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遷怒,不貳過」短短六個字,做起來卻很難。孔聖人自己都說了「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除了顏回,三千弟子當中無一人可以做到。
由此可見,遷怒于人很多時候是人們下意識的本能反應。
幾牆之隔的另一間高級病房,一大早從麻醉中醒過來的羅少強斜靠在病床上,眼楮直勾勾的盯著裹成了粽子似的雙腿。
昨天晚上做手術的麻醉效果已經消的差不多了,讓羅三少心底翻起驚濤駭浪的是發現自己唯獨膝關節處還密密麻麻的尖銳刺痛外,兩條小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樣,鈍鈍的麻木,哪怕自己用手去敲,也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
羅少強沒學過醫也不懂醫,但基本的常識還是懂得的!早晨剛蘇醒過來那會,羅少強還沒察覺到身體的異樣,窗外照進來的縷縷陽光明媚的刺眼,心底還在慶幸意外車禍的死里逃生。
倒是林美芬一邊高興兒子終于醒了,見躺在病床上的兒子胡子拉碴格外心疼,噓寒問暖,又是水果,又是堆滿了床頭櫃的湯湯水水。
但心底裝著心事,一雙眼楮總忍不住去看兒子的雙腿,落在羅少強的眼里就是一副強顏歡笑的小心翼翼,心里戈登一聲,終于發現了自己身體的異樣!
羅少強就這麼直直的盯著自己的雙腿有兩個多小時了,整個人周身陰風煞煞,嚇得檢查病房的小護士在檢查完後都不敢多留片刻。
林美芬見兒子這模樣,心里又重重的給兒媳婦記了一筆,要不是這喪門星兒子怎麼會出車禍呢。
知子莫若母,林美芬哪敢把實情告訴兒子,囁囁的動了動嘴唇,把手里削隻果的遞給兒子。誰知道,羅少強拿著隻果不是吃,反而是猛然抬手把隻果重重的砸向自己的小腿。
「哎呀,你干什麼敲自己的腿啊,還受著傷的!」林美芬騰的一聲就站起來了,圍著病床團團轉,不敢踫也不敢模!
好半天,林美芬才回過神來,花容失色趕緊扭身去喊醫生。
昨天晚上,王主任做完手術下半夜才回家,勉強睡了一個囫圇覺,草草墊了墊肚子剛回到醫院,就被林美芬抓了壯丁。
王主任見多了受傷的軍人的鐵骨錚錚,也沒少見病人的自暴自棄,檢查起來倒也有條不紊。
幸好,羅少強手術後身體虛弱,手勁本來也不大,再加上準頭也不好,隻果砸的那一下子听著很響,倒是砸在固定架上了。
仿佛沒看到羅三少臉上的山雨欲來似的,王主任檢查完,又淡定的交代了兩句才離開病房。
順手虛掩上房門時,隱約听到病房里羅三少一字一頓的在責問,「媽,你實話告訴我,我這兩條腿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廢了!」
「呸,呸!」林美芬本來驚的眼神游移,听到廢了這倆字,整個人就跟護崽子的老母雞似的頓時跳起腳來,「趕緊呸兩聲!你這孩子亂說什麼呢!你的腿不過就是骨折了,等骨頭長好了就好了!」
無意間對上兒子眼底的古井無波,林美芬越說越沒底氣,囁囁的透了一點底,「就是傷到了神經,等以後骨頭長好了,還得做一段時間的康復訓練。你別擔心,等你出院,媽陪你到國外找權威專家進行康復訓練!」
羅少強微微垂下眼瞼,藏住了眼底幾欲摧毀一切的猩紅,竟然沒有歇斯底里的發泄出來。
見兒子這副反應,林美芬本能的更擔心了,故意佯作不擔心的隨手幫著掖了掖被角,岔開話題隨意問道,「對了,你們好好的開車回家,怎麼撞到人家雜貨店了!月如也太不經意了,流掉了孩子,她自己倒是毫發無損!」
林美芬不知道,自己有意岔開話題的,結果直接引爆了炸藥桶。回答她的是,床頭櫃上保溫盒里的瘦肉粥和鴿子湯被盛怒的羅少強直接掃到地上。
听到鄭月如三個字,羅少強腦海里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太監兩字!好,她鄭月如果然很好,如果不是她自己怎麼可能不人不鬼的躺在醫院里!
自己如果是太監,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誰的野種?
林美芬被接二連三的 里啪啦聲嚇得心頭一顫,差點沒直接蹦起來,也顧不上濺到湯汁的貂皮大衣了,一看兒子眼底的赤紅,隨之心頭也燃起熊熊怒火。
就說昨天這場車禍來的突然,少強開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一直都平平安安的,果然是鄭月如這掃帚星惹的禍!
看看兒子的傷腿,再想想直接流掉的孫子,林美芬困獸猶斗似的,「我就說她高顴骨尖下巴,長得跟狐狸精似的,天生的克夫命!你自己想想,自從認識了她,是不是沒有一天順當過!裝的端莊大方,骨子里一點也不自愛,沒結婚……」
婆媳注定是天敵,越說林美芬越覺得鄭月如克自己兒子,徹底的把車禍遷怒到鄭月如身上了!
「少強,老爺子愛面子,心里只有羅家,這時候還護著姓鄭的!老太太最疼你,你跟老太太多講講,命這麼硬的媳婦咱要不起!」
而羅少強的反應出人意料的平靜,語氣格外平靜的回道,「為什麼離婚?不離!」
本以為兒子會跟自己同仇敵愾呢,沒想到兒子竟然還護著鄭月如,林美芬一愣,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少強,你該不會真那麼愛她吧?而且,她這次車禍傷了身子,以後很難懷孕的!」
「她不能生,有的是人能生!」羅少強突然陰森一笑,猶如地域里的惡鬼一般,哪怕自己是真太監,也得拖著她鄭月如跟自己一起下地獄!
有的是女人搶著要給自己生兒子,生上十個八個的,也讓姓鄭的看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太監!
林美芬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都傻了,兒子這到底什麼意思?
這場意料之外的車禍,讓婚姻本來就建立在各方利益上的羅少強和鄭月如相互推諉遷怒。當然,醫院這邊的紛紛擾擾,跟芽兒沒有任何關系。
芽兒掛斷郭小海的電話,看了看八仙桌上的落地鐘,嘀咕了一句小海哥,隨手扯了一張草稿紙開始擬訂菜單!
剛過完年,山野臘味特色山珍家里倒是還有不少存貨,至于海味,京城離海遠,再加上運輸不便,在京城常見的海鮮都是干貨!哪怕空間里有取之不盡的新鮮海鮮,芽兒也沒借口拿出來!
不過,沒有海鮮用河鮮頂上。剛才,爺爺跳進魚塘親自逮上來的這條黑魚足有二三十斤,夠做一桌全魚宴了!
而電話那頭,郭小海掛斷電話後突然一拍腦門,今天高興糊涂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自己邀請約瑟他們到家里做客,這不是給家里找事干嘛!
但說出來話潑出去的水,郭小海亡羊補牢趕緊給招牌楊大廚打了一個電話!
芽兒這邊剛擬完菜單,楊大廚捎著自己做飯的全套家伙,還有時令新鮮菜蔬讓小徒弟開車打包過來了!
膀大腰圓的楊大廚一看院子里水盆都快裝不下的黑魚,頓時就樂了!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自己正發愁沒什麼招牌菜呢,有這麼一條大黑魚齊活了!這麼大的新鮮黑魚菜市場可不常見,自己整一桌全魚宴!
有了據說祖上做過御廚的大廚掌勺,臨中午趕來幫佣的王家夫妻也就成了打下手的了。
見廚房里有條不紊,剛才還在抓瞎的杜爺爺他們心頓時落到肚子里了。再看看自己一身隨意的家常便服,快走兩步心照不宣趕緊回自己屋里換衣服去了。
芽兒環顧瞬間空蕩蕩的院子簡直是一頭霧水,等十幾分鐘後,在客廳里再看到煥然一新的幾位老爺子,這才恍然大悟,簡直是啼笑皆非,這也太夸張了吧?
不過是回房間換了一身正式點的衣服,照照鏡子看眼角有沒有眼屎,也沒故意盛裝打扮,但對上芽兒若有所悟的眼神,幾位老爺子不由老臉一紅。
翻了芽兒一個白眼,你以為我們跟你一樣,天生麗質難自棄啊!
仨老太太拎著逛了好幾天菜市場才踫巧遇到一籠子鴿子回家時,爺孫幾個人正你來我往的眼神逗趣呢!
仨老太太不明所以,正打算問問芽兒祖孫幾人笑什麼勁呢,倒是杜爺爺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回來了啊?正好,等會郭小海帶人來家里做客呢!」
「什麼時候過來?中午在家吃飯嗎?不行,我得去換一身衣服!」
到底在一起生活久了,仨老太太簡直是異口同聲,說完,扭身相攜走了!
杜爺爺略顯得意的朝芽兒抬了抬下巴,臭丫頭,瞧見了吧,把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的招呼客人不過是一種禮儀罷了!
芽兒看看一臉無辜的幾位老爺子,差點笑的肚子疼!當然,也有些小小的得意,老爺子老太太們嬉笑怒嗔,晚年活的如此暢快愜意,有自己的一份功勞!
仨老太太從頭到尾都不知道爺孫幾人葫蘆里賣的什麼關子,片刻後回到客廳,見芽兒笑的杏眼都彎成月牙兒了,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你們祖孫幾個從剛才就一直在笑,到底笑什麼呢!」
「沒,沒笑什麼!」芽兒趕緊收斂神色,連連擺手。
老太太們明顯不信,老爺子們又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芽兒頭大的蹙眉,接著突然眼楮一亮。
胡同口依稀傳來車熄火的聲音,芽兒心中竊笑,趕緊站起來,「哎,前院好像有動靜!」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前院,馮凱和郭小海正帶著六位金發碧眼、氣質不俗的年輕人進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