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說李劍凌狠,兩人都沒有說什麼,他們這把年紀,狠人見過很多。但是此時,連這個黑衣人都說他狠,李萬田和劉卿就不得不相信,李劍凌是真狠了。
李劍凌的狠主要是對自己狠——一把刮骨刀,竟然讓他把劉方嘯的尸體開膛破肚了。要知道,解剖並非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容易,近距離的感官刺激很要命,解剖的刀具和刀法更是關鍵。下刀的位置,出刀的方向都是有講究的。
但是李劍凌卻沒管這些,于是解剖的藝術,在他手中變成了行為藝術——行為藝術就是借著藝術之名在胡搞而已!
雖然是在胡搞,但最終還是讓李劍凌在劉方嘯的胃中找到了兩樣東西——不止一把鑰匙,還有一個折疊的很緊,用細線纏住了的油紙團!
鑰匙或許已經沒有什麼用了,因為門已經打開——那個紙團便是劉方嘯藏起來的真相,否則劉方嘯不會這般小心的保護者油紙團,還用棉線纏住。
洗干淨手上的血跡,又用白酒清洗了一番,李劍凌按捺住內心的激動,把棉線拆開。油紙團並不大,只對折了兩次,李劍凌知道這麼小的一張紙,里面的內容定然不會太多,一時間,李劍凌卻有些忐忑了起來。
然而,當他打開那一小張油紙,李劍凌頓時呆住了,心髒頓時抑制不住的狂跳起來,一個聲音幾乎隨著心髒狂跳的節奏,在不斷的重復︰「怎麼是它!怎麼是它!怎麼是它!」
「 當——」
那盞擺在台子上面的油燈滾翻落地,銅質油燈雖然不會碎裂,卻還是倒出了不少燈油,火苗呼的一下竄騰起來,驟然一熱,李劍凌總算是回過神來了。正要用濕布把火給湮滅,李劍凌卻猛地听到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李劍凌微微一猶豫,緩緩的把手伸了出去,他的手中捏著那塊油紙片,地上是一灘跳躍的火苗。
終于,李劍凌縮回了手,把油紙片收回了懷里的口袋,將那塊濕布蓋在了火苗上面•••濕布湮滅了火苗,留下了油紙片!••••••
李劍凌下意識的隱瞞了油紙片的存在,因為油紙片上的內容,令他陷入了無限的迷霧之中,一時間,他根本想不透其中的含義和背後的真相,但是他不想讓人知道油紙片的存在!
掃了一眼,劉沫尸體上的瘀痕已經顯現出來,果不出所料,手腳都有瘀痕,雖然不是繩索捆綁,但是毫無疑問的是,劉沫的手腳都被捆綁過,而脖子上面的傷痕也要比先前看到的深得多,簡直成了黑青色!
「可是為什麼要把這些傷痕隱藏起來?」
李劍凌想不通對方為什麼會要多此一舉,隱藏劉沫的傷痕!要知道,劉沫和李氏死在自己的家里,家里面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在這個時代,專業殺手殺兩個人,作案之後立刻離開洛陽,那麼這件案子根本無從查起!
這也就是有許多不能結案的懸案的根本原因,但是隱藏傷痕,無疑是一樁無用之舉——除非,凶手還想繼續留在洛陽!
一瞥眼,白蘇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老者,不過李萬田李劍凌是認識的,連忙迎上前去見禮。
李萬田呵呵一笑,道︰「李監察可有發現?」
「有一些發現,不過價值不大!」。
李劍凌將鑰匙遞給李萬田,道︰「這是在劉方嘯胃中發現的,應該就是左御林軍右護軍霍明所保管的箭房鑰匙!」
李萬田剛剛把鑰匙接在手中,听說是從霍明的胃中取出,身子頓時一僵,干笑一聲,忙把鑰匙丟給了白蘇,于是白蘇又干嘔了!
李劍凌眼角抽了抽,又說道︰「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劉方嘯的妻女遭受過綁架,所以有理由推測,劉方嘯是被迫犯案,所以,這是個套案!」
讓李劍凌有些奇怪的是,李萬田似乎並不怎麼驚訝這個結論,李劍凌頓時生出了疑惑。茜草泡醋隱藏傷痕,懂的藥理的人雖然知道,但是仵作則是個中高手。既然凶手這般做是多此一舉,李劍凌不禁想到,難不成這是刑部的仵作做的?
「有一事想請教一下李尚書,當初最先接觸劉沫尸體的仵作是誰?」
李劍凌目光怔怔的看著李萬田,道︰「某懷疑刑部的仵作用藥物隱藏了死者身上的傷痕,企圖蒙混視听!」
李萬田干咳一聲,有些尷尬道︰「李監察的判斷很準確,劉方嘯的妻女生前確實是被綁架了,不過給劉沫做尸檢的仵作你毋須懷疑!」
說著,李萬田遞過來了一本線裝案卷,李劍凌翻開一看,眉頭頓時一挑。這是一份十分專業詳實的尸檢報告,正是劉方嘯案件中死者的尸檢結果,尸檢檢查的十分到位,記錄判定和自己所想的所差不多,有些地方,甚至比李劍凌想的還要全面許多!
很顯然,刑部把他給耍了。李劍凌卻看得心頭火起,不禁冷眼看著李萬田,道︰「李尚書這是何意!」
劉卿冷聲道︰「刑部辦案,並不是誰都能參與進來的。李監察雖然有陛下安排,但是要想共享刑部資源,那便要看李監察有沒有這個本事!」
李劍凌面色數變,卻終于是忍了下來,瞥了白蘇一眼,白蘇立刻解釋道︰「我也不知道被他們做了手腳,別看我!」
見白蘇這麼「以下犯上」「言語無忌」,李劍凌卻是生出了一絲奇怪的感覺——或許刑部的人,並不是自己表面看到的「棺材臉」。所以,李劍凌本打算質問一句「那我現在夠不夠格」,話到嘴邊,卻因為這個念頭給壓了下去。
「既然是這樣,那某便不要再費心思來證明自己的猜想了!」
李劍凌揚了揚手中的案卷,道︰「刑部的高手已經分析的很清楚了,劉方嘯有九成的可能是被迫犯案。那麼下一步的主要目標,便是要找出綁架並殺害其妻女的凶手,或者是兩人的第一案發現場!」
李劍凌態度這麼好,卻是讓李萬田和劉卿都有些接受不了,李劍凌卻像個沒事人一般,問道︰「不知道刑部有沒有線索可以共享一下?」
「尸檢確認了幾處可疑地點,刑部已經派出去了六組人馬,對可疑地點進行排查,白日里,刑部的仵作全部派出去,便是隨隊而行,好第一時間對現場做出勘測。」
李萬田尷尬的笑了一聲,道︰「不過現在還未有確切的消息。」
李劍凌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李萬田又加了一句,道︰「若是有什麼發現,白令史會第一時間去通知李監察的!」
「如此那便多謝李尚書了!」
李劍凌也不是那種「寧死不屈」的人,見李萬田這麼說,立刻便順了下來,拱手一禮,道︰「時間也不早了,某也該告辭了!」
李萬田點了點頭,側頭對白蘇說道︰「白令史替某送送李監察!」
「是!」
白蘇站了出來,道︰「李監察,請!」
李劍凌笑道︰「不用這麼客氣,往後咱們還有的是交道。擇日不如撞日,咱們都還沒吃晚飯,不如某做東,請白令史吃頓飯!」
這話一出口,白蘇臉色一白,一口沒忍住,頓時便噴了,就連李萬田和劉卿,也是被刺激的老臉一頓亂顫!
李劍凌自然沒能請的動白蘇吃飯,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下次請吃飯就不會是讓他付錢了。晚風拂面,李劍凌自是很愜然自在,不過經過他身邊的行人,卻都是紛紛捂鼻而逃。李劍凌這才意識到,尸臭最是難除,雖然都是剛死不久的尸體,但是氣味肯定還是有的。
李劍凌將衣袖往鼻子下一湊,臉上頓時一陣扭曲——不得不承認,這氣味真的很惡心!
這般情況,李劍凌自然不敢回惠訓坊,雖然惡心白蘇挺有意思,但是惡心自家人,可就不好了。想到這李劍凌便打算先去雒濱坊洗個澡,那個新房雖然家具不多,但是酒水卻不少,李劍凌從國釀整了兩馬車好酒進去•••洗個「酒浴」定然不成問題。
快到惠訓坊的時候,李劍凌隱約看見王家門口台階上面坐了一個人,待走近了,這才看清,竟是王韻坐在台階上發呆。頓時間,一股暖流瞬間漫過李劍凌的心間,若是平常,李劍凌定然會感動的上去來個擁抱,但是這次•••還是算了吧•••。
李劍凌暗道一聲可惜,喊了王韻一聲。見王韻站起身,準備迎上來,李劍凌連忙止住了了王韻,道︰「別過來,今天去刑部的停尸房里面待了好幾個時辰,身上臭的狠!」
「那快進去洗洗!」
王韻聞言,並未止步,反而走的更快。李劍凌連忙退了幾步,道︰「我先去雒濱坊洗了澡再回來,免得把家里都弄臭了!」
「哪有那麼夸張。」王韻失笑道。話音一落,王韻的小鼻子輕輕一皺,又說道︰「還真是很臭啊•••」
李劍凌真不知道是該喜王韻的誠實,還是該悲王韻的直白。卻听王韻又說道︰「那我陪你去雒濱坊,給你燒水,不過我走前面,今天是東南風•••」
不得不承認,坐在摻了三斗烈酒的熱水中,酒香彌漫,渾身舒坦,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但是身邊有個貼心的女人,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那一身衣服已經被他燒了,但是那塊油紙片,卻被他捏在了手中。看著上面那個圖案,李劍凌怔怔出神,頭一次生出了這種難以抉擇的矛盾。不多時,王韻又提了半桶熱水進來,李劍凌連忙把油紙片抓在了手里。王韻見李劍凌已經坐進了浴桶,不由俏臉一紅,卻還是走了過來,把熱水放到了浴桶邊上,道︰「待水涼了,自己摻一下!」
李劍凌伸手拉住了王韻,道︰「韻兒坐下,跟你說點事!」
王韻嬌軀微微一顫,卻依言坐到了浴桶後面的馬扎上面,道︰「今天很累吧?」
「嗯?還好,查案這種事情,有些費神而已!」
王韻柔聲道︰「我給你揉揉!」
李劍凌緩緩的閉上眼楮,組織了一下措辭,道︰「母親大人前些日子和我說了一件事情•••」
王韻的手微微一頓,又輕輕揉著李劍凌前額兩側,道︰「是不是關于韻兒身份的事情?」
李劍凌微微一愣,左手按住了王韻的手,轉過身來,看著王韻道︰「韻兒,我想告訴你的是,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某一定娶你。所以,如果你不願意,也不相干的。」
王韻輕輕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柔聲道︰「李郎•••韻兒不想做你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