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四見我來了,讓旁邊的那個姑娘繼續招呼客人,一甩頭往店里走去。
金高看著胡四的背影,小聲問︰「這就是胡四?」
我點點頭,金高訕笑道︰「好嘛,賣油條的,長得就像根油條。」
進到里面的一個單間,我把我帶來的朋友跟胡四一一介紹了一番,胡四笑道︰「不賴,同案之間能交往到這個份兒上,也算是不容易了……在里面,多少同案為了點兒個人利益咬得頭破血流的?呵呵,你們行,夠哥們兒。」
「不說這些,」我怕他再叨叨出李俊海的事來,拉他坐下,直奔主題,「有筆買賣不錯,過來跟你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直接說,」胡四爽朗地笑著,「前提是我也得有銀子賺。」
「沒說的,讓你一次賺個飽。」我給他點了根煙,隨口問,「林武沒來?」
「他有自己的事情,」胡四眨巴著小眼,笑得很曖昧,「在外面收保護費呢。」
「保護費?」我不解,「保護誰?」
胡四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我的腦袋一下︰「哈哈,你是徹底完蛋了,這是新名詞……」
胡四說,林武拉了一幫兄弟,專門瞅誰家在聚眾賭博,然後就帶這幫兄弟去人家家里「看場子」。起先是通過熟人,冒充賭博的跟人家一起賭,後來直接亮了身份,告訴人家他們要「抽頭」,人家當然不願意,他們就連唬加詐,甚至把人家的家也砸了。設場子的當然不敢報案,有的就忍了,有的拉人跟他們干了幾次,結果都被林武他們給制服了,那些實在不听話的,他們就把公安和聯防也搬出來,攪得人家四處躲藏,最後乖乖地讓他們抽頭。林武他們也很有能力,一般公安抓賭,他們都能夠提前得到消息,彼此相安無事,最後設賭局的人還非常需要他們呢……林武說了,將來全市的賭棍都是他的「手下」。
「武大郎賣燒餅,什麼人操什麼職業啊,」我笑道,「他就適合干這個,呵呵。」
「干這個不好嗎?比我這個小破飯店可來錢。」胡四擺擺手,「一會兒他就來了,先別管他。」
我把想砸黃胡子的事情從頭到尾對胡四敘說了一遍,末了問︰「你有什麼想法?」
胡四模著下巴沉吟道︰「我還真不了解這個人呢,光听說海天路有個叫黃老二的,人挺猛……」
我有點沉不住氣了,這小子總是這樣黏黏糊糊的︰「四哥,別‘演花’,你就說你想不想參與吧。」
胡四捻了捻手指,沖我翻了個眼皮︰「這倒是個好事兒,可你有這個嗎?這年頭沒這個干啥也不行。」
我直直地盯著他的眼楮︰「這個道理我明白,人我有,派出所那邊?」
胡四左右瞅了兩眼,我示意金高他們先出去,胡四沉聲說︰「我有人。」
我將閻坤給我的信封啪地拍在桌子上︰「這是一萬。」
胡四拆開信封,刷刷地扳著那些錢︰「閻八這是來不及了啊……行,白道的你交給我就可以了。」
我把錢分成兩半,一半裝起來,一半遞給他︰「兄弟就等你這句話。」
胡四說,干這事兒要的就是一個「經營」,你必須把前後的事情都打算好了,甚至要想到最壞的結局……我壞的結局就是我又進去了,只要我不把他打死,不是還有你這面嗎?胡四把眉頭皺得像一頭大蒜︰「你真想下那麼黑的手嗎?」
「你不是說要想到最壞的結局嗎?這就是最壞的結局。」
「腦子,腦子啊,」胡四用一根指頭戳著太陽**,搖頭晃腦地說,「打,那是萬不得已,最好別動手。」
「我也是這麼想的,可不動手,他肯听話嗎?」
「你有把握一下子就把他砸趴下?萬一他反倒把你傷了呢?」
「不可能,」我的血管開始膨脹,「沒有誰能狠過我!這你是知道的。」
胡四盯著我看了一陣,慢慢站起來,圍著桌子來回踱步︰「我知道你的魄力,我也知道你辦事的分寸,可你想過沒有,你總歸是將近三年沒在社會上混了……這樣吧,這幾天你哪里也不要去,我派人好好打听打听這個黃胡子的底細,然後讓林武把他的兄弟都拉來,咱們再一起合計合計,你這邊的兄弟也找幾個,最好找幾個管用的,嘴巴又結實的,剛才你帶來的那三個人,除了金高,我看那兩個都不行,眼珠子直打晃,沒開始先想‘尿’……呵呵,別撇嘴啊,你四哥的眼力不會比你差到哪去的。然後呢?我抓緊時間跟我那些‘關系戶’聯絡聯絡感情,萬一這事鬧大了,咱們好有個退路。再就是,這事不要讓太多的人知道,人家黃胡子能熬到這一步,肯定也不是‘一個眼的逛魚’,別還沒等咱們開始行動,人家先把咱們給干了。」
說著話,外面就響起了一陣吵鬧聲。
「我操,大金!你怎麼來了?」是林武的粗門大嗓。
「林武?我還以為是哪個膘子呢,哈哈!」金高的聲音更高。
「咋呼什麼?進來。」我推開門,沖他們勾了勾手。
林武推著一位嬌小的姑娘進來了︰「芳子,這就是我經常跟你提起的蝴蝶,叫遠哥。」
我的眼前一亮,心像過電那樣猛抽了一下,不知道因為什麼,臉刷地紅了。
那姑娘閃著長長的睫毛,眼楮像兩汪幽深的湖水在輕輕蕩漾︰「遠哥好。」
林武拽了我的袖口一把︰「傻了?盯著我妹妹看什麼看?」
我猛地打了一個激靈,剛才飄在外面的魂兒一下子回到了身上,我尷尬地一笑︰「你妹妹?」
「我妹妹,」林武拍著那姑娘的肩膀說,「你說,你是不是我妹妹?」
「誰是你妹妹?」那姑娘扭開林武的手,沖胡四撅起了嘴巴,「四哥,他老是沾我便宜。」
「當你哥哥就沾便宜啊?」胡四給她讓個坐,「芳子,最近忙什麼呢?」
芳子抓起放在桌子上的煙盒,一下一下地往外掂香煙︰「還那樣,站街玩兒。」
金高用胳膊肘拐拐我,伸出舌頭沖芳子舌忝了舌忝︰「哥們兒,美女啊。」
林武听見了,一把推了金高一個趔趄︰「來不及了這是?沒看是誰的馬子?我林武的韭菜你也敢割?」
金高順手抄起一張板凳,作勢要打他︰「我先把你砸成太監,再研究下一步的事兒……」
「你們倆認識?」胡四拉住金高,問林武。
「算是認識吧,在看守所集中號里呆過幾天,」林武接過板凳,放在地上坐下了,「能吃著呢這家伙。」
「誰能吃得過你?」金高憨笑兩聲,「除了我的饅頭沒被你搶過,誰沒受過你的壓迫?」
芳子瞪著清澈的大眼楮林武再看看金高,直搖頭︰「倆狗熊這是。」
我不敢看芳子了,我的心跳得厲害,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胡四似乎覺察到了我的不自在,打個哈哈說︰「蝴蝶這是感冒了,臉黃眼紅身子哆嗦,呵呵……」
我連忙攔住話頭︰「四哥,你們談著,我回家吃藥去,還真有點感冒了。」
林武橫著身子擋在門口,不滿地說︰「怎麼,對我有意見啊?我剛來你就想走?」
我偷眼瞟瞟芳子,芳子正用眼角瞄著我,我的心又抽了一下,感覺自己快要暈倒了。不行,我不能再呆在這里了,讓大家都看出來,我的臉面往哪兒擱?我沖胡四嚷了一聲「那件事你跟林武說,我改天再來」,扒拉開林武,逃也似搶出門去。走在路上,金高語氣曖昧地問我,哥們兒,看得出來你很緊張嘛……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沒有接茬,整個人像是飄在半空,忽悠忽悠地往前飛。莫非這就是在牢里的時候那幫老家伙們經常念叨的「一見鐘情」、「春心蕩漾」什麼的?我很納悶,這種感覺很奇妙,心癢癢的,臉發麻,手心出汗,身體輕得像灰塵……她跟林武是什麼關系呢?她說話的語氣和她從煙盒里往外掂煙的動作,跟她那雙清澈的大眼楮是那樣的不協調,這是為什麼?難道她跟我們一樣,也是在社會上混的人?這一次,我是徹底的「暈罐兒」了,兩年多的勞改生活,讓我對女人這個概念模糊得如同雲霧,心底慢慢升起一股淡淡的悲哀。
我隨便找了個飯店,招呼大家坐下,上菜的時候,我對花子和大昌說︰「這事兒你倆就不要參與了,回去好好過你們的日子,什麼事情也不要打听,知道的多了沒啥好處。這事兒一旦成功了,我會給你們找一條好道兒走的。萬一失敗了,根據情況我會找你們的,興許我家里的很多事情需要你們幫忙呢。記住,從現在開始你們倆就是啞巴,誰也不許再提這件事兒。」
花子很不滿意︰「為什麼不讓我參與?不是說好了同甘共苦的嗎?」
金高用筷子點著他的鼻子說︰「花子,好好听蝴蝶的,別 嘴。」
花子瞟著大昌說︰「大昌,我不去可以,你不去不合適吧?」
我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別說了,需要你們的時候我會說話的。」
送走了花子和大昌,我跟金高又商量了一陣,就直接去了海天市場。這里人山人海,我站在人群里像是一滴水突然溶進了大海,有點不知所措的感覺,什麼時候這里變得如此繁華?海貨市在市場的最南端,三條百米長的水泥台上擺滿了各色海鮮,人們在這里大呼小叫,綠色的棚子籠罩下,嗡嗡嚶嚶猶如海嘯。我們倆像兩條泥鰍,在人縫里鑽來鑽去,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花子說的黃胡子的那個鐵皮房。我站在鐵皮房的對面,冷眼往里房門虛掩著,隱約可以看見里面繚繞的煙霧里坐著不少人,他們好象是在打撲克,不時有尖聲喊叫傳出來。我問旁邊一個賣蝦的︰「大哥,黃老二今天來沒來?」
那個人似乎很緊張︰「兄弟,你可別這樣叫他,他听了會不高興的,叫二爺。」
我沒回頭,裝做漫不經心︰「就是,呵呵,二爺沒來嗎?」
那個人扳著我的肩膀,把手伸到我的眼前,手臂彎了一個彎兒︰「那不,在那兒喝茶呢。」
我順著他的手臂往前一把通紅通紅的遮陽傘下坐著兩個光膀子的人,那個滿臉落腮胡子的正是黃胡子。幾年沒見,他又壯實了不少,一稜一稜的肌肉在陽光下閃著黝黑的光,胸前的那個虎頭刺青深藏在他濃密的胸毛里,偶爾吹過的風將他的胸毛掀起來,那只老虎似乎發毛了,一撲一撲的像是要跳出來吃人的樣子。我拉金高退回人群,找了個黃胡子看不到的地方繼續打量他,他好象吃多了,不時打一個飽嗝,他打一次嗝,旁邊的那個人就給他遞一次茶水,他懶洋洋地啜口水,接著打。不遠處的一個馬扎上坐著一個穿紅色花襯衣的光頭,手持一個酒瓶子,邊喝酒邊四下打量,目光冷峻,看來這個人就是胡東了。我在心里冷笑了一聲,看做派,這是一個色厲內荏的主兒,我斷定這種人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不抗砸。
「大金,看到了吧?」我小聲對金高說,「那個留著大胡子的就是黃胡子。」
「認出來了,」金高的眼楮越來越紅,「穿紅衣服的應該是胡東吧?」
「沒錯,應該是他。」
「我操,整個一個孩子嘛。」
「我想好了,」我蔑視地笑了笑,「就從胡東開始……」
「從他開始?哈哈,我明白了,這叫出師有名。」
胡東好象把那瓶酒喝完了,一下一下地往上拋著空瓶子,黃胡子用手指指他,他坐穩了。
「這小子還挺會拿架子呢,」金高沖地上吐了一口濃痰,「媽的,我真想這時候就上去把他剁了。」
「呵呵,你跟他有仇嗎?」我拉著他鑽出人縫,「不是為了以後過得舒坦點兒,誰理他。」
「蝴蝶,看樣子這小子有點勢力,來的那天咱們得帶上家伙。」
「再」我困了,想回家睡覺。
順路給我爹買了幾瓶好酒,又給我弟弟買了不少連環畫,我告別了金高。
午後的陽光很溫暖,照得我的頭皮陣陣發癢,像是有許多毛毛蟲在亂爬。
躺在我爹收拾得很干淨的床上,芳子的大眼楮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動,揮之不去。
我弟弟流著亮閃閃的口水在翻連環畫,嘩啦,嘩啦。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沒有風,淡淡的霧氣漂浮在黃色的陽光里,一點一點地融化著。
海天市場南大門,我和金高站在一個陽光照不到的角落,面色冷峻。
「蝴蝶,」戴著一付寬邊墨鏡的林武走了過來,「我的人全來了。」
「四哥呢?」我保持著平靜。
「也來了,跟孫和平和梁超他們一起來的,從北門。」
「孫和平?梁超?干什麼的?」我有點惱火,怎麼又找不相干的人來呢?
「你別管了,跟咱們是一路人,無非是職業不同罷了。」
我心里有數了,這是所謂的「白道」兄弟。
「剛才我在那邊看了,黃胡子和胡東在魚市上晃蕩,其他人全在鐵皮房里坐著。」
「先把鐵皮房控制起來,馬上。」
「已經進去了,我在外面看了三分鐘,一點聲音沒有,估計很順利。」
「外面呢?」我的手心開始出汗,舌頭不由自主地舌忝起了牙齒。
「全安排好了,就等你了。」
「好,」我把腳腕子挨個在地下扭了扭,開始往里走,「按咱們以前商量的辦,在我還能控制局面的時候,任何人不許亂動。大金,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千萬別掏槍……就是掏槍了也不要打他的要害,咱們吃不起官司了,明白了嗎?」
晨風拂在我的臉上,讓我的腦子異常清醒。「蝴蝶,今後咱們的日子過得好與壞,全在你這一仗上了,第一次亮相如果‘尿’了,再想爬起來基本不太可能。」耳邊突然響起胡四那天對我說過的話,渾身發熱,胸口脹得幾乎讓我喘不動氣了。走到黃胡子的鐵皮房旁邊,我側耳听了听,里面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我猜想,黃胡子的人也許正被林武的弟兄用槍指著腦袋蹲在地下不敢喘氣呢。我發現,前幾天見過面的幾個朋友,三三兩兩的在周圍溜達,我沖林武會心地笑了。金高在一旁不停地念叨,黃胡子呢?黃胡子呢?
林武靠過來,把嘴巴往不遠處的一個魚攤上一呶︰「黃胡子。」
我看見黃胡子正跟一個賣魚的在高談闊論,不時仰起臉哈哈大笑,胡東抱著胳膊站在一邊。
我屏了一下呼吸,迎著他闊步走去。
「二哥,還認識我嗎?」我站在黃胡子對面,淡然一笑。
「咦?面熟……」黃胡子模了兩把頭皮,「你是蝴蝶吧?」
「呵呵,是啊,我是楊遠,」我伸出手來跟他握了一下,「二哥很忙嗎?」
「不忙不忙,」黃胡子拉著我往外走,「好久沒見著你了,哥哥請你吃頓飯,啥時候出來的?」
走到魚市盡頭的一塊空地,我站住了︰「飯就不吃了,知道我為什麼找你嗎?」
黃胡子一楞,他似乎覺察到我的來頭不善,模出煙點上了︰「有事兒嗎?」
我也點上一根煙,口氣冷漠︰「有點事兒。」
我發覺他很緊張,但還是把那個煙圈吐得很漂亮︰「有事兒盡管說,二哥能幫上忙的沒問題。」
我用眼楮的余光看到,胡東正側著身子一步一步地往這邊靠,林武和金高緊貼著他。
黃胡子好象也看見了這一幕,拔腿往鐵皮房里走︰「兄弟,進來說話。」
「不必了,」我拉住了他,「一點小事兒,不用那麼隆重。」
「到底什麼事兒?」黃胡子說話的口氣明顯的底氣不足。
「我听說,你一個叫胡東的兄弟想干挺了我?」我乜了被金高和林武夾在中間的胡東一眼。
「不會吧?」黃胡子的臉上顯出一絲輕松,「那我可得勸勸他,不尊重大哥嘛。」
「不勞你的大架了,今天我就當你的面煽他兩巴掌,算是我替你教育教育他。」
黃胡子直直地看著我,目光有一絲散亂,他似乎是在掂量我的力量,嘴巴上的煙頭被他咬得一顫一顫,煙灰掉了一胸脯。我伸出手來,給他拿下煙頭丟在地上,煙頭在地上幽幽地冒著青煙。他一愣神,沖我傻笑一聲,伸出腳,用擦得瓦亮的皮鞋踩住了,鞋底發出一聲嚼煤渣那樣的聲音。他好象被我的眼神震懾住了,說話的聲音有點變味︰「兄弟,你這樣有點過了吧?」
我知道他的腦子已經亂了,轉身走到胡東面前︰「朋友,你認識我嗎?」
胡東似乎是第一次遇到我這樣的眼神,眼球驟然沒有了凶光,嘴唇哆嗦了幾下,一言不發。我一眼就看見了他腰里露出來的一個烏黑的槍把子,心一提,我不能等他拔出家伙來!容不得多想,我上去就在他的臉上猛擊了一拳,他的反應也很身子一扭,一把揪住了我的肩膀,甩著滿臉鮮血,抬起膝蓋就往我的小月復撞來,我一彎腰,左手抓住他的手腕,右手一貼他的腿彎,身子猛力一扭,他立刻像一只被獵槍擊中了的大鳥,嗖地就飄在了半空,轉了一個圈兒,撲通砸在了積滿海水和淤泥的地上。林武上前一步把他的槍抽出來,大聲嚷嚷︰「大家快看啊,這個人有槍!」
人群呼啦一下圍了上來,又呼啦一下散開去。我的手里還在扭著胡東的手腕子,他很有力氣,胳膊像一根棍子在我的手里用力扭動,好象要借助我的力量站起來。此刻,我的大腦異常清醒,我知道我應該干點兒什麼,我不會讓他站起來的,我要一次性把他砸沉了,讓他永遠記住我,記住他是老鼠我是貓。我用一只腳踩住他的腋窩,雙手抓住他的手腕子猛力一擰我幾乎听見了骨頭在他的肌肉里發出的斷裂聲,但我沒有听見他的慘叫,只看見他的瞳孔驟然放大了,他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啞巴,臉扭曲得像要吃人。我松開手,用腳一下一下地踢他的臉,血水在晨曦里四散彌漫。
「蝴蝶,你想干什麼?!」黃胡子忽地撲過來。
「走開,我找的不是你。」我騰出一只手,指著他的鼻子,阻止他繼續往前沖。
「人呢?我的人呢?」黃胡子的腦袋像撥浪鼓那樣來回轉動。
「來呀,來打我呀!」我沖黃胡子咆哮一聲,像拖死狗那樣拖著癱成爛泥的胡東,大步向前。
「你要把他弄到哪里去?」黃胡子的聲音帶了一點哀求。
「我要為民除害。」我站住了,盯著他的眼楮一字一頓地完繼續往前走。
人群如同被一條船劈開的波浪,嘩嘩地往兩邊閃。我盡量把胸脯挺得高一點,臉色冷酷一點,把胡東拖到一個拐角,提著他的腰帶把他拎到眼前,用一只手猛擊他的後腦勺,讓他的臉一下一下地往牆上撞,他臉上噴出的血與牆面上的紅色油漆字混雜在一起,讓我想到了勞改監舍里血紅的警示牌,于是我松開了手,他像一條死蛇,彎曲著倒下了。我掰著手指,蹲在他的頭頂上,拍拍他的臉,小聲說︰「孩子,以後說話的時候,把舌頭管好了,再讓我听到你還那麼‘慌慌’,我就弄死你。」
胡東的眼楮又開始聚光,他盯著我,目光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貓。黃胡子快步趕了過來,他的手上多了一把刮魚鱗用的刀,我跳起來,猛然發現他的刀飛向了天邊,金高手里提著一根棍子站在他的身後。黃胡子痛苦地抖動著手腕,轉身想去搶那把掉在地上的刀,我猛撲過去,一腳將他踢到一個攤位的台子底下,一把揪住了他的胡子︰「不想死就乖乖給我趴著!」
「兄弟,你到底想要干什麼?」黃胡子扎煞著胳膊,想拿最後一把架子。
「听著,馬上從這里給我滾蛋,我不想再在這里看到你,」這個時候我才發覺,煙頭還叼在我的嘴巴上,我吐出煙頭,在他的臉上輕輕模了一把,聲音低得連我自己都听不清楚,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里擠出來,寒氣逼人,「你的場子是我的了。」
黃胡子的表情很奇怪,緊緊抿著嘴巴,眉頭撇成了一個八字。我忽地站起來,將手里的一把烏黑的胡子揚向四周,胡子飄飄灑灑,宛如一團黑霧。聞訊趕來的黃胡子的人嘩地散開,互相對望著,好象誰也不想成為下一個黃胡子。我估計是我的氣勢和黃胡子的慘叫制止了他們的腳步。我挺著胸脯大踏步地往門口走,一輛摩托車停在了我的身邊︰「遠哥,上車!」
坐在花子的摩托車上,我听見後面有人在喊︰「誰的槍?把他給我拷起來!」
摩托車穿行在胡同里,市場和街道上的喧囂漸漸離我遠去,我拍拍花子的肩膀讓他拐進一個僻靜的樓道。
「遠哥,你還是那麼猛啊。」花子的臉色發黃,好象剛才我打的人是他。
「猛嗎?」我掏出一根煙,讓他給我點上,「我估計他們欺負別人的時候更猛。」
「那倒也是……」花子的牙齒咯咯響,「四哥讓你先別回家,找個地方等他的消息。」
「怕黃胡子去我抄我的家?哈哈,我已經安排好了……」
「四哥讓你的人走了,他的人在附近‘臥’著。」
「什麼意思?我的人不好使?」我的心里升起一絲不快。
「他找的是另一種人。」
我坐在花子的摩托車上接連抽了三根煙,跳下車對花子說︰「你回市場看看情況,我在這里等你。」
花子發動摩托車的時候,我叮囑他︰「萬一有什麼麻煩,別下車。」
看著花子拐出胡同,我四下看了看,把衣服領子支起來,上了對面的樓,趴在一處窗口上往下看。不知道因為什麼,這個時候我突然變得小心奕奕起來,對周圍的人和事充滿了警覺。我反復回味著剛才發生的一幕,總想找出來哪里辦得不妥,想來想去也沒理出個頭緒來……黃胡子下一步會干點兒什麼?他會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放棄自己辛苦打下來的基業嗎?如果他緩過勁來重新反撲,我該怎麼辦?繼續「干」他,直到讓他乖乖地滾蛋為止這是我以前的想法,以前的這個想法,此刻突然變得模糊起來。萬一他下了「死把」要跟我糾纏到底呢?我能殺了他嗎?答案是否定的。我唯一能與他抗衡的是我的勇氣和胡四的支援,可他有的是錢,他有很多錢……對!就憑這一點他不敢跟我拼命,因為他的命比我的值錢!我的眼楮開始亮了起來。只要他暫時被我嚇懵了,不敢出手,以後就好辦了,我敢說不出三個月,他就變成了蒼蠅,而我是蒼蠅拍。
花子回來了,他把摩托車直接騎進了樓道,抄著褲兜四處打量。我把臉躲在窗戶後面,前後看了看,沒有什麼異常,剛想下樓,感覺肩膀被人抓住了,我的心一緊,下意識地往前一帶抓我的那只手,用一個「大背」將那個人摔在腳下,回頭查看,樓道里空無一人,回過頭來,只有腳下的一個垃圾桶骨碌骨碌沿著樓梯往下滾,紙屑飛揚。
我抬腳想要踢他,那個人一把摟住我已經抬到半空的腳︰「別踢啦蝴蝶,是我,那五!」
我也看清楚了,他真的是那五,我揪著他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你抓我的肩膀干什麼?」
那五委屈得像是要哭︰「我那不是想給你來個驚喜嘛……」
我搖頭笑了︰「就你這個逼樣兒,我驚的哪門子喜嘛,你是什麼時候出來的?」
那五告訴我,他出來三天了,提前了兩個月。在家大睡了兩天,今天想出門干點「活兒」,剛下樓就踫見我了。你說咱哥們兒是不是有緣分?那五興奮地說,沒想到出來以後第一個踫上的竟然是你,看來我以後得靠你掙碗飯吃了。
「那好啊,我正缺人手呢,走,我先請你吃頓飯。」我不想听他羅嗦,拉著他往樓下走。
「好哥哥啊,」那五有點激動,「將近三年沒喝酒啦,咱們去哪里?」
「去胡四飯店。」說著,我又往下瞅了兩眼。
「啊?四哥開飯店了?」那五一驚一乍地嚷嚷,「厲害,厲害,我有地方吃飯了。」
花子好象等得不耐煩了,一腳一腳地跺地上的一個易拉罐。
我站在對面樓道里沖他打了一個口哨,花子快步趕了過來︰「干什麼去了你?」
我把他拉進來,歉意地笑了笑︰「呵呵,去見了一個朋友。」
那五委委瑣瑣地哈了一下腰︰「花哥好,有年歲沒見著你了……」
花子皺著眉頭掃了他一眼︰「你是誰?」
那五頭點得像雞啄米︰「那五,我是那五啊,花哥不認識我,我認識花哥。」
花子把頭轉向我︰「全撤了,胡東去了醫院,被警察押著去的,黃胡子跑了。」
我舒了一口氣︰「沒踫見咱們的人?」
花子把我拉到離那五遠點的地方︰「四哥讓林武帶著他的人去了黃胡子家,他在飯店等你。」
「林武去黃胡子家干什麼?」我不懂胡四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我也不清楚,反正四哥有他的打算。」
「金高呢?」
「沒看見,你不是說讓他完事兒以後去你家的嗎?」
「別讓他去了,你趕緊到我家的路口去截住他,然後去胡四那里。」
胡四飯店門口依然熱鬧,那個村姑揮舞著一把鈔票,嚷得臉紅脖子粗︰「胡四牌包子啦」
一個民工模樣的中年人在她旁邊起哄︰「油條包子還有餡餅面條,都是胡四牌的啦!」
那五莫名其妙,眨巴著眼楮問我︰「現在連小吃都得申請牌照?」
我沒理他,目不轉楮地盯著那個中年人看,管子?他怎麼也來了?
「管子!」我大聲吆喝道。
「哈哈,蝴蝶老弟,」管子憨笑著向我伸出了手,「好身手啊你。」
听口氣,他好象看見了我砸黃胡子的一幕,我撇開這個話題,問他︰「你怎麼來了?」
管子摟著我的肩膀往里走︰「哈哈,我怎麼不能來?連胡四都得听我的。」
「你是我爺爺,」胡四從里面走出來,一把推開管子,「干你的活去,呦!這不是那五兄弟嗎?」
「四哥發達了,」那五搓著手進來了,「一日不見,如隔那什麼……三秋啊。」
「真正的朋友豈止是三秋!」胡四哈哈大笑,「想死那五兄弟了,快進來。」
那五有點受寵若驚,點頭哈腰︰「四哥太客氣了,感動,感動……」
我看著管子的背影,問胡四︰「管子怎麼也來了?」
胡四說︰「我的老鄰居,別小看他,他妹夫是‘六處’的,管用著呢。」
「咱們的人呢?」我讓那五在外面稍等,在里間問胡四。
「我的人全走了,林武帶人在黃胡子家附近埋伏著,他一回家就把他‘拿’到我這里。」
「拿到你這里?」我一驚,「這麼容易還讓我在市場里面砸他?」
「活兒干在黑影里能有效果?」胡四把眼眯成了一條縫,「我以前是怎麼說的?殺雞儆猴。」
「拿我當槍使?」我淡然一笑。
「你是我的槍,我也是你的槍,咱們互相使,哈哈。」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傳了進來,接著听見那五像被夾住的老鼠那樣的聲音︰「二哥,你怎麼了?」
胡四按下了正想站起來的我,把一把閃著寒光的軍刺放在我的手上︰「坐穩了。」
門打開了,面如灰土的黃胡子被人架著倚在門框上,臉腫成了一個花氣球。
好,我得繼續嚇唬他,直到他徹底沒了銳氣!
我猛撲過去,抓住他的手,用軍刺將他的手掌釘在了牆上梆!。
胡四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手掩著嘴巴,一手將軍刺拔了下來,直到這時,黃胡子才發出了一聲慘叫。
我接過軍刺,在黃胡子的胳膊上擦了兩下,放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掂著,慢慢靠近他的臉。
黃胡子徹底放棄了自尊,「 」地一聲跪在了我的腳下︰「我這輩子只跪過一個人,放過我吧,求你了!」
看著跪在腳下的黃胡子,我坐著沒動,心里充滿了鄙夷,這樣的人怎麼能混成市場一霸呢?
林武站在門口小聲對身邊的人嘀咕了兩句,把門關上,一腳踩住了黃胡子的脖子︰「威風哪去了?」
黃胡子哭了,他哭得像是一個老人在吹嗩吶︰「我到底哪里得罪過你們?為什麼……」
胡四彎腰拿開林武的腿,拖過一張椅子讓黃胡子坐下,悶聲問︰「你說為什麼?」
黃胡子用襯衣下擺包住手,模著缺了一半胡子的臉,止住了哭聲︰「大哥,我不認識你。」
胡四傲慢地仰起了頭︰「不需要你認識,你只記住一句話就行︰多行不義必自斃。」
黃胡子把臉轉向了我︰「遠哥,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了,我離開市場還不行嗎?」
林武從腋下拿出一個用衣服包著的東西,一下一下地打開來︰「這是什麼?」
黃胡子頹然垂下了腦袋︰「我一時糊涂……林子,你知道的,這還是當年光明送給我的呢。」
「姚光明?他早死了!」林武打開了那包東西,是一把完整的五連發獵槍,「你敢殺人嗎?」
「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林子,看在光明的份上,你跟蝴蝶說說……」
「少他媽提老鷂子!」林武把槍筒猛地戳到黃胡子的腮幫子上,「他要是還活著,我照樣剁他!」
黃胡子不說話了,臉被槍筒頂得歪向了腦後。林武忿忿地說,他帶人去了黃胡子家樓下,剛把人散開,黃胡子就沖進來了,大家還沒反應過來,他就竄到了樓上,在他家門口「 」地踹門,讓他老婆趕緊把槍給他找出來,他要出去殺人。他老婆剛打開門,林武他們就闖進去了。林武在屋里找槍,弟兄們就把黃胡子扭上了車,林武威脅黃胡子他老婆︰要想讓你男人活著回來就不要報案。等林武包好槍上車的時候,黃胡子已經被弟兄們收拾得像條死魚,歪在車座上,翻著白眼直倒氣。
我把槍拿在手里把玩著,冷眼看看黃胡子︰「二哥,你這一跪可很沒面子啊。」
黃胡子不說話,用一沓餐巾紙緊緊捏著受傷的手掌,像一只被踩癟了的蛤蟆。
屋里靜得有些怕人,牆面上的一縷陽光慢慢爬到了一個參差的小孔上,小孔的四周點綴著斑斑點點的血跡,那是剛才黃胡子的手掌留下的痕跡,像一朵枯萎的小花。我的心底驀然升起一絲憐憫……我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頭,他在這里沒有一絲反抗能力,我還折騰他干什麼?我在心里對黃胡子說,二哥,對不起,我不這樣你是不會放過我的,兄弟也想吃碗飽飯啊。
「二哥,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清楚,別跟我叫板。」我緩和了一下語氣。
「遠哥,你放了我吧,我永遠不回市場了……」黃胡子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有氣無力地說。
「你的攤位怎麼處理呢?」胡四也換了一種柔和的語氣。
「全歸你們,我跟管理市場的辦個手續就可以了,我的人也走,房子也給你們。」
「听說,你的鐵皮房里還有一部電話?」我問。
「有,如果你想要,我去郵電局辦個過戶手續……」
「要,錢我可以給你。」我說。
有人在外面敲門,林武探出頭去︰「呵呵,大金你跑得挺快嘛。」
金高用袖口擦著汗進來了︰「不快能行嗎?好嘛,黃老二也在這里。」
我把他拉進來,給他讓個座,示意他別說話。
「二哥,」胡四把身子往前靠了靠,「你是個明白人,別的我不想多說,你左右我們這幫剛出來的弟兄哪個比你差?可我們總得有口飯吃吧?那麼大個市場不能光你一個人霸佔著是到這里你也應該明白了,閻八活得也不容易……」胡四瞟我一眼,接著說,「所以我說,怨有頭債有主,我們弟兄沒有源頭也不會直接找你的,這一點你得記清楚了。你想想,你也是有家有業的人,為了一點小小的利益就去擠兌別人,合適嗎?可這話又說回來了,既然咱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也就無所謂什麼家啦業啦的,明跟你如果你還想跟我們叫勁,你活不過今年的,我們既然敢明目張膽的砸你,就不怕你玩邪的,你才幾個人?你才幾條槍?我勸你不要有別的想法,趕緊另找個地方過你的日子去,依你的財力,這應該不成問題。」
「四哥你跟他羅嗦什麼?」林武插話道,「他再‘慌慌’直接做了他就是。」
「我哪敢?」黃胡子的虛汗將他臉上的血污沖出道道白線,「我躲你們還來不及呢。」
「那就好,」我把抽了一半的煙給他戳到嘴里,「你可以走了。」
「慢著,」胡四出去一趟,端著一個臉盆進來了,「把臉洗洗,中午在我這里吃頓飯,以後都是好兄弟。」
黃胡子似乎等不及了,連連搖頭︰「飯我就不吃了,我得趕緊去醫院看看手。」
胡四沖林武擺了一下頭︰「讓弟兄們陪他去,醫藥費算咱們的。」
黃胡子巴不得趕緊離開這里,晃著粘滿餐巾紙的手嚷嚷道︰「沒事了,沒事了,我直接回家。」
胡四給林武使了個眼色,用一條濕毛巾給黃胡子擦了一把臉︰「那你就先回去,好好養傷。」
黃胡子走到門口,回頭沖我一笑︰「後天我去市場找你,咱們辦辦交接。」
我裝做無所謂的樣子,反著手揮揮︰「走吧走吧,我等你。」
「花子呢?」我轉頭問金高。
「我讓他帶弟兄們在你家對面的飯店里吃飯……」
剛送走黃胡子,一個穿聯防隊員衣服的人就進來找胡四,胡四出去片刻,笑眯眯地回來了︰「呵呵,哥們兒,咱們這一仗干得漂亮啊。那個叫胡東的胳膊上打著石膏去了看守所,走的時候像個死了爹的孩子,直哭,哈哈……估計這小子得進去坐兩年牢,私藏槍支不說,听說這小子還有不少別的事兒呢。你家那邊也沒問題,我的人剛才說,你們家安靜得很,老爺子和你弟弟在院子里下象棋,為你弟弟悔棋,老爺子差點兒把一個棋子吞到肚子里,哈哈。我就說嘛,這幾個膘子沒那麼大的膽子,敢去折騰家里的人。其他的事兒我已經跟他們打好招呼了,沒人傳你……本來嘛,你這是除暴安良。」
「我估計胡東傷得不輕,派出所那邊?」我還是有點不放心。
「我派人給他送去了醫藥費,別的你就不用管了,他那是活該。」
「呵呵,我是勞改勞怕了啊……」我搖搖頭,「我怕再弄個傷害罪。」
「你以為現在還是嚴打?沒事兒,這種事多了,他們管得過來嘛,小菜一碟。」
「四哥厲害,辦事兒湯水不漏,」我握了握他的手,「以後看我的。」
「你以為我也想去市場混啊?」胡四乜了我一眼,「我有我的‘事業’。」
「再反正有我吃的大蝦就沒有你喝的蝦湯,兄弟我有數。」
說著話,林武回來了,一樣的笑眯眯︰「呵呵,咱二哥去醫院包扎了一下,直接回家了。」
林武說,他一直跟著黃胡子,他回家不長時間,他手下的那幾個弟兄就氣沖沖地上了樓,結果,不到三分鐘就全部下來了,一個個垂頭喪氣,像丟了魂的樣子。林武听見一個領頭的說,黃胡子白他媽活了,‘死’得不明不白,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跟著馬彬、鐵子他們混呢……林武站出來喊了一聲,哥兒幾個,一起喝杯酒去?那幫家伙像見了狼的兔子,呼啦一下跑沒了。
喝酒的時候,我把蹲在樹陰下看打撲克的那五叫了進來,那五旋即喝成了一灘爛泥。
管子問我︰「你在勞改隊里見到過李雜碎嗎?」
見我拉長了臉,胡四用筷子戳了管子一下︰「他不願意提的人,你不要亂提。」
那五砰地一頓酒杯︰「對了,小廣大學畢業了,出來的路上我踫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