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間干活就是比在監舍里值班過得慢,紀律嚴不說,活動的範圍也小,老是在車間里面,根本沒有機會出去溜達.以前值班的時候還可以去操場上打打籃球,高興了還能去教育科找小廣探討探討文學什麼的,現在不行了,悶得要死。我下定了決心,一定要重新回去值班。老辛給我出主意說,干脆你當個反改造分子,攪他個天翻地覆,然後你再突然變好了,政府會把你當成由壞變好的典型,這說明他們改造犯人有方啊。我說,老逼你這不是害我嗎?再折騰進小號里去?老辛說,你缺腦子?你不會掌握個度?不打人不罵人,就是不干活,整天吊兒郎當,誰也不理,政府跟你談話你裝啞巴,來不及你就裝神經病……我踢了他一腳,****,我堂堂楊遠能那麼干?回監舍跟董啟祥商量,董啟祥說,這樣吧,我跟許隊提提,就說監舍里值班的力量要加強,現在值班的沒有頂事兒的,讓許隊把老萬拿下去,你上來。我想了想,老萬太可憐了,要拿就拿老狗逼。董啟祥說,拿老狗逼不太好意思,那是老辛的玩具啊。
那天我實在是寂寞透了,收工以後去了值班室,把老狗逼好一頓臭罵,老狗逼不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我直接告訴他,我說,你他媽的趕緊跟隊長說,你干不了這個活兒,我要回來值班。老狗逼不樂意,去找了老辛,老辛勸我說,你這是何苦呢?狗逼快要到期了,再忍耐幾天,我和大祥一起跟許隊提這事兒。董啟祥說,老辛你這個老**操的真他媽的「 眼迷」,讓狗逼下來還耽誤你操 了?再這樣我可不管啦,我直接找個茬兒把他拿下來。老辛苦笑道,大祥你可真不夠意思啊,為蝴蝶越獄的事兒你害了我一把,現在連我的兄弟你都不放過?我橫了橫心,說,辛哥,你說吧,你要什麼條件?我答應你,前提是讓狗逼滾蛋。老辛似乎覺得這樣斗下去沒什麼意思,伸出指頭捻了捻,我當場給了他二百塊錢。老辛哼著小曲走了。大約過了一個月,老狗逼就因為值班的時候睡覺被拿下來了,老狗逼心理不平衡,罵了許隊一句,結果直接嚴管。這樣我便順理成章地回了值班室。回去那天,許隊跟我談了好長時間的話,大體意思是我再也不能有越獄的想法了,大隊上為我回來值班研究了很長時間,如果再出什麼問題,大家就都不好看了。我說,我根本不可能有那個想法了,退一萬步講,就算我有那個想法我還能出得去這個走廊嗎?內管掌管鑰匙的全是政府,而且鐵門也換成了密鋼筋的,我那不是找死?許隊沒有話說了,叮囑我幾句就走了,我狂笑了好幾分鐘。
董啟祥是值班組長,我來了以後他就不大管事兒了,整天在外面打籃球,有時候還在操場上練習「貓步」,具體動作就是把收緊一些,肚子里的氣也提到胸脯上,身子往後仰著,腦袋稍微一偏,優雅地往前走。用他的話來說,這叫鍛煉風度,將來回到社會上用這種步伐可以糊弄美女。我實在看不出來這種步伐有什麼風度可言,整個一小兒麻痹剛治好的樣子。還不如他正常走路,那可真叫風度,他走路很快,步子也大,上身稍微有些偏,忽忽地走過來,男性十足。有一次小廣來我們監舍玩兒,我對小廣說,祥哥在練習貓步,你覺得他這個貓步走得怎麼樣?小廣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他那叫**貓步?跟他媽太監剛割了**一個模樣。這話被董啟祥听見了,差點兒跟小廣動了手。
這事兒過去以後我才知道,原來董啟祥很注重個人形象,他不允許別人說他沒有男人氣概。
小廣這個人挺有意思的,有時候我特意提一下他誤會我的事兒,他竟然瞪著眼楮裝無辜︰「這又是說誰呢?」
我不跟他計較,問他最近在研究什麼學問,他說︰「周易八卦,全國有限的幾個研究透了的,其中有我。」
然後就不由分說地掰我的手掌,非要給我算命不可,算的是一塌糊涂。
算卦演砸了,他就講他對女人的研究。他說,他曾經研究過《**經》,對女人的了解比對男人還透徹,女人的生理和心理他都研究透了。哪個地方有什麼構造,哪個地方什麼時候出湯出水,他沒有不知道的。女人的心理反應也很有講究,比如美女們看見一個長得像陳廣勝這麼漂亮的男人一般她們的會流水,見了一個胡四和我這樣的男人就完蛋了,下面干燥得能劃著火柴。如果看見一個董啟祥和林武那樣的可就麻煩了,一般會閉經,就算是她們也不會成功,因為他們那里已經失效了,錐子都扎不進去。我笑得不行,就跟他說,有個美女看上我了,要死要活非跟我不可,這怎麼解釋?小廣的眼楮像是亮了一盞燈,真的?這個女人一定是個花痴,你說她長了個什麼模樣,我來幫你分析分析。我就把芳子的長相繪聲繪色地對他描述了一番。這小子的哈喇子都流出來了,不形容的說,足有三尺長,這還不帶下巴以上的那一截。他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哈喇子吸回嘴里,直搖頭,瞎了瞎了,這姑娘完蛋了,美女配野獸啊。我問他,那麼你說,這個女人是不是花痴?小廣顧左右而言他︰「我還研究過聖經,聖經上說,為人不操十個逼,上帝見了都不依。有道理啊,要不那麼多信教的呢。我算是好歹完成了上帝交給我的任務,勉強操了十個逼吧,有一個還不知道算不算,是人家操的我,我是被動的……就是上學的時候被我同學他媽把我誘奸了,他媽的,那個難受啊,生不如死,把我的包頭都弄破了。等我出去非**閨女不可,這叫報仇。哎,你怎麼樣?上帝的任務完成了嗎?」
我實話實說︰「沒有,就一個,離上帝的要求還差得很遠。」
小廣咂巴了兩下嘴︰「可憐啊可憐,不過好在現在有**,不忙,一輩子弄他個萬兒八千的應該沒問題。」
我早就听別人說小廣喜歡女人,逗他道︰「上帝的任務也太簡單了,如果是十個處女還算難完成。」
小廣一下子瞪起了眼楮︰「你弄那個是不是處女?」
我點了點頭︰「這個沒問題,哈哈。」
小廣的眼神黯淡下來︰「蝴蝶,我他媽不如你啊,十個全是破貨,有幾個還糊弄我,來月經了跟我上床。」
我覺得小廣這個人很可以交朋友,有趣得很,說起話來一點兒不討人嫌。
他的毛筆字寫得棒極了,胡四跟他一比就跟掃盲班學員跟書法家比一樣。那天我讓他給我寫一幅字,他說,這樣吧,你給我買三瓶啤酒喝,沒有酒頂著我寫不好。正好董啟祥在儲藏室藏了幾瓶啤酒,我就拿來讓他喝了。喝上酒,他的腿很勤快,飛也似竄回教育科拿來了宣紙和毛筆,在桌子上展開宣紙就開始揮毫,「豪氣沖天」四個大字被他寫得氣勢磅礡,連我這個不懂書法的看了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小廣寫完了,瀟灑地把毛筆往桌子上一丟︰「看去吧,不是吹牛,這四個字夠你看一輩子的,每天你都能看出新的感覺來。楊遠你夠面子,這四個字我就寫給了兩個人,一個是你,一個是胡四,連我們隊長求我,我都沒給他寫,為什麼?字要跟人相稱,你們倆可以壓得住這四個字。」
當時我那個感動啊,差點兒沒掉下眼淚來,因為我看得出來,小廣說的是實話,他的眼楮通紅,臉上的肌肉都在顫動。我一感動就把董啟祥存的那些啤酒全給小廣拿了出來,小廣也不客氣,對著瓶嘴幾秒鐘一個,全喝了,我一數瓶子,十二個,整整一打,這小子夠能喝的。以前關于小廣喝醉了出洋相的那些傳說在那天全應驗了。他先是來回在值班室里走了幾趟,突然把胸脯一挺,感覺跟***差不多,甚至他還像甩長發那樣,優雅地甩了一下光頭,然後把手伸向半空︰「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朗誦完了這首,又開始了**詩詞︰「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五嶺逶迤騰細lang……」听得我暈暈忽忽的,根本插不上嘴。朗誦完了詩詞,他也不管我在不在場,會不會笑話他,捏捏嗓子,把腦袋猛地一揚︰「跟著感覺走,緊抓住夢的手,腳步越來越輕越來越溫柔,盡情揮灑自己的笑容……」這家伙可真夠時髦的,那些剛進來的小孩才會唱的歌他已經學會了。唱了幾首歌,他抓起放在牆角的一把笤帚,橫著在空中一擺,來了個提膝亮相,嘴里「鏹鏹」地打著鼓點,一拉門揚長而去。我這才反應過來,今天我是見識了一個真正的「酒膘子」。我怕他出事兒,跟出去看時,他已經「打馬」到了操場,突然一個空翻,穩穩地站在操場中間,把笤帚猛地摔向天空,拍打了兩下手,左右一看,穩穩當當地邁步進了教育科的大樓,他的背影很瀟灑。
夏天就這樣過去了,秋天來了。還是秋天好,身上總是干爽的,沒有汗。值班這個活兒真好,早晨喊大家起床,維持著秩序讓大家出工,然後就可以休息了。喜歡看書就看書,喜歡聊天就聊天,覺得悶了就出門溜達上一陣。那天我溜達到了木工房,正好金成哲出來倒垃圾,我喊了他一聲,金成哲想跑,我截住了他︰「你跑什麼?我不打你。」
金成哲期期艾艾地說︰「大哥,我錯了還不行嗎?你們別再來折騰我了,我犯了罪政府懲罰我……」
我笑道︰「是不是陳廣勝又來找過你?」
金成哲哭了︰「他來了就打我,上次來說你跟他決斗,他吃了虧,要讓我補償回來。」
我早就料到小廣會來找他的,問︰「他是怎麼說的?」
金成哲說,那天小廣好象是喝了酒,走路搖搖晃晃的,老遠就罵上了,老朝鮮你這個王八蛋,竟然敢欺負到我陳廣勝的頭上來了,拿命來。金成哲想跑,可是小廣的速度更快,一步躥上來就把他摔倒了,騎在他的身上就下了拳頭,打得他暈頭轉向。最後小廣把他拉起來,要跟他比武,金成哲不敢,說,要不你再打我一頓吧。小廣不同意,非讓金成哲打他不可,金成哲被逼無奈就虛晃了一拳,小廣抓住他的手腕就把他摔了出去。金成哲徹底爬不起來了,躺在地下裝死。小廣找了塊石頭坐在他的頭頂上說,知道為什麼打你嗎?楊遠就是這麼打的我,都是你這個混蛋惹的禍。
我笑了︰「那就對了,你這個混蛋沒長腦子,什麼人你也敢去戳弄,這還是輕的,惹急了他,他砸死你。」
金成哲哭都哭不出來了︰「大哥你說話不算數,你說過只要我說了實話你會罩著我的,他打我你還向著他。」
我笑道︰「以後他不會來打你了,我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了。」
金成哲說︰「反正我現在見了你們就害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挨上揍了……你們還是別來找我了吧。」
我說︰「我來找你沒有別的意思,有個事兒想問問你,劉三他們沒再來找你吧?」
金成哲想了想︰「劉三倒沒再找我,有個叫松井的來找過我。」我一怔,問,松井來找你干什麼?金成哲說︰「那天我在里面干活,他來了,自我介紹叫松井,說是以前我敲詐陳廣勝的時候,他在幕後指揮過,想問問你來找過他沒有。我不敢說,就說沒有,他也打了我,那個狠啊,比上次祥哥打我還狠,就那麼一下我就癱了。我害怕他整死我,就說你來找過我。他什麼話也沒說就走了,臨走又踹了我一腳,罵我是個膘子。」我想了想,笑道︰「沒事兒,他這不是針對你的,他是害怕我找他的麻煩,想知道我的動向呢。」給他留了一盒煙,我直接去了四車間,找松井去。
松井正跟幾個人蹲在車間門口抽煙,我直接走了過去。
松井沒注意我,我從後面拍了拍他的頭頂︰「松井。」
松井一抬頭,小臉立馬黃了︰「遠哥,是你呀,你怎麼來了?」
我沒有說話,歪頭示意他跟我走。
走到花壇邊上,我讓他坐到花壇沿上,站在對面遞給他一根煙︰「你去找金成哲了?」
松井一慌,煙掉到了地上,我用腳碾了,重新給了他一根︰「別緊張,說話。」
松井哆嗦著點上了煙︰「我去找了……遠哥,我以為你不知道這事兒,我想不讓他告訴你,我錯了。」
我說,本來我還真的不知道你也參與了這件事情,這麼一來我可全知道了。松井,你他媽的夠黑啊,在我面前裝得那麼像,背後你他媽的跟我來這套。松井沒命地搖頭,面目痛苦不堪︰「哥哥,這全是李俊海搞的鬼啊,我就是他的一桿槍,現在我這桿槍不好使了,他就把我拋棄了……我現在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啊。李俊海不管我了,我以前在你身上做的那些孽只得自己撲拉了,你說我怎麼辦?我跟你解釋管用嗎?你能相信我嗎?李俊海啊李俊海,你太歹毒了啊,你這是把我往絕路上推啊……遠哥,我知道現在我在你的眼里什麼也不是了,你看著辦吧,我受著。」
這小子太可憐了,我嘆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胳膊轉身走了。
松井在我後面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遠哥,你是個好人!」
我冷笑一聲,在心里說,我好你媽了個逼,現在我沒有機會修理你,乖乖等著我吧。
記得那是一個陰雨天,天空灰蒙蒙的,小雨下得跟霧似的。我跟董啟祥正坐在走廊頭上的桌子旁聊天,于隊站在外面拍鐵柵欄︰「楊遠,接見。」我走過去打開了鐵柵欄︰「是誰來了?」于隊說,不認識,他說他是你表哥,我真弄不明白,你整天哪來的那麼多表哥表弟的。我笑道︰「沒有辦法啊,我媽的兄弟姐妹多。」于隊笑了笑,真服你了。
雨盡管下得小,走到接見室的時候,我的身上還是被淋濕了,衣服全貼在了身上。
于隊帶我進了接見室的走廊,指了指一個房間︰「去吧,三個人在里面。」
我估計有可能是花子他們來了,微笑著推開了門,一下子怔在那里,李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