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兵戈 第189章 血楮重瞳(一)

作者 ︰ 易水丹心

蕭至忠狠話放出,他的手下卻沒有任何動作,緊張的有反應的反而是先前站在項寧身後看著兩人過招纏斗的項它、項勝等人,幾人紛紛拔劍執矛在手,都神色動作都是戒備十足的面對著突然從林中涌出的黑衣劍手們。[`小說`]兩個由秘境初到外界的少年人對這些突然出現的黑衣劍士是已是無比的熟悉,正是這些人破壞了他們安居樂業的家園,殺光了那些他們熟悉親熱的親人,摧毀了他們繁衍生息了百多年的桃花源。

這些人,他們至死也不會忘記。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項它看到他們,當即就想要沖上去拼命,若不是項勝死死拉住,再加上他自己又冷靜了下來,恐怕雙方的廝殺立時便要開始。

「你們來得很快。」項寧緩緩的說道,仿佛身後有眼楮般。其實他早已知道身後有人,再加上他異常靈敏的靈覺之內感受到了十幾股或強或弱的氣息,因此他不需要回頭便已知道來的人是誰。

「殺你,一刻也等不得。」這聲音來自幾次追殺都失敗之後而怒氣填胸的胖狐,在面對這個年輕對手的時候,他往往失去了自己引以為傲的陰狠和隱忍。

「你們這麼多人幾次都殺不了我,說明我的命並不屬于你們,何必要多費周折呢。你們這麼多年來在海外大陸生活的不是很好麼,有一片巨大的疆域,數千萬的人口的大國,這些還不夠嗎?何必要回到中州,這些你們祖輩生活的地方,徒然增加無窮的殺戮。六百年了,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結束,中州和你們,本都是同根同源的人,明里暗里互相爭殺了這麼多年,對誰有好處了?是你們自己好了?還是中州的漢民得到了好處?」項寧的話語其實已超月兌了仇恨,帶了一種悲天憫人的氣息,似在感嘆,又似帶著頹然的惋惜。

「這天下本來就是我大秦的天下,始皇統一天下,結束了中州數百年的混亂與征戰,其後北征匈奴,收復河套修建長城,南征百越擴土增疆,建下萬世偉業,可就是你們這些該死的關東六國之人,說什麼舉起義旗,共伐暴秦,大秦又怎會亡國,天下又怎麼會再次出現亂世混戰之局。若不是當初有你們那些該死的南蠻祖先挑頭,就憑關東五國,休想摧毀我大秦的鐵桶江山。」胖狐憤怒的吼道,在一字一句之中都充滿了切齒的仇恨,仿佛眼前的每一個人都是他眼中亡國的罪魁禍首。

凡是能夠入選聖門的弟子,無論是秦人的後代還是那些土著人的後代,其最為優先的條件,便是心中要有大秦這個早已消逝的久遠帝國的熱血忠貞和誓死擁戴。因此,不管是胖狐這些聖門的高等人員,還是大秦飛騎這些門派的弟子,類似「只有大秦才是唯一能夠統治中州,執中州漢人牛耳」的思想,通過六百年來不斷的植入式教育中,在他們腦子里都是根深蒂固的,幾乎不可能被取代。

「腦殘。」項寧忍不住罵道,這世上竟然還有人會對一個早已滅亡的國度存在著如此狂熱的信仰,甚至比那些宗教信徒還要狂熱無數倍。而這樣的人竟然並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比千百個還多的無數個,可以想見這是一種多麼令人無法理解的事情,並且這樣的人更是能夠一代一代的都似乎只干一件事情,那就是耗費無數的財力物力,再加上智力人力,籌謀著恢復他們古老帝國的事情。這種持續了數百年不曾衰竭反而似乎越來越旺盛的執著令項寧不知道是佩服好還是嘲笑好,總之令對敵人手上嘴上都不饒人的他,感到無力吐槽。

「你不會明白的。」平淡而苦澀的聲音忽然響起,是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中音。「老秦人起自西陲,在戎狄遍地的西陲邊地奮戰了許多代人,方才建立秦國,成為周王室承認的一方諸侯。可即便如此,老秦人用鮮血和忠誠戍守邊陲,卻換不來那些所謂中原之地關東六國的尊重,我們備受欺凌,用了無數代人的生命和熱血方才守護住了秦國的國祚。直到孝公與商君矢志變法,富國強兵,秦人方才揚眉吐氣,追隨著大秦公室四下征伐,終于在始皇的帶領之下橫掃**,建立中州史上第一帝國。」

似乎是為了尊重說話的人,項寧緩緩的轉過了聲,認出說話之人乃是鐵血十三鷹之首的追命。追命依舊是一身白衣,在一眾陰暗冷沉的黑衣人之中,顯得愈發的孤寂。

「大秦的亡國也許是秦國皇室的錯,可卻不是老秦人的錯。關東六國也許是為了生存而起義的,可那些六國的貴族真的是為了天下的百姓嗎?我想更多的是為了他們自己吧。但無論如何,大秦還是亡國了,關中人可以被放過,甚至秦王子嬰投降了都可以被放過,無數人都可以被放過。可只有我們老秦人在大秦亡國之後,中州便再也沒有我們的存身之地了。所有人都知道,老秦人誓死保衛大秦,是大秦真正的基石,漢王劉邦也好,西楚霸王項羽也好,又或是章邯這些人也好,無論是誰,都不會容忍我們這樣一個勇猛善戰的民族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好好的生存再去。因為只有這樣,會讓他們日夜都寢食難安。」不知為何,平日冷血果決的追命卻是發出了如斯的感慨,恐怕這也是他平生的第一次。

這個冷血殺手表現出了自己內心中從未曾顯示在人前的一面。低沉的聲音繼續道︰「我想,你們楚國人當年為了躲避劉邦的追殺,輾轉遷徙了數萬里。你們的經歷也應該可以讓你們感同身受的理解我們這些亡國了的老秦人吧。如果不想滅族,便只有逃亡,老秦人只能在諸侯混戰的夾縫之中遠逃海外,追隨早已來到了那里的扶蘇公子的後人。生存在海外大陸,遠離生我們養我們,繁衍生息數千年的中州大陸,對我們來說,最危險的不是海上的風暴,也不是那些土著人的敵視,而是我們的心靈,我們的魂空了,除了日思夜想要回到的中州之外,除了我們經歷了無數代艱辛的奮戰建立的短暫輝煌的帝國之外,我們還能思念什麼,我們還能想到什麼。六百年了,我們要活下去,要不被扶蘇島上遠遠多于我們的土著人所同化,我們只能用一個復國的執念支持下去,只能用重建輝煌的憧憬讓一代代的子孫能夠生活下去,不斷的強大下去,讓他們有一天,可以回到生他們養他們的中州。」

悠遠的故事不知什麼時候講述完了,可空氣中的哀傷和悲淒卻僅僅回蕩,無論是那些來自海外的秦人後代,還是項寧等人,又或是那些凶惡的幽州人,一時間都仿佛沉浸在這種氣氛之中。

項寧沒有反駁,也沒有試圖嘲諷,往事兮兮,已經算不清楚對錯,雙方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已經不僅僅用仇恨就能夠概括,如果說,一定要給這六百年不斷的紛爭和殺戮定性的話,無非只不過是被人為分割開的人類為了各自的生存,在不斷的奮斗和掙扎中發生的踫撞產生的劇烈火花,與鮮血同樣顏色的火花。

「原本,我們在扶蘇島生活了六百年,在大多數時候也算是安安樂樂,要想讓老秦人好好的生存下去,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扶蘇島和中州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讓破軍和七殺這兩顆命運的星辰不斷的相生相克下去。可是,早在我們剛到扶蘇島上之時,我們就發現那里的環境已經被那些不懂得珍惜的土著人破壞的很嚴重,六百年來,我們想了無數的辦法恢復和保護那里的草木環境,可終究無力回天,如今,那里的環境已經越來越惡劣了,也許,要不了幾代,我們的子孫就會逐漸的陷入被滅絕的邊緣,所以,我們只能回來,回到中州,得到更好的生活。要這樣,便只有一種辦法,便是讓大秦從中州大地上再次豎立而起,讓我們秦人成為中州漢人的頂層勢力。」沉默良久,追命再次改口,語氣中也帶上了一分惋惜之色,「因此,這樣一來,破軍就必須死,他的輔助力量九曜將星也必須被全數誅除。所以,破軍,對不起,今日,我必須殺了你們所有人。」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廢話。」項寧緩緩的說道,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早該如此的表情。「放馬過來吧,是一個個來,還是一起上。又或者,你們兩方人聯手干掉我然而再火拼?」

「我們為什麼要火拼,嗯,今次你死定了。」蕭至忠冷笑一聲,仿佛看白痴般在背後嘲笑著項寧,忽然對對面的那些神秘人喊道︰「赳赳老秦。」

「共赴國難。」追命仿佛早知道此事,對暗號般喊出了一句話。

蕭至忠雖然不知道這群神秘的殺手究竟是何許人,但他抱著試試的心態報出嚴莊交待給他的暗語之後,從對方的反應來看,也知道至少現在兩方人的共同目標都是那個少年和他的所有同伴,也就是說兩方現在有聯手的可能,因此也不怕對方先與自己一方翻臉。

項寧外表雖然淡定漠然,但心中卻是為今次的處境感到焦慮。一個是東北強藩手下的幽州蒼狼,一個是海外大陸神秘而強大的殺手團體,兩方人顯然打算聯手誅殺自己,自己的武功雖然已經今非昔比,但今次怕也是凶多吉少。

但事到了臨了,項寧也不會做鎖頭烏龜,當下擺出了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態,漠視著眼前一個比一個厲害的殺手武者。

「你們把我的妻兒弄到哪里去了,把博努胡還給我。」一聲大吼打破了雙方微妙的沉寂。一個高大雄壯的人影手執長矛沖了出去,此時的旭烈兀再受不住心中的煎熬,用一聲大吼發泄心中的不安的同時,也率先向戴著青銅面具的蕭至忠殺了過去。

血腥的廝殺,被來自北海的蠻人的魯莽下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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