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東把老錢用斧子劈了,」長在那頭語無倫次地說,「脖子都劈歪了,正在醫院搶救……胡東想跑,沒跑成,被110當場給抓了,小爐匠想去救他,也被抓了,不是派出所,是分局……老錢不知道是死是活,我估計大概活不成了,我听蝦米說,110把老錢往車上抬的時候,老錢的腦袋都轉到後面去了,現在到處都是警察,估計是在抓我……」
我的腦子一下子炸開了,怎麼把老錢給劈了呢?這麻煩可就大了︰「哥別慌,誰是胡東?」
長說話快得像炒豆︰「他剛出來沒多長時間,以前跟著黃胡子玩兒,他說他認識你,好象你還打過他……」
我想起來了,進軍市場的時候,我第一個砸的就是他︰「你馬上打個車到觀海樓,我在那兒等你。」
掛了電話,我疾步跑回了胡四飯店。胡四正站在門口跟林武說著什麼,我說︰「四哥把你的車給我用一下。」
胡四見我慌里慌張的,連忙問︰「出什麼事兒了?要不要我去送你?」
我邊推著他去拿車鑰匙邊說︰「長幫我去要帳,把人砍了,我得趕緊去處理處理。」
胡四不屑地說︰「這點小事兒就把你緊張成這樣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拿錢完事兒。」
我接過他遞過來的車鑰匙,邊往胡四的車跑邊回了一下頭︰「這事兒先別吭聲,一會兒我回來找你!」
「我晚上還得回家過生日呢,」胡四不滿地說,「要回來就快點兒啊,我不能老是等你。」
「你必須等著我!」開車經過胡四身邊的時候,我蠻橫地喊了一嗓子。
「蝴蝶,等等,我跟你一起去!處理這事兒我有經驗!」林武一把拽住了車門。
我打開車門讓林武上來,猛一加油門沖上了去觀海樓的大路。腦子亂成了一鍋粥,眉頭也皺得生疼,不知道老錢會不會死,萬一他要是真死了,我的麻煩也就來了。首先警察得調查老錢是因為什麼被人劈的,一調查,我就浮出水面了,盡管開始屬于經濟糾紛,可是我找的人畢竟是打死了人,即便是不追究我的刑事責任,也得讓我處理善後事宜,錢倒是無所謂,我害怕的是警察以這件事情為突破口調查我其他的事情……我這幾年都干了什麼?腦子像一輛疾弛的火車,轟隆轟隆地掃過那些破碎的往事。火車慢下來的時候,我的心情平靜了許多,警察不可能抓住我的任何把柄,我干的幾件比較大的事情就是一次沒成功的黑吃黑,還有一次搶劫販毒款,第一次應該沒出什麼漏洞,槍已經被小杰拿走了,小杰又沒有落網,事情過去了這麼長時間,應該沒有任何問題了。搶劫販毒款的那次更沒有問題,有限的幾個人知道我也參與了這件事情,這有限的幾個人死的死,跑的跑,起碼眼下他們沒有理由懷疑我策劃了那次搶劫。
「蝴蝶,你的人把誰砍了?」林武點了兩根煙,插在我的嘴里一根,悶聲問。
「不是我的人,」我快速地開著車,「是長的人,他們把欠我錢的一個伙計用斧頭劈了。」
「長的人是吧?」林武說,「按說那也應該算是你的人,外面都知道長現在跟了你。」
「是不是我的人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我放慢車速,問他,「你經歷過類似的事情嗎?」
林武不屑地一笑︰「不但是我,連老四都經歷過呢,在社會上混,這都難免。」
我知道這很難免,可是我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心里還是有些發虛︰「你們是怎麼處理的?舉個例子。」
林武沒接這個茬,把煙頭噗地吐到車窗外面︰「長這小子也太沒個樣子了,這點小事兒完全可以自己處理嘛。」
這個要求有點兒過,人家總歸不是我的哥們兒,我們的關系無非是互相利用,人家憑什麼要自己處理?
我說︰「這話不對啊,我跟長的關系你不清楚……先舉個例子我听。」
「例子那就太多了,」林武把眼楮瞟向窗外,慢悠悠地說,「我剛出來的時候,找不著吃飯的地方,就經常去我們家樓下的小吃部里嚇唬老板,目的就是讓他答應我,以後我在這里吃飯可以簽字。後來簽得多了,老板就開始跟我要錢,我心一煩,就把他給捅了,是用西瓜刀捅的,腸子流了一地。當時我也害怕了,就跑了,跑到棗莊我一個牢友家去了。後來胡四打听著找到了我,他說那個人瘋了,飯店也不開了,整天提著把砍刀在我家門口等我,把我媽嚇得都快要成神經病了。我問胡四怎麼辦?胡四說,你要是不想繼續混了就這樣躲著,要想繼續混就回去繼續捅他,讓他沒有再找你報仇的資本拉倒。我問,怎麼能讓他沒有繼續找我的資本?胡四說,把他弄成殘廢,後面的事情我來幫你處理。我就回去了,那天夜里,我逮著了他,手筋、腳筋全給他挑了,最後我把刀子頂在他的胸口上,我說,你還敢再折騰嗎?再折騰,下一次我就把你的心髒挖出來。他哪敢嘴硬?一個勁地求我送他去醫院,我沒管他,扯身走了。他躺在那里喊救命,沒有敢去救他的,後來聯防看見了,把他送到醫院的時候,他幾乎都模不著脈搏了。後來,他報案了,我在外面躲了大半年,回來以後逼事兒沒有,胡四全幫我打點好了,這小子架著雙拐不見了……就這麼簡單。」
「我這件事情沒那麼簡單吧?」听他說得輕松,我也松了一口氣,「恐怕得羅嗦上一陣。」
「沒事兒,見了長,問問他前後經過再說。」
「胡四也遭遇過這樣的事情?」
「他那次更大,跟你這次類似,不過人家胡四可不像你這麼緊張,沒事兒一樣。」
林武說,胡四剛從監獄出來的時候在一家私人開的鍋爐廠里干車工,第一個月發工資的時候,廠長說,因為他干廢了一個配件,要扣他半個月的工資。胡四上火了,工資也不要了,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就回來了。本來想把這事兒忍了,廠長又派人來了,說他拿走了工作服,讓他抽時間給廠里送回去。胡四就找了他一個叫宮小雷的哥們兒訴苦,宮小雷也是個「猛子將」,二話不說,抓起一把菜刀就奔了那家鍋爐廠。廠長正在招集工人開會,宮小雷就用菜刀把廠長架出來了,工人們一看不好,抄起家伙就要往上沖,宮小雷直接下了家伙,把廠長的一條胳膊給卸了下來……
「到了,一會兒再說,」我把車開進了觀海樓前面的停車場,「你在這里等著長,我進去找個單間。」
還是上次我跟金高收服長的那個房間,服務員問我點不點菜,我說挑好的隨便上,一千以內就可以。
站在窗前,拉開窗簾,正好看見林武摟著長的肩膀往里面走,後面還跟著一個神色慌張的瘦高個兒。
我拉開窗戶,沖他們咳嗽了一聲,長看見我了,甩開林武,大步往這邊跑。
我打開門,長一步闖了進來︰「遠哥,麻煩大啦……老錢死了。」
「死了?」我的腦子嗡的一聲,眼前一片金花,「這是剛才的消息?」
「不,不一定,是蝦米說的,剛才蝦米去了一趟醫院……」長抓起一杯茶水就灌,燙得直跺腳。
「坐好了,別那麼緊張。」我一把將他拽坐下,疾步搶出門去,迎面踫上了正往這邊走的林武。
「那位兄弟呢?」我繞過林武,往他後面打量,那個瘦高個臉色蠟黃地在後面磨蹭。
「蝦米,你他媽的黏糊什麼?快走!」長伸出腦袋罵了一聲,「還不趕緊叫遠哥?操你們那些娘的!」
那個叫蝦米的瘦高個緊攆兩步沖我伸出了手︰「遠哥,你好……」我打開他的手,扯著他就往房間里走︰「別那麼客氣了,你就是蝦米?」蝦米好象是個結巴,含含混混地說︰「我,我是蝦,蝦米……遠哥,老錢可能不行了,剛才我從醫,醫院里出來,他老婆躺在地上哭老,老錢啊,你死得好慘啊,我估模著,老,老錢死,死了。」
我把門關緊了,用牙齒咬開一瓶啤酒,咕咚咕咚灌了幾口︰「都坐下,長,你先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長也咬開一瓶啤酒,剛想喝就被林武劈手奪下了︰「別著急喝酒,先說事兒。」
長不听,又拿了一瓶啤酒咬開了,仰著脖子灌了一氣,這才抹著嘴巴說︰「全怪我,我他媽應該親自去的。」
「你沒在場?」我皺緊了眉頭,「我不是囑咐過你,就幾個錢的事兒,你跟他談談不就完了?你……」
「先讓他說,」林武拉了我一把,「長,別緊張,你說。」
「咳,我緊張什麼?我哪兒緊張了?」長很愛面子,斜眼一瞟林武,「我什麼大場面沒見過?」
「你就別他媽跟我裝了,」我煩了,猛踢他一腳,「說話!」
「蝦米,當時的情況你在場,你跟遠哥說,」長好象覺得我這一腳踢得很沒水平,臉搭拉得老長,「他著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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