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乳白色的小公共面包車停在市場南門,林武指著面包車對我說︰「怎麼樣?才開了半年呢。」
我走到車邊,從車上下來了兩個中年人,林武說,這個大胡子是老張,這個黃臉的是老李。
我跟他們握了握手,一手一個摟著他們說︰「二位哥哥以後就跟著我受累了,今天就別干了,先找個地方吃飯。」
老張和老李很拘謹,干笑著不說話,林武說︰「這樣吧,你們倆找個地方喝點兒去,回來我給你們報銷。」
「車呢?就停在這里?」老張很高興,咧著香腸般的厚嘴唇問林武。
「先停在這里吧,楊老板得驗驗貨。」林武沖我一呲牙。
「驗什麼貨?我不懂這個,」我拍了車身一把,「張哥,你們開走吧,明天早上六點到這里來集合,直接上班。」
「別急,」林武拉回了正要轉身的二人,「月工資不變,干好了有獎金,不同意就跟楊老板說。」
老李傻呵呵地站在車邊不說話,老張說︰「能不能再派兩個司機?一天下來太累了,獎不獎金的倒無所謂。」
我想了想,拍著他的肩膀說︰「張哥,暫時先辛苦幾天,累了讓林武替換替換你們,以後會解決的。」
林武搭拉著臉說︰「在胡四那里你們不是照樣干嗎?怎麼到了這里毛病就多起來了?」
老張期期艾艾地說︰「胡老板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敢跟他談條件?這不,不等談,先把我給開路了。」
「這是開路你嗎?」林武笑了,「這是給你找了個好老板呢,操,得了便宜賣乖」
「張哥,我知道你們辛苦,我多給你們發錢就是了,呵呵,」我沖他笑了笑,「我比胡四可實在多了。」
「看得出來,」老張搓著手說,「要不我也不敢跟你提條件啊……楊老板,那我們先走了。」
「謝謝楊老板,」一直傻笑著的老李冷不丁鑽出來跟我握了一下手,「嘿嘿,楊老板是個爽快人。」
「走吧走吧,」林武踹了車 轆一腳,「少喝酒啊,明天還得起早呢。」
看著正往外倒的車,林武對我說,這兩個人還不錯,能干,手藝也好,就是挺能計較的,有時候為了多跑一趟車,滿月復怨言,發工資的時候,一分一角計算得清楚著呢。為這個,胡四經常嚷嚷著要換人,這下子利索了,甩給你了。我說,我理解他們,人到了這種年齡,上有老下有小的,跑出來辛苦就是為了多掙點兒銀兩養家糊口呢,但凡過得去,不應該跟人家計較那幾個小錢。林武說,你這話我听著別扭,好象是在說胡四的不是。我笑道,四哥有四哥的性格,我有我的性格,我沒笑話他,我堅持自己的原則就是了。林武點點頭說,我不管那麼多,現在我跟著你干,幫你維持好場面是我的工作,等你上道兒了,我也就算是完成任務了,還回胡四那里去,那里才是我的家。我說,到時候再不定我離不開你,把你綁在這里不放了呢。林武說,跟車的人你都找好了?我說找好了,說著模出大哥大撥了老七的傳呼。等回音的時候,兔子溜達過來了︰「遠哥,你一大早的把我喊來干什麼?我都等你一上午了。」
「就他呀,」林武白了我一眼,「這不是以前跟著閻八混地攤的那個豁嘴兔子嘛,怎麼,他讓你收留了?」
「怎麼說話這是?」我推他一把道,「這是個人才,閻八不會用他,人家棄暗投明來了。」
「人家說招兵買馬,我看你這是招降納叛……不對,藏污納垢,也不對,臭味相投?更不對……」
「林哥,你也在這里?」兔子湊了過來,「嘿嘿,是不是在說我?」
林武把手舉起來想抽他一巴掌,見我拿眼瞪著他,在半空中把手掌變成了擺手的樣子︰「是在說你呢,你他媽還好意思喊我林哥?當年我剛出來的時候,閻八這小子‘詐厲’我,你是不是還在旁邊幫腔來著?」林武把臉轉向我,忿忿地說,「你不知道,剛剛回來沒幾天的時候,我在路上踫見這幫孫子,閻八那派頭拿得跟他媽許文強差不多,斜披著呢子大衣,嘴里叼著根牙簽,脖子橫得跟他媽叫驢似的。也怪我眼拙,以為他混成個人物了,上去跟他打招呼,你猜他怎麼了?他噗地把牙簽吐在我的臉上,用下巴指著我說,你媽了個逼的,閻坤是你叫的嗎?叫八爺,我操……」
「林哥,那天我在場不假,可我什麼話也沒說呀。」兔子躲到我的身後,瞅著林武囁嚅道。
「我不管你說沒說話,站在閻八旁邊的都在跟我裝逼這是真的吧?」林武越說越來氣,臉都白了。
「操,別‘發膘’了,」我橫了林武一眼,「你剛出來,誰知道你林武是個賣什麼果木的?別說這些了。」
「不說了,」林武使勁晃了一下腦袋,「兔子,你蝴蝶哥說了,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小伙計。」
兔子不知道我想分配他干什麼,一听這話更糊涂了︰「遠哥,怎麼回事兒?難道你不要我了嗎?不會吧。」
我招呼兔子蹲下,把我安排他的事情說了一下,兔子好象舍不得他現在的工作,紅著臉不說話。
林武用腳尖勾了勾他的**︰「小子,是不是不喜歡給我當小伙計?不喜歡就明說,我不難為你。」
兔子不抬頭,用一根冰糕棒在地下劃著圓圈︰「敢不喜歡?吃人家的飯就得受人家管……我去就是了。」
「兔子,如果你感到為難就算了,我再安排別人,」我給他扔了冰糕棒,「不過,我覺得你行,有這個能力。」
「遠哥,不是我不想去,我很喜歡跟著金哥干,金哥對兄弟們好……」
「罵我是不?」林武直接蹲在了兔子的對面,「金高對你好,我林武就對你不好了?你試驗過嗎?」
「自己看看嘛……」兔子又拿起了冰糕棒,「來不來就‘詐厲’上了。」
「我操,就他媽你這樣的兵,我還不願意帶了呢,蝴蝶,換人換人,我不要他。」
換什麼人?我的人一個釘子一個窩,換誰都不合適,我很執拗,我想好了的事情,誰也別想改變。我用一根指頭勾起了兔子的下巴,沉聲說︰「兔子,我相信你是個明白人,在這里我說了算,我不希望你跟我擰著勁。一句話,听我的你就去幫我押車賣票,不听我的,我就不留你了,你另外找地方謀生痛快點兒,我不喜歡黏糊人。」
「遠哥,你誤會我了,我沒說不去呀,」兔子冤枉地看了我一眼,「去,堅決去,服從遠哥安排。」
「這就對了嘛,嶄新的工作崗位需要嶄新的人才,」林武哈哈笑了起來,「先回去跟金高交接交接,明天上班。」
「金哥出去辦事兒了,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以後再反正也沒什麼可交接的。林哥,明天幾點上班?」
「六點之前在這里集合,」我說,「以後可能還要起早,小公共直接拉你上班,不懂的事情明天問司機。」
「就我自己去嗎?」兔子似乎明白我不會讓他自己去的,因為這是剛剛開闢的新生意。
「挑你身邊最精干的伙計一起去,連你在內一共四個人,你們一輛車,老七一輛車。」
「那好,我先回去了,」兔子站起來,可憐巴巴地對林武說,「林哥,上了車給我留點兒面子,我也不小了。」
「那倒不一定,」林武奸笑道,「听領導的話領導表揚,不听領導的話,哼哼,領導一點兒面子都不給。」
我打個哈哈說︰「事在人為啊兔子,我相信你是兔子里面的驢,不是一般動物,走吧,好好干。」
兔子剛走,我的大哥大就響了,一看是郊區的號碼,我估計是老七回電話了,直接按了接听鍵︰「是老七嗎?」
老七氣喘吁吁地說︰「是我,唉……打個電話真麻煩,跑了將近三里路。遠哥,有什麼吩咐?」
「沒什麼大事兒,下午回來你就不用回市場點卯了,直接回家睡覺,明天早上六點來市場集合,開始上路。」
「好!我早就盼望著這一天啦,」老七激動得話都說不連貫了,「什麼車?金杯?昌河……操,不問了,肯定錯不了。遠哥,你不知道,現在我在這幾條線上絕對是爺爺輩的,不管是司機還是旁邊飯店的,見我了就跟孫子見了爺爺一樣,一口一個七哥,一口一個七哥,叫得我渾身癢癢……操他媽,看來拳頭大到哪里也管用。前天我還在這里砸了一個老‘哈依’(對農村人的蔑稱),他媽的那個老哈依很不正調,我說了不許他再來了,他竟然明目張膽地在我眼前往車上拉人,我扎了他的車 轆,他跟我耍流氓,揪著我要去找警察。警察算個?我一聲招呼,弟兄們直接把他砸成了鼻涕,連車都上不去了。也活該他倒霉,我竟然不知道我是干什麼的,我是干什麼的?爺爺是吃公交的!」
這小子又犯了吹牛的毛病,我哦了一聲,直接掛了電話,沖林武苦笑一聲︰「準備受累吧,這都是你的同事。」
林武沒理茬兒,問我︰「金高這小子在忙些什麼?來的時候我看見他繃著個豬肚子臉在打車呢,誰惹他了?」
我看了一下手表,十二點多了,拉起林武就走︰「金高在給一幫兄弟作工作報告,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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