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主動要去和親?」寒戎沒有想到自己的皇妹竟然會突然提出這個要求,心里著實錯愕。
安樂努力地教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很堅定,「對,那個叫什麼……什麼汗的,不是一直想要我嫁給他嗎?我嫁,只要他還肯要我,我就嫁。」
連人家叫什麼名字都記不清楚了,竟然還口口聲聲要嫁?寒戎忍住了心底的笑意,邪美的臉龐勉強維持住一派正色,「據朕所知,庫勒汗確實還對你念念不忘,前些日子還派使者來向朕請安,順道問起了你,足見他對你情意深長,十四妹,你確定自己不再多考慮一下?」
「不,這是我對四哥惟一的請求,而且,婚事能進行得越快……越好。」她知道,如果不去和親,這輩子她就算插翅都難飛出京城大門。
她不想留在這兒了,就連一刻……都不想。
「安樂,你確定這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我沒想,也不能想……想了會讓自己後悔,所以我不能想,四哥……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管,你是我四哥,永遠都是。」
「為了奪得帝位,傷害了你同母所生的二哥胤焰,朕並不祈求得到你的原諒,不過,你這句‘四哥’听起來挺受用的,安樂,朕允你了,無論你想做什麼,都允你了!」
「謝四哥。」福了福身,安樂轉身就要退下。
「安樂。」寒戎喚住了她。
「嗯?」她淡然回眸,等著他說話。
「歡迎回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教安樂覺得心里安慰極了!她再度福身,說了句「謝謝四哥」之後,頭也
不回地散緊離去;她忍住了心里的感動,咬住了唇,沒將自己的情緒顯露出來。
「唉……」在她的身後,寒戎輕嘆了口氣,這一聲嘆息,恰好被從殿後走出來的展瑤听得一清二楚。
「你為什麼嘆息呢?」她來到他的身畔,柔柔地問道。
「朕在想,這整件事情簡直莫名其妙到了極點,兩年前,聞人請朕指婚,好給他一個帶安樂遠走高飛的理由,兩年後,換成安樂求朕指婚,原因不詳,不過,應該跟他月兌不了關系才對。」
她將縴手交到他伸出來的大掌之中,任由他牢牢地握住,恬淡地笑道︰「這件事情需要我出面嗎?好歹,樂兒只差我三歲,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我如果不管——」
「不,由他們去吧!這件事情遲早會有一個交代才對,瑤兒,你只需煩惱朕一個人就成了!」
「你傷勢好些了嗎?」一絲憂色閃過展瑤美麗的瞳眸深處。為什麼已經過了那麼久,用了最好的藥,也請了天下第一名醫,他腰上的刀傷卻遲遲未見痊愈?!
他將她攬進懷里,深沉地凝視了她一眼,過了片刻才搖頭笑道︰「不,還疼著呢!」
時入深秋,京城的氣候已經透著刺骨的寒涼,安樂摒開下人,打算一個人靜靜,卻不料被人宮面聖的庫勒汗王能纏住,頂著是她未來駙馬的頭餃,他就像一只惹人厭的蚊蠅般,如影隨形地跟著她。
「公主,你一定會喜歡我特地為你準備的寢宮,那兒跟這里一模一樣,我費了好大的苦心,動用了許多木工巧匠才完成的,我想如此一來,你就不會想念中原的皇宮,可以安安心心當我庫勒汗的愛妃了!」
她想,應該是安安分分才對吧!安樂抬起美眸,掃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心里只覺得好笑,他大概一輩子也想不到,當她嫁到西域之後,心里所想念的不會是這座富麗堂皇的宮廷,而是遠在杭州竹林里那幢小表屋,還有歌舞升平,晝夜不閑的瓦市,當然,還有聞人替她精心打造的「聞人山莊」,那將是一個會教她傾畢生思念的地方。
還有許多、許多……可有太多的回憶,教她不忍去想念;安樂輕輕地吐了口氣,想要舒緩內心的郁悶,卻在這個時候,眼前看見了一尊熟悉的高大身影,教她的心再度抽緊。
是他!
她不該訝異的,不是嗎?畢竟,他與四哥寒戎是站在同一陣線的人,在他們的手里,原本屬于太子黨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人只有心甘情願歸順的命運,別無他擇。
或許她應該感到高興,因為,在那一場奪嫡的改變之中,活下來的人遠比死去的人多,而她,就是其中之一。
「在下聞人玄琢。參見庫勒汗王、參見安樂公主!」他揖首拜見眼前二位,刻意拉開疏遠的距離感。
「免禮。」庫勒汗高傲地橫了他一眼,「咱們曾經見過面嗎?」
「只怕是不曾。」他緩緩搖頭,一抹淡然的笑勾在唇邊。
那天,他為什麼沒來呢?安樂想問,卻無論如何都問不出口,她好氣!氣他絕情,也氣自己沒用!
「以後,你可要改口叫我王妃,因為,我要嫁給他了!」安樂憑著內心深處萌發的一股倔強,沖著聞人玄琢大聲地吼道。
倏地,聞人玄琢的臉色變了一變,雖然僅僅是一瞬間的些微差異,不過,卻已經將他內心的不悅之情展現無遺,只是,這些情緒隨即就從他的臉上消失無蹤,仿佛錯覺一般迅速無痕。
「那真是恭喜了!鮑主,恕在下有命在身,失陪了。」說完,他越過安樂的身畔,頭也不回地走開。
「聞人……」他還是不記得她,是嗎?
安樂直勾勾地瞅著他高大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情不自禁地低喚了聲,微弱如蚊蚋般的喊聲,恰恰與她內心狂熱的思念形成強烈的對比。
庫勒沒听見她哽咽的低喊聲,也因為沉浸在即將娶親的興奮之中,粗心地沒發現安樂的神情不對,一副看起來就像髓時會哭出來的模樣,「公主,起風了,請人內歇息吧!」
「你很冷嗎?」
「笑話,咱們北大漠一到冬天都是冰雪封地,嚴寒無比,京城這一點小風小雪,本汗王根本就不放在眼底。」
「既然你不怕冷,那就月兌下你身上的裘衣給我披上,如何?」
「這……」
安樂冷笑了聲,「你怕月兌掉身上的厚裘給了我,你就抵擋不了風雪了,是嗎?就像你所說的那樣,京城不像北大漠那麼嚴寒,可是,你的心里還是存著害怕,怕自己被這小風小雪給凍死,不是嗎?」
「我……我月兌!我現在就把身上的孤裘衣月兌下來給公主!」說著,他飛快地解開腰際的綁帶,想要把裘衣月兌下來給安樂。
「不用了!」
「沒關系!我不怕冷,公主,我這就月兌——」
「我說不用了!」她陡然喝住了他,隨即在他的錯愕之下恢復了平淡的話氣,「你先走吧!我心情不好,想一個人靜靜。」
庫勒汗愣愣地點頭,忍不住多瞧了安樂兩眼,才轉身離去。
安樂看都不看他一眼,獨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她想起來了,打從他們兩人初見面的時候,聞人就一直呵護著她,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對于她的任性嬌氣,他從來沒有表示過意見;對從她的無理要求,他總有使不盡的手段可以教她滿足!
為什麼……他總是能不著痕跡地教她開心呢?
她想出了神,沒留意有人走到了她的身後,以一道低沉渾厚的嗓音震醒了她的注意力。
「不高興就趕人家走,什麼時候你也變得那麼蠻不講理了?」
安樂猛然回頭,她只覺這男人的聲音耳熟的很,眼前卻只看見一個陌生的太監,以一個宮人的身份而言,他未免太過高大強壯,這一點教她感到小心冀冀,開口問道︰「你是誰?」
「才短短兩年,沒想到你就把二哥我忘得一干二淨了,這真是一個教人悲傷的事實。」男人撕去了假面皮,露出一張陽剛俊毅的臉龐,竟是胤焰!
「……」安樂痴痴地望著他,片刻啞口無言。
「十四丫頭,好久不見了。」他出聲輕喚。
「二哥……」
安樂瞪大了美眸,起初的不敢置信,就在短短的一瞬間,化成了滿腔的情感,她熱淚盈眶,哭得像個水做的波女圭女圭。
「二哥!」她飛奔上前,一把抱住胤焰。
「傻丫頭,哭什麼?」受到如此熱烈的歡迎,胤焰忍不住唇畔泛起微笑,卻也不禁輕嘆了口氣。
「我以為……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二哥了!二哥……」一雙縴細的藕臂緊緊地抱住了兄長的腰際,仿佛無論如何她都不再輕易放開了。
「你一句一聲二哥,是想要把一輩子的份一次喊完嗎?」胤焰也反抱住她。伶出大掌撫著她柔細的黑發,忍不住取笑道。
「二哥,你不要嚇我……」她扁起了柔女敕的小嘴,美眸之中奮滿了滾動的淚水,似乎隨時一發不可收拾。
「好,不嚇你,不過,我放心不下你,十四丫頭。原本以為自己今生今世再也不會踏進中原土地一步,沒想到還是為了我的十四妹回來了!」他捧住她小巧的臉蛋兒,眸光仔細地審視著她淚汪汪的模樣,忍不住笑嘆了一口氣。
「二哥……」才喊著,熱燙的淚水又滾了下來。
「哭得那麼傷心,是誰教你受了委屈了?」
「我……沒有……沒有人……」本來,她真的好想乘機訴訴苦,可是立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她就算再無知,都曉得她的二皇兄現在是雄霸西域的帝王,聞人又曾經幫她四皇兄設計奪嫡的圈套,如果現在又讓他知道聞人欺負她,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不,無論如何,她都不要聞人受到傷害!
「真的沒有人嗎?十四丫頭,你向來都不是一個愛哭的娃兒呀!」胤焰挑眉一笑,拆穿了她口不對心的謊言。
「我現在變愛哭了,不行嗎?」
「行,十四丫頭。」他揉了揉她絲般的發,「如果受了委屈,告訴二哥,倘若你真的不想在京城待下去,那就跟二哥回西城去。」
「二哥,我……」一瞬間,安樂猶豫了,她只是想要逃離這一切,卻從來沒有認真地想到離別……竟是那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