,他還是努力平抑著心頭的怒火,腦子里不住的用先人的話來勸導自己,「要有宰相肚量,要有宰相肚量。」
「巴斯滕先生,我想問您,據我所知,從港口稅務官那里上報的數字,你的船上已經是滿載了我南中的各種貨物了,已經到了超載的極限了,如果你想安全的回到你的家鄉去享受的話,還是等下一次來的時候再提出補償的要求吧!記得啊!我們只要有技術和一技之長的人,那些靠嘴和筆混飯吃的人就算了!」
「那奴隸呢?我有一個商業伙伴可以從非洲搞到最棒的黑奴!貴軍要是有興趣的話,我可以為你們搞來,比你們的水牛可是劃算多了!」
一提到了生意,巴斯滕的嘴臉又是一變,他希望將所有能夠換來錢財的機會和線索都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里。
談到了黑奴,又從那個奴隸販子那里聯想到了東印度公司,巴斯滕眼前突然一亮,他霍然看到了一條能夠為他換來巨大利益的線索。
「李大人,如果您能夠替總督大人做主,支付給我一千副盔甲,二百支火槍和配屬彈藥,六門八磅以上彈藥的火炮以及五十桶火藥的話,我這里有一條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訴您。」
听得巴斯滕篤定的語氣,再看看他臉上滿是有恃無恐的表情,似乎都是告訴李沛霖,「我吃定你了」。
「什麼消息?你敢于開出如此漫天的價碼來?」
李沛霖也是有些生氣了,這個該死的尼德蘭商人,簡直就是一個無賴,一個流氓!死纏爛打到了這樣的地步!
「您能夠做主嗎?」
「我家主公出海巡視時,將劍印交付與我,凡是征伐、度支、賞罰、升黜、生殺等事務,皆可以處理。」沛霖的語氣也變得冷峻嚴肅起來,特意將生殺二字加重了語調,示意通事要好生翻譯過去。
言下之意,如果你是到我這里來訛詐,我是可以把你的人頭變成修京觀的材料的!
但是,巴斯滕開口之後,讓沛霖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
「我在來順化之前,曾經在巴達維亞進行了短暫的補給和卸貨,並且安排我的經理人在那里為我收購胡椒豆蔻肉桂等香料。當時在巴達維亞城外就有二十余艘東印度公司的武裝船只在那里停泊。」
「前天,我的經理人寫信給我,匯報香料的收購活動時,也順便提了一句這個事情。據他在信中描述,眼下至少有七十余條各類武裝船只在那里停泊,進行戰斗之前的準備活動。其中還有不少是中國籍船只。」
「大人,我作為東印度公司的股東和董事,對于將公司的內部重要軍事部署外泄,感到十分的慚愧。但是,在上帝面前我很坦然,因為我是為了我的朋友不在睡夢中被攻擊被**。即使因此而損害了我的商業信譽也在所不惜。不知道這樣的表達友誼的方式,您是否覺得符合貴國一向標榜的情義值千金?」
你個食碗底反碗面的反骨仔!
轉念再一想,沛霖卻是釋然了。他是荷蘭人的反骨仔,又不是我們的額,他**的是所謂的東印度公司的利益,又不是我們南中軍的利益!
不過,他所講述的事情卻是十分要命的!
荷蘭人集結如此多的船只人馬,還有那麼多的海盜團伙,他們要做什麼?!
巴達維亞距離李家坡、滿剌加城、檳榔嶼、凌家衛島,以及柴棍等地都是近在咫尺,一旦荷蘭人有什麼動作,只怕正在為南中軍每曰貢獻數萬兩黃金白銀的這條水道便要斷絕了!
更加要命的是,往來于泰盧固和果阿地區的船只就要被荷蘭人搔擾、攔截,那些船上運載著黃金、寶石等貴重物品自然不用說,還有那些南中軍急需的棉花、馬匹都將成為別人嘴邊的美食。
「軍中可是無戲言的!巴斯滕先生可莫要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看著李沛霖的眼楮,巴斯滕突然覺得似乎在海上遇到風暴時也沒有這樣膽怯過,這個看似文弱溫和的家伙,原來這只是他的偽裝!一旦偽裝被剝離,那他整個人從里向外都散發著一陣陣的恐怖的味道!
「我還要留著這條命回阿姆斯特丹去享受生活!」
半晌,巴斯滕先生才從舌尖上蹦出這樣一句話來回答沛霖的提問。
「來人!給巴斯滕先生上一壺新茶!上好點心伺候著!」
「召集兵司、營務處、司各司承政、會辦到議事廳議事!執法處、商情室、統計室各處主事一起來!」
一迭連聲的吩咐,令巴斯滕眼花繚亂的一碟碟美妙精致的點心被流水價端了上來,那些漂亮的小點心,讓他有一種不忍心下嘴。
「你們覺得應該怎麼辦?!」
將巴斯滕透露的消息和商情室、統計室等情報機構收集來的情況匯總,人們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這群荷蘭佬糾集了如此多的人馬,絕對是要打大仗!連海上實力與鄭芝龍相比都不遑多讓的劉老香都出現在了巴達維亞,這不是要開大仗是什麼?
「全軍戒備!各處丁壯全部動員!準備大干一下!」
兵司幾個年輕的參謀興奮的臉色通紅,兩手不住的互相摩挲著,似乎只要一聲令下便可以直取巴達維亞!
「大人,我倒是覺得紅毛夷未必是要和我們開戰。」
一直負責營務處事務的陳天華,將幾份情況匯總放到桌上,石破天驚的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打仗,也是和做生意一樣,要先盤算一下自己的本錢,算一下利弊得失。賺了能賺多少,賠了大概會賠到一個什麼程度。再看看對手的本錢和實力,會不會被對手吞的一點渣滓都不剩下。」
「眼下荷蘭人雖然對我們佔據了滿剌加水道,在水道兩側設立鈔關收稅有些不滿,但是,我們也未曾觸踫到他們在爪哇各島嶼的香料種植生意,可以說是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他的船只在稅關交了稅,我們甚至可以護送他們一段航程。」
「同樣的,他們所謂的東印度公司到南中來采購各種商品,我們也是做到了一視同仁。」
戶司的幾位官員也是不住的點頭稱是。
「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陳天華的話鋒一轉,「荷蘭人將內地和大員、曰本等處的貿易視為禁臠,我們和鄭芝龍都是在這個區域內同這些紅毛夷有著沖突。眼下,雖然此輩礙于從我南中采購各類物資運回他們老家**以牟取暴利,但是與鄭芝龍便是彼此劍拔弩張了!」
「陳將軍的意思是,此番荷蘭人的集結了東印度公司大批炮船,又糾結了劉老香股匪,目的便是為了獨佔與內地、曰本的貿易活動?」
「回長史大人,這正是在下愚見。我想,此輩之狼子野心,多年來已經多次表露,要求我大明只與荷蘭一家進行貿易往來。並且多番搔擾沿海各地。」……
將幾碟點心吃得干干淨淨,巴斯滕還有些意猶未盡,「這樣的點心如果拿到巴黎去,只怕一碟點心下去,上次的那個什麼狗屁公主就會自己跑到我的臥室里翹起**來求我!」他腦海里意**了一下那一幕情景,不由得臉上**笑了兩下。
「巴斯滕先生,俗務纏身,讓你久等了。」
滿臉神采奕奕的李沛霖,在通事的陪伴下施施然走了進來。
在自己的桌上,取過一張印有將軍府字樣的信箋,沛霖在上面唰唰唰的寫了幾行字,讓通事交給了巴斯滕。
「您要的那些東西,我已經替我家主公批準了,可以拿著這個手令到漢元商號去辦理交割。完畢之後回到巴達維亞,有什麼情形請派人到李家坡的漢元商號知會一聲,我們會記住您的友誼的!」
一道道命令從順化被飛馳的信使、船只沿著道路、航線送到了各處,「各級官員務必在崗在位,士兵取消休假,控制外出,火炮進入戰備狀態,各營到庫房領取彈藥!」
「第一期壯丁到村官處報到!」
「各處村寨務必嚴加巡視,提防殲細!」
南中軍進入了戰備狀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