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走吧,我們上山頂上去!」徐東霞並不給她過多說話的機會,快速地打斷了她未完的話題,手臂上微微用力,將李宛顏往前一帶,朝著前方種著一大棵榕樹的小廣場走了過去。
這里是城區的制高點,也是拱衛城區的要塞,前方的下鄴江正好阻斷了外界與內城的連接,可謂是天然的屏障。而此處地面距江面足有幾十米高,江面有十幾丈寬,想要泅水過來幾乎不可能,在未修建通江大橋之前,要麼從碼頭坐船過去,要麼就要從這里坐過江纜車了。
隨著通江大橋的建成通車,狹窄擁擠,載客量少的纜車的需求變得沒那麼緊張了,慢慢地,過江纜車便變成了情侶游玩的一處勝地了。
是的,笑話!
他又給霍千弗打了電話,當千弗听他打听羅艷絕的事情時,千弗直接便掛了他的電話。霍南尊氣得恨不能砸了手機。
于是,她們又買了一大包爆米花。
握在她腳踝處的那只手慢慢松了開去,霍南尊的雙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閉上了,自他的鼻息間發出輕微的鼾聲。李宛顏未盡的話語就在那輕微的鼾聲中戛然而止,她有些啼笑皆非地望著他安然入睡的臉龐,伸手輕輕推了推他,他卻朝旁邊翻了個身,嘴里咕噥了一句什麼,接著又呼呼睡去了。
他這樣失魂落魄的樣子,恐怕又是在羅曉韻那里受了挫折吧?看今天徐東霞使的一手好手腕,輕而易舉地就收服了羅曉韻的心,讓羅曉韻開始動搖的心思又歸于寂靜。
晚上的時候,徐東霞帶著羅艷絕和李宛顏坐纜車到了對面,對面與城區雖然一江之隔,卻聚居了好幾個少數民族,沿江一字排開,有許多賣特色小吃的攤點,還有賣手工藝品針織品的,徐東霞還是第一次這樣輕松自由地穿行在市井街頭上,吃過山珍海味的她,反而對這些見也沒見過的小吃點心給迷住了,一路邊走邊嘗,又慫恿羅艷絕和李宛顏也一起吃。
李宛顏听出來是霍南尊的聲音,大約是喝過酒了,此時便有些大舌頭的樣子。「羅艷絕,我愛你!」他將雙手圈在嘴巴兩邊,對著六樓亮燈的地方大聲喊道︰「羅艷絕,請你嫁給我!羅艷絕,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犧牲了自己,娛樂了別人。
「艷絕,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在行駛于半空中的纜車內,徐東霞面對著羅艷絕,伸手將對方垂落下來的發絲輕輕抿至耳後,嘆息般地說道,「以前我這個做婆婆的對你太冷漠了,你一定很傷心吧?最近忙著張羅尊兒和宛兒的婚事,我便突然想起你和西城來。認真說起來,西城的死也不能完全歸咎在你身上,難為你無怨無悔地在霍家守了三年。我很感激你對西城的相守之情,就算是之前對你的懲罰,也夠了,我想對你說,只要你願意,我會像對待宛顏一樣對待你,我一定是個公平公正的好婆婆的。如果你不願意繼續這麼熬著,我想幫你物色一個好的人選,你敞開懷抱重新去迎接屬于你的幸福吧!」
「咚咚咚」,又是一陣猛烈的敲門聲,然後是霍南尊醉醺醺含糊不清的話語︰「李宛顏,你開門!李宛顏……」
一座佇立在河邊的小屋子里,李宛顏正和同學坐在一起看電視,突然,電視機里的吸血鬼從屏幕中跳了下來,張開一張血盆大口,作勢便要朝她撲過來,她大吃一驚,只覺得背上一陣冷汗直冒,然後,她的雙眼豁然睜開,從恐怖的夢境中醒了過來。用里城李。zVXC。
「開門!李宛顏,快開門!」
木立當場渾身狼狽的霍南尊眼中那一抹熱切的光迅速黯淡下去,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傻,他那樣一個高傲自負灑月兌自如的商場新貴,付出了一切勇氣和真心,卻一而再地被那個人踐踏在腳下,甚至偷偷站在角落里看他的笑話。
「媽,我在西城靈前立過誓,我絕對不會拋棄他。如果媽你要趕我走,那就是逼我去死!」
還有用小鐵鍋烤出來的,呈三角形的掌心大小的糕點,微帶糊味,卻噴香入鼻,熱騰騰地即熟即食,一元錢可以買三只,便宜得徐東霞直嚷嚷不可思議。
「真是個傻孩子!」徐東霞卻突然伸手將羅艷絕給拉入了懷中,珠寶點綴而富貴撩人的雙手輕拍著羅艷絕的背部,哄慰般地說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對,是我不明白你的心,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如你一般始終不渝地愛著我們家西城。那我就繼續自私下去,就讓你守著西城,而我就守著你,我和你,還有宛兒,我們要做親如母女的婆媳,而你要和宛兒,做親如姐妹的妯娌,你說好不好?」
看來徐東霞是要對羅艷絕采取懷柔政策,安撫住她的心,從而滅絕霍南尊蠢蠢欲動的心思。李宛顏躺在床上時靜靜地想道,霍南尊對羅艷絕的心,恐怕已經東窗事發,不然也不可能倉促地敲定他們的婚事。
羅艷絕眼中已經有淚霧迷漫,雙唇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著。
這一番溫情脈脈的話語,讓她三年來的隱忍與委屈再也控制不住,盡皆化作滿腔熱淚與無聲哽咽,在這清涼的夏夜全部釋放。
他雙眼如清醒似迷離,一瞬不瞬地盯著上方的李宛顏的臉,身上的醉意帶著落魄之氣毫不掩飾地散發了出來。
天光大亮,從未拉嚴實的窗簾縫隙中調皮地鑽進幾許光色,也驚醒了睡眠不深的李宛顏。鼻間隱隱還能嗅到霍南尊殘存未消的酒氣,而她的手指動處,發現自己的手似乎被什麼東西包裹住,她驚得轉眸看時,愕然發現霍南尊那廝竟然光著上身,趴著身子睡在她旁邊,而他的一只手正無意識地抓握著她的手,在她手指微動時,他也動了一下,然後迷迷蒙蒙地睜開眼來。
霍南尊急匆匆趕到約定地點,里里外外找了一番,都沒看到羅艷絕的身影,他焦急不已地一遍又一遍撥她的手機,可惜對方的手機不是拒接就是無人接听,他簡直覺得快要抓狂,不知道她又在耍什麼花樣,路過的人稍一不留神撞到他,便被他凶神惡煞的眼神給嚇得退避三舍。
他就像一個小丑,在舞台上自導自演著他自以為可歌可泣的傳說,誰知道台下的人卻只是冷冷地看著這一場笑話而已。
她看到他眼角有晶瑩的淚流了出來,他這樣受傷痛苦的模樣令她一陣心軟起來。
接著,外面又安靜了一會兒,她側耳仔細地聆听著房門外的響動,發現沒有別的聲音了,她正在疑惑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準備起身下床去看看時,從門外樓道上傳來深深淺淺的腳步聲。
李宛顏看著他這樣一半身子在外面一半身子在里面,不過有些為難地看了看他頎長的身軀,站起身來,無可奈何地朝上吹了吹覆在額間的劉海。
「好……」羅艷絕眼中的淚早已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滴滴浸入了徐東霞剛剛才穿過一次的手工定制外套上,嘴里也已經泣不成聲起來。
從始至終,他都是在演獨角戲而已。他的痴情,他的真心,不過都只是一場鏡花水月而已。
「媽,你是要趕我走嗎?」听到徐東霞最後一句話,羅艷絕神色淒愴地盯著她。
她真的該多笑笑的,看她展顏而笑時,真的能讓人所有煩惱都消除了。
總之,這是個奇怪的,綺麗的夜晚。徐東霞流露出少女時代活潑的一面,和羅艷絕李宛顏一起宛然她便是她們的閨蜜一般。而羅艷絕一整晚都噙著怡然甜美的笑容,李宛顏這才發現原來她笑起來時更美,嘴角邊上還有淺淺的梨渦。
她的語氣毅然堅決,言語間已經帶了哭腔。李宛顏早已經將視線從窗外收回,緊貼在玻璃邊上屏息凝視著眼前的一切。
房間里一片黑暗,她模索著按亮了房間吸頂燈的開關,燈光亮起,驅散一切魑魅魍魎,意識到剛才不過一場噩夢,她長長呼了口氣。
就在這時,門外卻突然「 」的一聲響,像是有東西掉落地上砸碎的聲音,這讓剛剛才驚魂甫定的李宛顏又是悚然一驚。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電話那頭卻傳來語音台機械的女聲應答,他低低咒罵了一聲,然後,他索性狠下心來,決定干脆豁出去了。
「沒有要趕你走!」徐東霞嘆了口氣,「我是心疼你!逝者已逝,你何苦這樣荒廢你自己?你和西城又沒有婚契,你完全是自由自身,你又何必要這樣虛度青春守活寡?所以,我和你女乃女乃商量過了,願意放你走!」
她不稀罕,她不珍惜,她甚至肆意地玩著欲迎還拒的把戲,就像戲弄老鼠的貓一樣。她給了他希望,卻又狠狠地用失望與狼狽來回敬他。
霍南尊,你情路還真是坎坷啊!她嘆了口氣,翻個身,漸漸沉入了夢鄉。
三人上了纜車,李宛顏便從透亮的玻璃里欣賞著腳下的江城景色,這個纜車比之在黃山上坐過的游覽車要寬大一倍,她們三人獨自佔了這輛纜車,顯得車內更加的空蕩。
可惜她左看右看,也沒看到什麼可以用來對敵的東西,而此時那串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她的房門前。接著,她听到門把被轉動的聲音,然後,大約是發現她的房門反鎖住的,外面的人心急起來,使勁晃動了幾下未果,最後竟然「咚咚咚」地敲打起她的房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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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對岸,徐東霞說累了,羅艷絕便主動開口說送她回家休息。徐東霞便說先送李宛顏回家,把李宛顏送到之後,徐東霞這才讓羅艷絕開車把她給送回霍家大宅去。
一直等到將近十二點,他頭靠在椅背上都快要睡著了,直到他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欣喜地睜開眼來,卻在看到來電顯示是「李宛顏」三個字時垮下臉來,然後,他眼楮不經意瞟到樓宇上方時,發現羅艷絕房間的燈亮了。他迅速按下了掛斷鍵,然後忙不迭下了車,同時按下了羅艷絕的手機號碼。
李宛顏左右四顧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稱手的武器,要是外面是小偷的話,她正好來個出其不意,一陣亂棒先打了再說。
隨著房門的打開,霍南尊靠坐在門上的身體也跟著倒了下去,他的頭就那樣枕在地毯上,沖天的酒氣撲鼻而來,沖得李宛顏不得不伸手掩住了鼻子。
霍南尊,你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李宛顏輕輕嘆了一口氣。
「嘩啦」一聲,一盆涼水突然從天而降,準確無誤地潑到了他身上,也打斷了他未盡的話語,然後,二樓陽台上一個胖胖的女生晃著手中的空盆,氣憤憤地說道︰「三更半夜不睡覺,你裝什麼情聖?!」
「我跟你講一件我听說過的事。」她索性在他身旁坐了下來,像給索要睡前故事的小孩講解一般地,溫柔地、愛憐的、不疾不徐地說道,「曾經有個男孩子一直暗戀班上的一位女生,但是直到高中畢業、大學畢業,他和她一起說過的話也沒超過十句,他也從來沒向她表白,因為她的身邊,總是圍著無數的追求者。畢業之後不久,女生就和學校里公認的白馬王子結婚了,男生便黯然去了別的城市工作打拼。十年後男生,不,應該稱他為男人了,他回到原來的城市參加同學會時,才听說那位女生已經離婚了,還帶著一個三歲的孩子。于是男人便打听了她的聯系方式,向她表白了多年的心跡。女人不相信他,她說她已經不相信所謂的愛情,更加不相信男人。男人將隨身攜帶的每年都給她寫但並未寄出的信給她看,女人看過信後淚流滿面,她從沒想過會有人這麼默默地愛著她守著她,而在她由公主淪落成女僕時,這個男人把她當明珠一般拾起。男人對她說︰‘在我心里,一直堅定著一個信念,那就是,你一定會是我的。所以我從來沒有放棄,我只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將你牢牢抓在手里的機會。’你看,他用了十年來沉澱和等待,最終還是抱得美人歸。真正的愛不是用言語來表達的,而是用時間來證明的。所以你……」
此時的徐東霞,聲音溫柔而感性,字字句句都溫暖貼心,讓這個倍受冷落的小媳婦心中如沸水翻騰了起來。
經過一處原始爆米花攤時,突然「怦」的一聲哄響,倒把一行三人都嚇了好大一跳,互相都面面相覷了一番,待回過神來又忍不住相視而笑。
瞬間從各處窗戶中探出頭來,紛紛好奇地打量著他,他更加起勁地大喊著︰「羅艷絕,請你出來一下,我有話想要跟你說!羅艷……」
霍南尊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抬頭想看看始作俑者是何等神聖時,只听得「啪」的一聲,二樓的陽台門已經關上,嚴實的窗簾瞬間阻隔了看向里面的視線。再抬頭看向六樓時,有道縴影正好伸手拉過窗簾,閉上,然後,燈光熄滅,所有的故事都謝幕退去。
在打了無數通電話未果後,他又開了車去影樓,那里早已拉了卷簾門熄了燈,整幢建築都沉浸在一片黑暗當中,他又驅了車去羅艷絕所在的小區,從窗外看,似乎家里也並沒有人。由于沒有門卡,他又不能進到樓里面去,只能坐在車子里等著羅艷絕歸來。
而她遺忘在車中的手機,此時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卻始終處于無人接听的狀態。
然後是什麼東西重重落地的聲音,卻不再有敲門聲和說話聲,李宛顏暗想著這廝不會是暈倒了吧?她此時顧不上去想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趕緊沖到門邊解了鎖,打開房門。
「宛顏,我們……明天就結婚吧!」
「宛顏,我快要死了!你可以救我嗎?」他身上的鋒銳盡斂,一向桀驁不馴的眼中難得地流露出軟弱和疲憊的神色,他伸出手來,輕輕握住她的腳踝,細細地摩挲著她的腳部肌膚,帶著一種自嘲的口吻說道,「我曾經天真地以為,只要用心地付出,努力去經營,總有一天,我會成功的!但是,我現在知道了,人生之中,真的有永遠也到達不了的彼岸。宛如紅顏,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最懂我的心,我現在有多心痛,你知道嗎?我真的……我真的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該死的,你什麼時候爬上我的床的?」她用力甩開他的手,曲起腿來,然後伸直,對準他的胸口,毫不猶豫一腳踹了下去。
「怦」的一聲,霍南尊一個猝不及防,加上宿醉未消,身上顯得有些虛浮,這下便結結實實地摔了下去。
「你干什麼呀?」迷迷蒙蒙還未察覺是怎麼回事的霍南尊很快坐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