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情之一字最傷人。
雖然漸漸從離婚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但是與其說王英已經放下了,莫不如說在逃避。時至今日,王英仍有些恍惚當初那段平淡幸福婚姻怎麼會走到以離婚收場的地步?
王英極力告誡自己不去想那個人,從來沒預想過跟翟耀揚再次踫面會是什麼場景!
暖陽明媚燦爛灑落在迎面走來的翟耀揚身上,仿佛罩著一圈朦朧的光暈,長身玉立,依如記憶里的溫潤清俊。
對上那雙湛然的眼楮,王英臉上不自覺的閃過一抹慌亂,心里思緒翻滾,又酸又澀,不自覺的就低下了頭!但腳步卻仿佛釘在地上一樣,停了下來。
王英這一停步,王母拽了一把沒拽動閨女,也不得不跟王父一起停下來。
比起穿了一身正兒八經的套裝略顯老氣、風塵僕僕的王英來,王母這當媽的時髦的多,黑色風衣領口搭配了一條鮮亮的絲巾,看著人時髦又爽利,但臉耷拉的老長。
那天早晨,自己說話是不太中听,但也不是全無道理。親兄妹也要顧忌男女大防呢,誰家弟媳婦會在單身的大伯哥家里穿著那麼隨意?
王母這人,說好听了叫潑辣能干,說難听了那叫無理還能攪三分!想讓她認錯服軟比登天還難!翟女乃女乃那一巴掌把她經營了大半輩子的臉面全踩在腳下了。雖說不敢堂而皇之的找回場子來,但不耽誤王母心里嫉恨。
王父手里提著一個旅行包,見這娘倆一個耷拉著腦袋悶聲不吭,另一個臉耷拉的就跟驢臉似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脾氣忠厚老實到近乎懦弱的王父表情格外尷尬。
「小翟,」王父表情不大自然的上前了一小步,擠出來一抹笑容,隨之立馬改口道,「哦,翟市長,你這是要出差?」
劉軍他們四人並不認識對面突然停步的一家三口,有些困惑的扭頭看了翟耀揚一眼。
翟耀揚心底微曬,微微垂下眼瞼掩住眼底的復雜,神色十分自然。朝滿臉尷尬的王父點了點頭,但翟耀揚到底並沒有糾正王父的那句翟市長,「是啊!過來接王英?」
在那天一大清早,王母不分青紅皂白鬧上門去後,跟干脆利落的結束那段婚姻一樣,翟耀揚就決意徹底隔斷跟前岳父岳母家的一切關系。至于王英,現在踫見了或許還有尷尬,但隨著時間流逝,將來還能當一位尋常朋友看待。
王英雖然一直盯著自己的腳尖,但心跳如鼓,所有注意力一直放在翟耀揚身上。
突然听到父親改口喊了一聲關系疏離的翟市長,而翟耀揚竟然沒有糾正,王英臉上的血色刷的一聲褪下,胸口悶悶的疼,抬頭定定的望了一眼翟耀揚。
這一眼幽怨而又酸澀,定定的望著翟耀揚疏離平淡的笑容,仿佛望穿秋水,久到足夠讓王英徹底清醒過來,自己跟翟耀揚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
被王英情緒復雜的盯著,翟耀揚的心情倒是很平靜多,禮貌而客氣的打招呼道,「王英,好久不見!不是去省城進修去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王英空洞無力的眼神里突然閃過了一抹神采,但瞬間消失不見,勉強擠出來一絲笑容,「好久不見!我回來拿一份材料!」
但心緒難免再生波瀾,難怪這次同事們擠破頭的去省城進修機會突然就輪到了自己,應該是這人最後的關心了吧?王英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眼前這張熟悉的臉,欲言又止。
王父也眼神一閃,表情復雜的看了一眼依舊忿忿的妻子,心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哎,本來該是多平淡幸福的一段婚姻,都讓這婆娘給攪和散了!
芽兒他們本來離走在前面的翟耀揚只有幾步遠的距離,一行人跟王家三口不期而遇,翟耀揚跟對方尷尬的寒暄了這麼兩句,落在後面的芽兒他們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剛才和翟耀揚一起走在前面的劉軍四人察覺到氣氛似乎不對,早朝旁邊退了小半步,遲疑了片刻,跟翟耀揚和王家三口點了點頭,接著抬步進了或車站。
但是杜皓宇就有些進退兩難了,畢竟也算是熟人了!杜皓宇還記著那天早上的仇呢,自然不樂意喊王母一聲伯母,但對王英吧,雖然也記著那回在醫院無意間探听到的王英的心思,但人都離婚了,倒也沒有剩下多少惡感了。
可是,以前喊嫂子,但王英比自己還要小一歲,關系也很平常,現在喊什麼似乎都不大合適!最後,干脆什麼也沒喊,朝臉色蒼白的王英笑了笑算是打招呼,接著低頭看花似的盯著腳尖。
翟耀揚倒是最從容的一個,見王英似乎不知道說什麼好,突然沉聲打破僵局道,「那好,我們還要趕火車,以後有機會再聊!王英,多保重!」
停頓了片刻,翟耀揚還是補充了一句,「以後遇到什麼困難,可以找我!」
王英驀地攥緊了肩上挎著的皮包帶子,再次定定的看了一眼翟耀揚,笑容苦澀而釋然,「謝謝!多保重!」
但眼神倏的射向跟在翟耀揚身後兩步之遙的芽兒身上,哪怕素面朝天依舊那麼精致清雅,優秀聰慧的讓人自慚形穢。杜萱瑾仿佛上天的寵兒一般,所有人都把她捧在手心里疼著寵著,或許從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就已經種下了嫉恨的種子!
芽兒被王英如實質化的視線看的莫名,干脆上前一步,笑著打招呼道,「王英姐!」
遲疑了片刻,芽兒才又喊了一句,「王伯父,王伯母!」
王父激動的連著唉了兩聲,王母回應芽兒的則是一聲似笑非笑的冷哼,被王父狠狠的拽了一把,朝一行人微微點頭,左手拖著有些失魂落魄的王英,右手拽著仍猶自憤憤的妻子匆匆而去。
生活不是那些大團圓的愛情連續劇,這次火車站偶遇後沒有上演破鏡重圓的大結局,而是,隨著雙方的擦肩而過,仿佛徹底劃開了兩條平行線,從此相逢是路人!
車站外的春陽明媚燦爛,但是見閨女臉色白的跟鬼似的,失魂落魄,王母總覺得這陽光太刺眼,突然收住了腳,扭頭看了一眼進了車站的一行人,「哼,倒是跟咱們劃清界限了,都端起了市長的架子了!」
聞言,王父沒有同仇敵愾,卻是老臉一紅,跺了跺腳,憤聲道,「行了,還酸言冷語的呢,你還不夠丟人的啊!」
都離婚了,人家翟耀揚私下也沒忘關照一些王英,這婆娘非得折騰,結果,把人得罪狠了!
H市不大,王家夫妻雖然不住市委家屬院那邊,但也是在機關工作的人,跟家屬院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這些天,王父可沒少听閑話!
本來吧,這個年代離婚本來就挺稀罕的!但不管什麼時候,人們向來習慣同情弱者,夫妻離婚通常都更同情女方一些。不少人心里還在嘀咕,翟市長夫妻突然離婚的真正原因!但前些天,王母這前丈母娘大清早的跑到翟市長家里這麼一鬧,被翟家老太太打了一耳光,眾人終于找到離婚的罪魁禍首了。
翟市長條件那麼好,王英雖然也不差但跟同樣是翟家孫媳婦的小杜一比可就差遠了,王母她這個當丈母娘的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以前王母這丈母娘好像就隔三岔五的過來,沒少指手畫腳的插手小兩口的生活!攤上這麼強勢又不講理的丈母娘,誰都受不了!
王父很少有這麼疾言厲色的時候,王母臉色忽青忽紅,突然也想到了最近這些天鄰居同事的指指點點,而那天早晨的那記耳光仿佛依舊火辣辣的疼。
王母難道不清楚這其中的曲直是非如何?當然知道!王母何嘗不知道,女兒離婚自己最起碼要負一半的責任,但本來好是愛女心切,結果昏招頻出,王母不願意承認是自己弄成了眼下的僵局,遷怒與人罷了!
知女莫若母,知母莫若女。王英一想到剛才翟耀揚剛才過于客氣的疏離冷淡,再看看母親躲閃游移的眼神,臉色一凝,「媽,到底怎麼回事兒?」
王母壓根不敢直視王英冷靜的出奇的眼神,繼續嘴硬道,「你,我怎麼知道怎麼回事!人家翻臉不認人了唄!」
見狀,王父心生無力的嘆了一口氣,擺擺手,「算了,回家再說!」
回到家後,王父是怎麼說的,這些外人就不得而知了!王英本來請了兩天假,準備在家住一夜陪陪父母再走的,但這天下午,就匆匆帶著資料直接返回了省城。
不過,這些跟芽兒他們就沒多大關系了。
一行人當中,除了自家人之外,其他人並不大清楚剛才在火車站外踫到的那一家三口跟翟耀揚的關系。當然,從雙方的尷尬僵硬的反應上看,隱約有些猜測。
怕翟耀揚尷尬,在候車廳登車的時候,眾人不自覺的跟翟耀揚保持距離。
無奈,芽兒只好拽著翟耀輝坐到翟耀揚旁邊的長凳上,「耀揚哥!大哥!」
見小兩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翟耀揚失笑,「放心吧!我沒事兒!」
本來以為自己還沒完全放下,但見了王英才發現自己很平靜,心底沒泛起一絲波瀾。
這不年不節的,H市和洪縣又都不是什麼旅游景點和經濟發展地區,火車上意外空蕩。除了火車站偶遇這一意外小插曲外,這一路還算順當。最起碼,沒有再踫到火車產子的意外或者是急病號。
不過,這個年代,火車晚點卻是司空見慣了的!綠皮火車 當 當的終于到達洪縣時,已經下午三點多了,足足晚了將近一個小時。
而車站外,老縣長親自過來接人。
比起H市來,洪縣這邊的經濟似乎要更落後一些,所謂管中窺豹,從路上行人簡樸的衣著打扮上就可見一斑!
除了零零星星的一些樓房外,多是低矮的平房。就連車從縣委前經過時,芽兒也好奇的看了一眼,縣委也不過是兩棟稍顯破敗的兩層小樓。
至于縣招待所,條件看著更簡陋,一溜的平房,不過,鋪著水泥的院子很大,掃的干干淨淨,房間從外面看起來還算齊整干淨,房間也足夠多,安排一行人住下綽綽有余。
就連年紀最小的芽兒,也經歷過那個清貧匱乏的年代,並不是沒有過過苦日子的人,對這樣的安排規格沒有絲毫異議。
而讓老縣長松了一口氣的則是約瑟一行人也格外隨遇而安,至少表現出絲毫的嫌棄來。
知道一行人在火車上吃不好,老縣長也不著急安排房間,趕緊安排一行人到招待所的食堂吃中午飯。
借著眾人吃飯的功夫,老縣長朝杜皓宇使了一眼色,偷偷把杜皓宇叫了出去,直接開門見山道,「小杜啊,你看是不是把人都安排在縣里?縣招待所的條件就夠簡陋的了,你們龍泉鎮那邊似乎更安排不了!」
雖說前兩天回縣里時,已經跟杜皓宇商量妥帖了,但老縣長這人一向細心,忍不住再多問一句,免得小杜多心!把人安排在縣招待所,老縣長雖然有些小心思,但也是實事求是!
芽兒他們鋪的攤子挺大,杜皓宇很清楚老縣長有心為其他兄弟鄉鎮打算,也不貪功,笑道,「行!老縣長,這不是都已經說好了的嗎!我們龍泉鎮可擔負不起招待經費!」
老縣長咧嘴一笑,也不說破,但想到接下來的請求,黝黑堅毅的臉上不自覺帶出兩分為難來。
這兩年,杜皓宇沒少跟這位務實的老縣長打交道,跟市里申請資金的時候臉皮比城牆還厚,第一次見他這麼張不開嘴的時候,不由揉了揉肚子笑著問道,「老縣長,我剛才才吃了一個半飽,您老有話直說!」
老縣長訕笑兩聲,搓了搓手,眼楮晶亮明顯在打著什麼小算盤。最後,一咬牙,吞吞吐吐道,「皓宇啊,那我可直說了!前些天,我可是听說小杜同志就差沒在H市的市委家屬院辦一場義務會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