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要走,李俊海伸出腿擋住了我︰「剛才還說在這里睡呢,說走就走?這成什麼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兄弟倆又‘里鼓’(內訌)了呢。好,我分析……」見我坐了回來,他點上一根煙,慢條斯理地說,「听說小杰也將近一年沒有回來了,我估模著他們倆是辦了什麼怕警察的事情,在外面躲事兒呢。你別看我跟小杰不熟悉,可我知道那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哥們兒,听說他跟你無事不做,無話不談……呵呵,又跑題了,」說著又瞄了我一眼,我覺察到他想套我什麼話,心又是一陣不快,我這位哥哥這是怎麼了?這脾氣怎麼老是不改?該告訴你的我就告訴了,費那麼大的腦筋干什麼嘛,見我不接茬,李俊海接著說,「小杰沒回來,常青回來了,這意味著什麼?我分析這小子是想回來投案!為什麼這麼說?你听我分析,這不是他跟關凱不錯嗎?肯定是在征求關凱的意見,該不該去投案,也就是說,他把他跟小杰做的事情都告訴了關凱。關凱是干什麼的?那是個人精,你把他的地盤佔了,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叫什麼分析?亂得像老太太的褲襠,我听出來了,分析是假,想套我的話是真。
我擺擺手不讓他說了︰「我知道了,他投不投案不關我的事兒,我操得哪門子心?」
李俊海曖昧地一笑︰「呵呵,又缺腦子了不是?他為什麼不來找你,而是先去找了關凱?這里面有問題啊。」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對啊,他回來應該先來找我的,他怎麼先去找了關凱?
我坐不住了,穿上衣服說︰「俊海,常青是我的兄弟,不管他遇到了什麼麻煩,我得去找他。」
李俊海莊重地點了點頭︰「對,在最關鍵的時刻應該挺身而出,這是江湖道義,我跟你一起去。」
我不可能帶他一起去,我裝做無所謂的樣子,沖他一笑︰「他不認識你,你去了不好。」
「我是這麼想的,」李俊海站了起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常青現在成了亡命之徒,他什麼事情干不出來?再說,他跟關凱這麼一聊,關凱肯定會把你砸他的事情對常青說,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單獨去找他,不防備著點兒不太好啊。萬一這倆小子直接把你扣在那里,信又送不出來,你怎麼辦?讓他們敲一頓?我得去。」
「我那麼傻呀,」我順著他說,「你說得有道理,可是我不傻,我找地方跟他談,就我倆,哈哈。」
「萬一關凱躲在什麼地方跟著你們呢?」
「不是有你嗎?」我走到了門口,「你去市場控制著關凱。」
李俊海沒有話說了,怏怏地搖了搖頭︰「得,我又多事了。」
我回頭笑道︰「別想那麼多,睡你的覺吧。」
李俊海已經穿好了衣服︰「還睡什麼睡?我得去市場看著關凱這小子。」
我沒管他,進了我的屋子,把臉洗了洗,坐到辦公桌後面點了一根煙,我想先梳理一下腦子。
我記得,那天我跟孫朝陽通過電話沒有多長時間,胡四就來找我了。沒寒暄幾句,胡四直接杰出現了,差點兒被孫朝陽的人抓起來。我一楞,問他是怎麼知道的?胡四說,前幾天小迪去找過他,先是動員他別再擠朝陽公司的生意了。胡四就跟他繞彎子,小迪發火了,罵胡四是個癩蛤蟆,想一口把天吞了。胡四就跟他控訴了一番孫朝陽當初是怎麼擠兌他的,把小迪說得直點頭,最後答應胡四,只要保留朝陽公司現在的地盤就可以了,將來說不定成立個股份制的出租公司,大家都是同事呢。胡四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就不提這事兒了,老是灌他喝酒。起初小迪喝得很仔細,架不住胡四的嘴巴油,左一聲牢友右一聲哥哥,一陣就把小迪灌成了膘子。小迪喝多了就管不住舌頭了,先是罵蝴蝶心狠手辣,後又罵小杰是個畜生,逮著個就想給人家攥出尿來。胡四就問他,小杰干了什麼?小迪盡管醉了,但是還保持著最後一點理智,他杰好象是跟孫朝陽發生了什麼誤會,給孫朝陽寄了一張帶著血手印的紙條,上面寫著,「下一個就輪到你了」。孫朝陽很煩惱,小杰在暗處,他在明處,根本沒法處理這事兒。後來小迪接了孫朝陽一個電話就走了,走得跌跌撞撞的,直夸胡四酒量大,有機會找胡四報仇。我緊著胸口問胡四︰「就這些?」
胡四說,就這些我還不來找你呢,這兩天小杰又出現了,是在小迪找他拼酒量的時候,小迪大醉之後告訴他的。小迪說,前幾天小杰不知道在哪里給孫朝陽打電話,讓孫朝陽馬上給他準備十萬塊錢。孫朝陽就邊召集人邊拖延時間,讓他提供個帳號,孫朝陽把錢直接給他打過杰的口氣很硬,說要現金,天黑之前有人去取。孫朝陽就答應了他,裝了一萬塊真錢,其余的是報紙,等到約定的時間去了交錢的地方。人都提前埋伏好了。結果,來拿錢的是一個收破爛的,把人抓到孫朝陽的酒店一問,人家什麼也不知道,只知道有個年輕人給他十塊錢讓他來取一個包裹。
「後來呢?」我急不住了,「孫朝陽不會那麼簡單就放了收破爛的吧?」
「關人家收破爛的什麼事兒?孫朝陽把收破爛的好一頓伺候,都喝癱了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放人。」
「再後來呢?」
「再後來就不知道了,」胡四說,「反正你得小心點兒,小杰現在完全是個危險人物,誰踫誰死。」
這個我明白,我不由得佩服起小杰的仗義來,原來他早有打算想走這條道兒呢,不然他不會從一開始的時候就不讓我跟他聯系,他是怕連累我呢。可是他這麼辦也確實太危險了,你要是缺錢完全可以找我嘛,咱們一起「黑」的錢,本來就應該有你的一大半。我覺得錢是一方面,很有可能小杰是想讓孫朝陽活得生不如死……那天我留胡四吃了一頓飯,叮囑他千萬別把這事兒擴散,知道的人多了不好。胡四說,明白,我終于知道了,原來「黑」孫朝陽的是小杰,當初我還以為是你呢。我說,要是我,我能不告訴你?咱倆什麼關系?胡四笑得很曖昧,是啊是啊,鐵哥們兒。
那麼小杰現在到底躲在哪里呢?常青突然回來是什麼意思呢?我坐不住了,把煙頭猛地戳在桌子上,忽地站了起來,必須馬上找到常青!剛走到門口,桌子上的電話就響了,我不想接,我著急去找常青,推開門喊李俊海進來接個電話,急匆匆地下了樓。沒等拐出樓梯,李俊海就追上了我︰「蝴蝶,有個南方口音的人找你,說有急事兒。」
南方口音?不會是關于制冷設備的事兒吧,我正準備從南方進一批設備,把那套舊的換了呢。得,回去接這個電話,生意也不能耽擱了。我邊上樓邊問李俊海,是不是設備的事兒?李俊海說,我問他,他不回答,一定要跟你說。操,這些南方人可真精明,有可能這是要跟我談回扣的問題呢。進了門,我一把抓起來了電話︰「誰?說話。」
「遠哥是嗎?」我一下子楞住了,是常青的聲音!
「是我,你在哪里?」我的嗓子顫抖得厲害,聲音都變了。
「就在附近,你出來一下,從南門出來我就看見你了。」
「好,我馬上出去。」我掛了電話,對李俊海一笑,「你什麼耳朵?還南方人呢,濟南的。」
李俊海冷眼看著我︰「呵呵,要不說我這脾氣好多了嘛,照以前我早罵你了,防備著我?」
我沒有時間跟他羅嗦,尷尬地揮了揮手︰「大哥,回來我跟你說。」轉身沖下樓去。
剛沖到樓下就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我一抬頭︰「金高?你怎麼來了?」
金高拉著我就走︰「我操他媽的,老許這個混蛋玩我!整整一車對蝦,一化凍全他媽發黑了……」
「你在這里等我,回頭再說,」我拽回了手,大步往外走,「記著別動老許。」
「什麼事兒這麼慌張?」金高追上了我,「還有比上當受騙更要緊的事兒?回來!」
「你不知道,」我繼續走,「我要去見一個人。」
「誰?」
「常青。」
「啊?!我操,」金高直接跟著我走了,「他在哪里?」
「你去干什麼?」我推了他一把,「這事兒你別攙和。」
「去你媽的!」金高火了,「再他媽拿我不當兄弟,我他媽立馬走人!」
在這之前我早已經把我和小杰他們辦的事情全都告訴了金高,甚至連小杰敲詐孫朝陽的事情都跟他說了。金高當時還把我好一頓埋怨,他說當初我就不應該去辦那樣的時候,危險不說,傳出去多難听?這倒好,把伙計們都連累了,自己還提心吊膽的。我說,你懂個屁,《資本論》你看過沒有?馬克思都說,資本的原始積累都是血淋淋的呢,什麼叫連累伙計們?大家一起辦的事情就不要提什麼誰連累誰,都在提著腦袋玩錢呢,誰也不能埋怨誰,你這麼說話,等我亡命天涯,你在提心吊膽的時候,是不是也得埋怨我連累了你?金高被我說得一楞一楞的,眼楮瞪得像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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