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皇妹生辰,皇姐怎忍心責罰?那可不是犯了大罪過?」
盈盈笑意流轉唇畔,詩 然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屬于成熟女子的穩重與身為帝王的干練。浪客中文網(網WWW
「皇姐請上座!」
適才的血腥早已在兩名女子的笑語回眸間清理完畢,染上了血滴的宴會布毯也重新鋪換成新的,冷雨寒不露聲色的引著詩 然入座。
詩 煙這個皇姐啊,還好意思說罪過?
明知道是詩 煙的生辰壽宴,還特別穿了一身白衣過來?
莫非想讓詩 煙的壽宴變喪宴不成?
「皇妹,今年的膳宴較往年平淡了許多啊。」
視線輕輕在桌間瞥過,詩 然勾起完美弧形的唇角含著幾絲讓人無法預知的笑意。
「皇姐說笑了。照比尋常百姓,皇妹今日恐怕要以‘奢侈’二字來論了。」
誰道帝王多驕奢,冷雨寒可不想讓自己再次被冠上個敗家子的名聲。
「噢?依皇妹如此一說,倒是朕關心的錯了?」
軟聲細語,不留任何痕跡的將了冷雨寒一軍,詩 然煙眸微動,眸內凌波滾滾,剎氣姍姍。
「皇妹不敢。眼下凰國外戰,邊關百姓皆受禍戰影響,衣不遮體,食不裹月復,皇妹怎能忍心如往年生辰之奢`靡浪費?」
似假似真的感慨,冷雨寒讓詩 然踫了個軟釘子。
既解了詩 然欲加妄罪的言詞,還能成功的在前來朝賀的官員心中樹立起了詩 煙悲閔蒼生的仁慈一面。
「皇妹所言甚是。邊關戰事的確影響了周邊百姓的日常生活。龍涼國主咄咄逼人,以苒王夫傷身為由伺機挑起禍端,著實讓朕惱火啊。」
眉額輕蹙,仿如西施病態之美惹人見憐,詩 然黯感傷神,以指端抵面,嘆息聲起,愁容密布。
「只恨皇妹中毒之身尚未全愈,否則定當統帥三軍出塞,替皇姐分憂。」
冷雨寒在心中冷笑三秒鐘,整了整情緒,一副頗為傷感的附和道。
「皇妹有這份心便好。對了,剛才朕似乎听到了‘以死諫言’這句話?不知皇妹可知發生何事?」
拉起冷雨寒的手,示意冷雨寒坐到自己的身邊,詩 然探詢的視線掠過噤言不語的眾官員轉到冷雨寒身上。
「呵呵,小事一樁,胡話而已,皇姐莫要放在心上。」
人家傅儒雅那血淋淋的頭顱都快墊在詩 然的裙菲上了,詩 然居然可以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她什麼也不知道?
冷雨寒對詩 然這種視而不見、听而不聞的裝蒜本事佩服到家。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插科打諢誰不會?渾水模魚就甭提啦?那可是冷雨寒四歲就會玩的游戲。
冷雨寒回完話,詩 然既沒有拆穿說破冷雨寒的謊話,也沒有再順著語句往下接茬,只是扶著面額閉目休神著。那些平日就畏懼女皇威嚴的膽怯文官見著女皇無意與他談聊閑語,一個個抖著自己那跟矬子般的大袖子靜坐在原位無人敢應聲。
氣氛一度陷入僵持,場面再度陷入沉默。
‘要、要著火了?’
冷雨寒在心底暗道不好,詩 然可能要使出引君入甕這招來讓自己主動請帥去邊關擋敵。
悄悄和漠語妝通換了眼神,漠語妝在無人注意的時候隱入人群,消去身影。
時間一秒一秒走過,膳廳里寂靜的可以听到汗水滴在地面的聲音。
持續著的沉默抽緊了在場每一個人的神經末梢,此時,苒陌風早已在悄然中悶出了兩掌心的汗水。
伺候在身邊的貼身小伺候兒眼尖的把手帕捻進苒陌風握的僵硬的手里,暫時緩解了苒陌風心中的緊張。
思前想後,苒陌風低垂了眸眼,盡管心中含著千般不舍萬般可惜,終是緩緩自座上站起身,走到宴廳偏處折了根柳枝,在眾人驚噓不已的震撼聲中,以柳枝作劍,運功提字。
石灰飛濺,似有意招惹了風塵,迷失了所有人的視線。
當風塵吹過,灰石匿落,剛勁蒼岠中帶著一股清拔之氣的勁健楷書出現在宴廳的雪花白大理石地面上。
‘因果相循終有日,萬劫不復恨門生。罪臣苒陌風願代龍涼國主向凰鳳國民以死贖罪。’
屈膝跪地,伏身扣首。
苒陌風一身從容淡定的雅姿仙韻拜在女皇詩 然的裙袂之邊,讓在場所有的人都看痴了眼。
「噢?苒王夫的意思是要代替貴國國主求得朕與國民的原諒?」
詩 然托著擁有美麗弧形的下巴,用眼角瞄著大理石上那兩行被柳枝硬劃出的字痕,心中不由的升起幾分抵逆。
如果龍涼區區一個只能用來和親的皇子都能有如此折柳斷石的能力的話,那麼龍涼其它四位深得龍涼國主寵愛的皇子豈不是更不能讓人小覷?
跪在地上的男子無聲,只是深深的將額頭扣在地面上,長扣不起,以示尊誠。
「皇姐,是皇妹未盡妻主之責,害陌風身受殘害,才引來龍涼討戰,陌風本身並無過錯,如若要罰,皇妹願以一己之私,替陌風受過。」
無奈情感上對苒陌風的糾纏疼惜,冷雨寒只得在心底暗氣苒陌風壞了自己的好事,如今,被詩 然佔了‘請君入甕’的先機,怕是要被詩 然牽著鼻子逼去落水邊關,無功應敵了。
苒陌風伏扣在地一直未有言語,听到冷雨寒說的話後忽然顫了顫身影,抓緊了袖底的衫尾,絞擰成扣。
其它的四位王夫听過冷雨寒的請命話語,了然斷了看戲的念頭,面色跟著嚴肅起來。
至于其它的眾位官臣,則是惶恐惶恐再惶恐中。
天吶!
連皇上都無權責罰的九王爺居然能為了自己的王夫連聲名都不要了?
真乃不戀江山戀美人之確鑿典範!可敬!可贊!
想來它朝,九王爺定能在歷代野史朝堂上,書寫一筆氣壯山河的江山絕愛,美人戀吶!
「呵呵,皇妹與苒王夫果然情真意切,朕自然是不願皇妹傷心的。可朕也不想駁了苒王夫對凰鳳百姓一片赤誠的良苦用心,這叫朕如何是好?唉!」
一聲嘆息,百轉千折,那流轉不停的眼波,仿似燃了亮星點點,突然得了興致一般,熤熤眸光,耀在冷雨寒的身上。
哼!貓給老鼠喂女乃酪?
沒安好心。
冷雨寒再次被詩 然欲拒還迎的門臉功夫給轟個五休投地。
放下原本按兵不動的套路,冷雨寒順著詩 然的意思朗聲說道,「皇姐,臣妹有個不情之請。或許可以暫解皇姐的難處?」
「噢?說來听听。」
如芙蓉美月般的面孔好算是動了點精神,詩 然好整以暇的等著冷雨寒的下文。
「不如由皇妹統帥實名女軍出兵征討龍涼可好?」
冷雨寒看到了,在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詩 然明顯松了口氣。
「可皇妹的身子?」
詩 然笑著,如初春的風兒飄著洋洋的暖意。
「為了凰鳳的百姓,皇妹赴湯蹈火,死也無怨。」
冷雨寒說的是咬牙切齒,听到旁人的口里自是順得心意。
「如此便是最好,朕也少了些煩憂。不過,皇妹與苒王夫終是妻夫恩愛,若傳到軍帳中,朕唯恐軍心動搖,兵士無志備戰。」
笑過之後,女皇繼而來了招狠的。
詩 然的理由堂堂正正堵了冷雨寒滿腔熱血無處澆灌。
「那皇姐的意思?」
不是不知道詩 然難對付,而是不知道詩 然是賴皮加上難對付,冷雨寒倒想看看詩 然是什麼意思。
「皇妹若是休夫一紙,不僅可解苒王夫的罪錯之身,也可穩定軍威了不是?」
詩 然說的很輕松,笑的也很自然。
可見,美女都是擅長狠毒這損招的。
「如若皇妹不肯呢?」
開什麼玩笑?
又得休夫,又得打仗,敢情自己里外里什麼都沒撈著?
冷雨寒暗暗佩服詩 然這女皇當得夠狠、夠絕、夠霸道!
「那朕自然還是要尊了苒王夫的意思了。」
沒留半點余地,詩 然此時才擺出了屬于王者說一不二的尊主霸氣。
「皇姐如果本王肯簽生死狀呢?」
霸氣遇上個不要命的,誰能贏?
沒有再用‘皇妹’自稱,而是以‘本王’自呼為尊,冷雨寒嘲諷的扯扯唇角,笑的冰冷。
如果早知退讓是這個結果,她決對會一早就把詩 然踢出凰笞王府的大門,在門上用最醒目的大字標明‘閑人免進’!
「生、死、狀?皇妹確定?」
詩 然很欣賞冷雨寒這種‘情感之中,意料之外’的強硬。
如果冷雨寒還是像上次在皇宴上那般朝詩 然磕頭扣拜,說著膽小懦弱的話語,詩 然恐怕會連听冷雨寒說話的心情都不會再有。
「為了本王的王夫,就算犯了天下的大不諱,本王也認栽倒霉了。誰讓皇姐沒有‘得饒人處且饒人’那個極品愛好呢?來人,備筆墨!」
很想扶起跪在石地上的不能言語的那個可憐男人,很想鋪平日後雖然曲折卻有光明的路途,冷雨寒想了,就真的做了。
當冷雨寒扶起緊揪著自己裙尾不放的人兒,冷雨寒看到了男子臉上揚灑而下的那兩行透澈清白的晶瑩淚水。
站在她的面前,直直的望著她,無聲無語的,看著那麼讓人心疼。
「瞧瞧,真愛掉金豆子,要不要本王拿盒子給你盛起來。」
視若無睹的擁著苒陌風入懷,冷雨寒口上講著親昵無比的情話,絲毫不去在意滿座人們的羨慕吸氣聲。
其它四位王夫坐在椅位上,听到冷雨寒說出這般讓人難為的情話,無一不沉了吊緊的心情,黑了那張精描細畫的美艷面孔。
揮就而成的白紙黑字在冷雨寒蓋上凰笞九王的大印之後正式生效。
詩 然滿意的將生死令狀放入錦盒中,自座上起身,走至冷雨寒身邊,牽起冷雨寒的手,似君臣間的囑托,亦似只有親姐妹才能懂的親切叮嚀,嚶嚶細語的說道︰「萬事小心,早日歸來,皇姐等你。」
「多謝皇姐關心。」
勾心斗角、費盡腦汁的宮斗劇在冷雨寒徹底破釜沉舟之後以和諧社會的完美形式有驚無險的收場。
冷雨寒虛偽的保持著親和度高達百分之一千的笑容,絕對真摯的目送著詩 然的身影離開直到消失。
「王爺的笑真虛偽。」
所有的官員都跟著女皇詩 然的步伐快速撤場,安若語站到依然擺出美好站姿的冷雨寒身邊,酸澀的望著群臣的離去背影,妖冶艷麗的面孔,淒如夏花。
「若語吃醋了?讓本王看看是不是若語的心酸了?」
听出了安若語口中的醋味,冷雨寒笑著轉頭,當真把視線直直的盯在安若語的臉上。
「王爺只會用話逗弄若語,對若語的心從來都不曾認真過。」
冷雨寒的玩笑讓安若語的心不僅酸澀,還多了一層苦。
三月打探的消息有回音了,原來,在詩 煙與三國對壘的那四年中,自始自終陪在她身邊的那個男子叫作漠語妝。第五個年頭,詩 煙率三百親衛回朝途中,遭遇上千不名身份的死士突襲,整整三百親衛戰死二百九十九人,唯一一個被她擋在身下緊緊護住並幸存下來的人也叫漠語妝。
安若語從來都不知道凰國九王是如此重情的人。
世人皆言凰鳳九王生性孤傲,情致冷淡,雖娶了五房王夫卻從未踏進任何一位王夫的寢門。
安苦語以為,只要給自己時間,這樣的狀況就會改變。
可是,十六歲嫁入凰笞王府,一守空房到如今,他十九歲了,若白駒過隙,三年已逝,九王詩 煙依然沒有看到他夜夜守在寢門外遙首望月般的相思等待。
安若語有點傷神,是自己沒有找對人?
答案淺顯易見,當然不是。
猶記得那日蘇子曦抱著九王步上照曦樓的溫馨,也猶記得翌日蘇子蕁抱著九王去敲苒陌風房門時的焦燥,更記得那日九王與漠語妝在空地上與小狼相互玩耍的甜蜜,還有今日九王為苒陌風不顧一切簽下生死狀的那份敢作敢為的妻主氣魄!
九王的心,唯獨對他,是冰冷強硬的。
她喜歡他做的菜,常常吩咐蓮茉過來候著,卻從未再在屬于他的院子里出現過。
做好菜食,他跟在蓮茉身後追察過,送去了九王的府院,她,邀與漠語妝同食。
安若語的心,孤獨寂靜的疼著。
「若語傷心了?」
捉弄了半響,收不到安若語回饋的反應,冷雨寒斂了玩笑的心思,去拉扯安若語的衣袖。
「傷或不傷,王爺會在意麼?」
丟下個問號給冷雨寒獨自去模索,安若語美婉一笑,眸光瞥到苒陌風走過來,轉身黯然離開,留給冷雨寒一句傷戚無比的疑問。
‘煙兒在擔心若語王夫?’
現在已經習慣了用手寫字的苒陌風望著冷雨寒的眸里寫滿擔憂。
「陌風可怪本王出兵龍涼?」
撇開安若語的話題不談,冷雨寒很想知道此時苒陌風心里的想法。
‘陌風不怪九王是假,陌風不怪煙兒是真。在陌風的心中,真多于假。所以,煙兒明白陌風的心嗎?’
動容之情無以言表,苒陌風在冷雨寒的手心里慢慢寫下自己心底的話。
無論他在心中如何怨怪于她,都在她簽下生死狀的那一刻化整為零,不再往復。
女人肯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來換取女皇親令的一紙休書,這樣的妻主,這樣的九王,是怎樣都無法讓他怪責下去的。
「那便好。」
稍稍放下有點提著的心思,冷雨寒念起安若語臉上那抹淒然的笑容,想著頓頓替自己燒菜的男人辛苦,愧疚的放眼望著,腦中困擾重重。
‘煙兒不去看若語王夫嗎?’
府中所有人的愛情,苒陌風看的很清楚。
在府中長達四年的與世無爭中,苒陌風知道,只有安若語是那個一直痴痴直執等著女人愛情的男子。
盡管女人和安若語私下里從未有過交集,但苒陌風卻是知道安若語對女人的愛不會比自己少。
「不去。陌風,晚膳招呼各院的人一起吃吧。本王有事要宣布。」
還有三天就要領兵出征,冷雨寒決定要把該做的事情再重新做一遍,不論結局是否還如先前那般,總之,那件事情就是要再倒帶一次。
冷雨寒要說的到底是什麼事情?
晚膳備好,苒陌風看到冷雨寒手中拿著的五只信封,心里多少有些數了。
「嗯,三天之後,本王便要出兵龍涼。所以,非常感謝四年來一直默默守在本王身邊的各位王夫們,為此,本王決定做一件必須要做且非做不可的事情。蓮茉,把這五封信都發下去吧。」
沒有過多的鋪墊詞語,冷雨寒開門見山的直奔主題。
漠語妝面色清冷的端坐在冷雨寒的身邊,傲美冷艷,眸目微淺的撥蕩的幾縷凝光,幽幽散散,游離在眾人的身上。
接到書信的五名男子看到書信的內容和附在信紙背後的巨額銀票,不約而同的嗤笑一聲,低眸看著書信上寫的亂字紛紛的蝌蚪字,未有任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