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末老恩先斷,最是無情帝王家!」
花蕊夫人這一闕宮詞,道的雖是宮怨,但卻是一針見血的告訴了世人,一個真實的帝王之家,並非臆想的那般好!
「帝王無情」、「伴君如伴虎」這些警句,自古以來,都是公認的至理。無情帝王,不管是本心也好,是無奈也罷,但是卻不得不承認,那把椅子,真有那麼一股魔力,坐了上去人,男子寡恩薄情,女子也不逞多讓,甚至更狠!更絕!更無情!
帝王心術練就的,本就是一群「陰狠絕算」的「無情帝王!」
不過話又說回來,真正青史留名、受人敬重和仰慕的,卻無一不是無情狠絕的帝王,反而那些「多情」帝王留下的,更多的是罵名和笑名!
然而,當你真正處于這種時代洪流,親身體驗這種步步帶血、步步驚心、步步無情的歷史軌跡,近距離多觀看,甚至參與帝王崛起的劇幕,只怕便再也無法生出那種,對萬古明帝的敬仰之情了!
起碼李劍凌是敬仰不起來的,尸山血海,誰也無法淡然自若,笑看風雲。說到底,帝王之路的彼岸,那就是一座巨大的墳,李劍凌不知自己將來會不會也成為巨墳中的一個,但是卻知道,薛家己在其中了!
「總要掀開那座墳頭看看的!」李劍凌雙目一恨,狠狠地啐了一口,抬頭遠望,悠悠道︰「你那幾個舅舅的事兒,我略有耳聞,但是傳聞和從你口中說出,自是不同的!」
武則天殺子,廢子,貶子,囚子,李劍凌听薛訥提及過,不過薛訥自己也是猜測,沒有證據,是以當武覺靈說出那段話後,李劍凌並不如何吃驚,只是感觸又深了幾分。
「最是無情帝王家,明主英帝,名留青史,亦不過是那史書上的寥寥數言,也不知道值與不值!」
武覺靈听的雙眸一黯,也是一聲嘆,道︰「舅舅封了相王,將來三表哥爵位,最多就一個郡王而己,而武家個個封王,最近大伯為了太子之位,到處游說,機會很大,此消彼長,舅舅自己都是如履薄冰,又豈會為三表哥一個庶子出頭?」
「呵——庶子啊•••」
李劍凌一聲嘲呵,便再也沒說話了,心中沒由來的騰起了一股怨氣,帝王之家,嫡子尚可殺,庶子又何足道哉,一字之別,在利益和生死之間,便是被犧牲的對象,成了可有可無之人。
李旦的位置很玄妙,所以他不能出頭,即便是自己的兒子受難。
李令月的位置也很微妙,所以她也不能如何,即便二哥被殺,三哥被貶,四哥被囚。
這個時代,似乎誰都有不得已,誰都有苦衷,不過李劍凌卻覺得,誰都不值得同情,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李劍凌不說話了,武覺靈也沉默了起來,卻忽的听到狄慕華面巾後面,傳出了一聲幽幽輕嘆,道︰「晚了,我們快些走吧!」
說著,狄慕華拉著武覺靈便加快了步子,卻再一次的把李劍凌甩在了背後。
大唐局勢,被李劍凌根據一些片段,給串聯了起來,武則天如今是在走鋼絲,不管最終偏向哪一邊,都免不了一場清洗,直到現在,李劍凌才真正的明白,開封錄事參軍黎奚,才是真正的「毒眼」,也給了李劍凌很多啟發!
而李隆基那柄玉刀,則一直閃爍在李劍凌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李劍凌捏著自己那柄已經斷裂的玉劍,手指輕輕的在那順滑的流線上面摩挲著,終于決定再出去一趟。
相王府座落于太初宮「宣仁門」東北方向的「清化坊」,並不難找,相王府修建的很氣派,不過王府守衛,卻皆是身穿布衣,並非甲冑之士,可見相王府並非表面上這般風光的。
李劍凌站在相王府對面的立德坊一間茶樓上,看著「門可羅雀」的相王府,半天都未曾見過有人進出,如此觀察了三天之後,終于見到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手捧一個錦盒出門來了,李劍凌見狀,轉身下樓。
那少年在一間名為「寶來閣」的玉器店外徘徊了許久,最終還是進了那玉器店中,李劍凌跟了進去,卻听那少年再說︰「這支玉笛隨孤已有十年,典當坊不識貨,孤不舍埋沒了它,是以到「寶來閣」,希望先生莫要埋沒了它!」
李劍凌微微一愣,不禁想到,難道王府已經沒落至廝了?
那少年見有人進來,連忙止住了話,離開了櫃台,卻是佯裝看玉器去了,李劍凌暗嘆一聲,走到櫃台,道︰「掌櫃的這可會修補玉器?」
掌櫃的也是一個忠厚之人,也不說破,便將那支玉帝收了起來,笑道︰「小郎將那需要修補之器給某看看。」
「喲——這支玉器已成殘器,若無另外一半,可是極難修補的!」
李劍凌剛從懷中拿出了那支玉劍,掌櫃的還沒細看,便說道︰「郎子可有另外一半?」
「另外半截已經失落!」
李劍凌雙目一黯,又忙的說道︰「不過我畫出了另外半截的樣式!」
掌櫃了點了點頭,這才拿起李劍凌的玉劍細細看了起來,卻是看的面色一變,連忙恭聲說道︰「郎君這柄玉劍可是少府監「重器坊」的手藝,不是小店能修補的啊!」
少府監掌管百工技巧諸務,算是大唐手工藝集大成之地,而所謂「重器」原本是指夏商青銅禮器,而玉器之所以被歸入「重器」之列,卻是因為源于《史記》之「玉,古有玉璽乃國之重器。」這句話。
被這掌櫃這麼一說,李劍凌卻反倒是有些猶豫了起來,他一直隱隱覺得自己「應該」是個「大人物」,前幾日,看到了李隆基的那柄玉刀,也隱隱約約的證實了自己的推測,狗血是狗血了點,但是也算有了一個方向,找到了目標。
至于是捧著玉劍,抱著李旦的大腿痛哭認親,還是將玉劍當著他的面摔碎,然後成就一番「白衣卿相」之功•••李劍凌還未無聊到這個程度!
背靠大樹好乘涼,要調查薛家之事,也唯有找一個好靠山,李隆基一家無疑是大唐最好的一座靠山,即便現在失勢,李劍凌也很是看好這一家子!
只是讓李劍凌沒想到的是,這柄御劍還真是宮廷之物,如果這玩意是少府監的「批量生產」,而這些年,宗室之中,可沒少死人,太子皇帝都換了好幾茬,若是自己猜錯了,那這事就大發了!
事有湊巧,相王府出來的那位少年,听說是少府監出來的玉器,沒忍住偷偷的瞟了一眼,臉色頓時一變,李劍凌看得真切,心中一定,臉上卻是露出一陣失望之色,道︰「我從城南一路走訪到城北,都說此玉劍不能再修補了,掌櫃的盡力而為即可,若是實在無法,那便算了。」
又說了幾句閑話,那少年卻也好耐心,竟然盯著一個檀木托子,看的目不轉楮,李劍凌和那掌櫃約好五天後再來取玉劍,便出了「寶來閣」。
李劍凌出去之後,那掌櫃的復又拿出那玉笛,正待說話,卻听那少年聲音微顫的說道︰「掌櫃可否將這玉劍給某看一看?」
掌櫃的一愣,連忙雙手奉上,笑道︰「某倒忘了,大郎也是這方面的行家!」
相王李旦家的大郎,自然就是「皇孫」李成器,李成器雙手結果玉劍,越看越心驚,連忙跑出寶來閣一看,街上熙熙攘攘,卻早已沒有了李劍凌的身影。
李成器悵然若失,提著典當玉笛換來的銀錢,失魂落魄的回去了相王府,卻是連原本的目的都給忘記了。
「大哥,為何如此失魂落魄?」
李成器剛進王府,便見三個少年迎面走來,李成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是二郎、四郎、五郎啊,怎麼,這是要出門嗎?」
李成義搖頭道︰「四郎想找大哥討教一下音律,尋你不見,便來找我了,這幾日,三郎一直悶在房中,是以我等三人打算去看看三郎!」
「哎呀,我竟把這事給忘了!」
李成器被李成義提醒起來,連忙喚個下人過來,道︰「你拿著這些銀錢,去天兵閣買一把好刀回來!」
吩咐罷,又對三人說道︰「某隨你們一起去看看三郎!」
李成義點了點頭,邊走邊問道︰「大哥那柄刀是給三郎買的吧!」
李成器了點頭,道︰「福伯說,那日三郎出去準備買把刀,卻受了那武延光的氣,回來之後,便悶悶不樂!」
「天兵閣一把刀就要三十金,大哥哪里來的閑錢?」
這時候,李隆範忽然問道︰「大哥,你那支玉笛呢?」
李成器干笑一聲,答不上來,李成義面色一變,失聲道︰「莫不是大哥把你那支玉笛給賣了吧!」
「成義你小點聲,讓三郎听到了,他又要跟我吵了!」
李成器話音一落,一個身影猛地從旁邊的花叢中站起來,李成器步子一頓,面色漲的通紅,訥訥道︰「三郎在花圃里作甚,嚇了為兄一跳!」
李隆基狠狠的盯著李成器,眼眶卻是泛起紅來,從花圃中跳了出來,二話不說,拉著李成器就往外走,李成器一把甩開李隆基,喝道︰「三郎,你這是作甚!」
「大哥把玉笛賣到哪了!」
李成器擰著腦袋不答話,李隆基也止住了步子,怔怔的望著李成器,看著看著,卻是眼淚滾滾落下,泣不成聲,道︰「大哥•••我們堂堂宗室•••怎生落得這般境地啊•••」
幾個兄弟听了,也是一陣淒切,兄弟五人便這樣摟在一起,默默流起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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