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眼角上的淚痕還沒有消失。
「水仙,你還記得九月二十七號的事情嗎?」姑婆問。
「咋記不得。」
「那你說說看。」
「那天德才大哥家的三虎過生日,我因為走得匆忙,惹的阿婆心里面不高興,那天晚上,我沒有留下吃席面,阿婆特地為我做了早晚茶。弄的什麼。我記得清清楚楚,一碗面,阿婆在碗底下放了幾大片肉和幾個大肉圓。我從娘胎里面生下來,都沒有吃過那麼多的肉。」
大家不要覺得奇怪,那年月,人們一直在為溫飽問題而掙扎,在農村,一年吃不上一次肉的人家有很多,唯一能吃上肉的,就是參加一些宴席,哪家辦婚事,辦生日酒,出一個份子,一家人都要參加宴席,無論是城里還是鄉下,人們在買肉的時候,總是要肥的,肥的越多越好,肥肉買回家以後,煉出油來,留作平時燒菜用,油渣子和瘦肉跟大白菜——或者青菜放在一起燒一燒,再放一點粉絲在里面,那就是一道美味佳肴。
王萍沒有想到,閻水仙這條線牽扯出這麼多的事情來。
雖然王萍在閻水仙的身上耗費了不少時間,但這是值得的,也是必要的。
談話結束的時候,金郎中已經按摩完畢,閻水仙從棉衣口袋里面掏出一個手絹,打開來,里面是一個紙包,再打開紙包,紙包里面有一沓紙幣,最大的一張是一毛錢,最小一張是一分錢,水仙抽出五張一毛錢。
水仙的動作已經慢了,王萍已經將一塊錢放到了金郎中的桌子上。
水仙說什麼都不願意,便和王萍拉扯起來。
最後還是金郎中解了兩人的圍。兩個人的錢,金郎中一個都沒有收。他的理由很簡單,鄉里鄉親的,錢不錢的,不重要,只要孩子好,這比什麼都強。
一行五人告別金郎中,踏上了回黎家寨的路。
出寨口的時候,阿牛掙扎著要走自己走。
水仙沒有搭理他。
「姑姑,阿牛要自己走——阿牛自己能走。」
一聲「姑姑」,讓王萍感到心酸。阿牛竟然一點都不知道,這個為他心系兩頭,疲于奔波的女人就是自己的生身母親。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真不易。
閻水仙還是沒有松手的意思。
「水仙,你讓他自己走,來的時候,他也是自己走的,實在走不動了,才讓德才背著走。
閻水仙安端好阿牛,撫慰好阿婆之後,便和王萍一起離開了黎家寨。
讓王萍沒有想到的是,水仙在和姑婆告別的時候,說了這樣一段非常堅決的話︰「姑婆,我不能再讓您受累了,這此回去,我準備跟建平和公婆明說了,他們要是願意接受阿牛,那就是我們娘兒倆的造化,如果他們不容我們,那就回南圩村——我您也接到南圩村去伺候,好在有我哥哥疼我,我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听了閻水仙的話,王萍想掉眼淚,母親太偉大了。這個表面上看上去有些柔弱的女人,內心是如此的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