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金高和我弟弟,從威海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以後了.走進胡同,金高掏出鑰匙打開了我家的門,一股霉濕氣撲面而來,幾乎將我窒息。我弟弟什麼也不知道,大呼小叫著打開了所有的窗戶。等這股霉濕氣消散了一陣,我進了家門。家里還是原來的樣子,與以前不同的是,北邊桌子上擺的不是花瓶了,擺了一個提刀的關公。金高說,這是胡四留在這里的,胡四每天都要拜一拜關老爺。我發現關公前面的香爐里盛滿了香灰,都要溢出來了。旁邊擺著的一捆香被濕氣潤得很粗,一踫就斷。進了我的房間,一點兒沒變,保持得很干淨,這應該是胡四的功勞。我爹和我弟弟的房間有些亂,被子也沒疊。金高說,前一陣他和二子住在這里,走的時候沒來得及清理。我的心一直懸著,說不上來是種什麼感覺,想哭,似乎又找不出什麼合適的理由,呆呆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轉身出去了。二子跑到了院子里,望著瓦藍的天空大口地喘氣,他好象知道自己這是回到了自己的家,渾身哆嗦個不停。我讓金高把他喊了進來,抱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到我的身邊,柔聲問︰「二子,你還記得咱們這個家嗎?」我弟弟咬著指頭想了一陣︰「記得,大遠也在這里住過,還有我爸爸,還有姐姐……」指著金高說,「他說他是大遠,我不相信,大遠沒有這麼胖。」
金高邊掃著地邊笑道︰「二子一點兒也不糊涂,糊弄不了他,哈哈,蝴蝶你再啟發啟發他。」
我扳過我弟弟的臉,讓他看著我︰「二子,你再仔細看看,看看我是不是大遠。」
我弟弟伸出手模了模我的胡子︰「大遠沒有你這麼多胡子,也沒有你這麼瘦,你是假大遠。」
我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臉上︰「二子你錯啦,那是我以前的模樣,這麼多年了,你都長大了,我還能不變模樣?」拉開自己的胸口,指著那只蝴蝶說,「你看看這是什麼?假大遠還能有這個?」我弟弟把腦袋湊到我的胸脯上,仔細地看,看著看著就笑了︰「是啊,我哥哥也有這麼一只蝴蝶,比你這個好看多了,你這個太小了,他那個大,」用兩只手圈了個輪胎那麼大的圓,「有這麼大,很威風的,你這哪里是什麼蝴蝶?蛾子還差不多,不跟你玩兒了……」
「對,咱不跟他玩兒,」金高放下笤帚,嘿嘿笑著坐在我弟弟的身邊,「二子,叫哥哥。」
「哥哥。」我弟弟靦腆地喊了金高一聲哥哥,又咬起了自己的手指。
「慢慢來吧,」金高沖我搖了搖頭,「時間長了他會想起你來的。找個地方喝點兒,還是先去看看老爺子?」
「先喝點兒吧,我怕沒有酒頂著會暈在那里,呵呵,」我拉起了弟弟,「走,哥哥請你喝酒去。」
我弟弟一听喝酒,眼楮一下子亮了起來︰「去哪里?我最喜歡喝酒了,去小胡叔叔那里吧,那里我熟悉。」
我想了想,沖金高苦笑道︰「我是真不好意思見人家胡四了……唉,走吧,讓他知道你們回來了也好。」
金高起身把窗戶關好,給二子整理了一下衣服,默默地走了出去。
我關好門,回頭看了一眼,心情忽然有些恍惚,過去的一切恍如隔世。
走在路上,我問金高,這次跟著我回來劉梅不會有什麼意見吧?金高憨實地一笑︰「沒事兒,別看你跟她談了那麼長時間戀愛,你還真不一定有我了解她呢,她很听我的話,性格也隨和,她知道我跟李俊海的一些事情,我倆曾經談過我要報仇的事兒,她哭過幾次就好了……再說,不是還有你嘛,我跟你在一起他很放心的。以前她就對我說過,她說楊遠這次進去純屬偶然,如果不是別人綁架了他弟弟,他永遠也不會那麼沖動……不說這些了,反正劉梅相信我。」
我開玩笑說︰「你這個混蛋早就瞄上她了吧?還記得我說過,你們倆挺合適的這句話嗎?」
金高的臉紅了︰「對,當時我就有這個意思,不過你們倆談著,我怎麼好插一杠子呢,朋友妻不可欺嘛。」
我笑道︰「應該是朋友妻不客氣,哈哈,你就沒跟我客氣嘛,不過話說回來了,你們倆還真般配。」
金高沾沾自喜道︰「那是,脾氣合得來,相貌也般配,我丑啊……」
我不同意︰「你還丑啊,大高個子,儀表堂堂,國色天香。」
金高推了我一把︰「你才國色天香呢,連個形容詞都不會說,形容男人漂亮應該說玉樹臨風,是吧?」
「對對,你玉樹臨風,」我笑了,這小子不抗表揚,一表揚他還真當那麼回事兒了,什麼玉樹臨風,有跟黑瞎子似的玉樹嘛,「大金,這次我出來不想跟以前那樣玩兒了,我想玩兒點新鮮的,以前那麼明目張膽的玩兒早晚得出事兒,這次判我那個敲詐勒索就是個例子,根本沒往心里去的事兒照樣判刑。這次我要玩兒陰的,常言道,咬人的狗不露齒,我他媽這次要做個咬人的狗。我在監獄里想過好多次,甚至想,這次出去不玩社會了,要做個老實人,可是想來想去,那樣不行,那樣過一輩子太窩囊了,我跟別人不一樣,我曾經是個富人,可是我的財產被別人霸佔了,是個男人就應該重新要回來……明白我的意思了?我在里面已經做好了準備,第一步先想法弄點兒錢,有了錢才可以維持住兄弟,第二步我想學學**的戰略,以農村包圍城市,就是先從李俊海的外圍突破,等把他打成光桿司令了,再收拾他就易如反掌了。這個期間咱們先不要莽撞,先觀察,我估計胡四和湯勇不會眼瞅著李俊海在他們眼前晃蕩的。」
金高笑道︰「這話你說了多少遍了,我都快要背過了,你說的那幾個新朋友在哪里?先聯系上再說啊。」
我說︰「新朋友也就是老辛、宮小雷和吳振明,吳振明這沒得說,老辛和宮小雷還沒來得及打听他們現在的狀況。」
金高說︰「我多少知道點兒老辛的狀況,他把長法的那幫兄弟劃拉到自己身邊了,據說還能挺起來。」
宮小雷也出來了,胡四應該知道他的狀況,我想先把他拉到身邊再說,管你胡四高興不高興呢。
「這幾天你幫我照看好二子,我抓緊時間跟他們聯系,關系穩定了以後,咱們就聯絡以前的兄弟,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形成勢力。然後走一步看一步,如果能夠達到砸沉了李俊海的目的,咱們就饒了他,如果很難達到目的,一個字,殺。我不想跟他活在同一個天下了,有我沒他,有他沒我。至于以後能不能成為港上的風雲人物,那是後話了,說實話,現在我也沒有那個雄心壯志了,我只想復仇。吃我的我要讓他全都給我吐出來,吐不出來就得死。」
「好樣的!」金高拍了我一把,「有你這樣的領頭人,誰能不豁出命去干?哈哈哈,真他媽爽。」
「我再提醒你一句啊,這幾天李俊海有可能去我家找我,在我沒跟他翻臉之前,你可千萬穩住了。」
「放心吧,萬一踫面了,我躲開還不行嘛,哈哈,在這方面我很有‘抻頭’的,我的目標是什麼,自己很有數。」
「那就對了,當著我的面,李俊海絕對不敢動你,只要暫時麻痹了他,他就等著死去吧。」
「讓我給他賠笑臉那是不可能的,我裝不出來,我唯一能夠做到的是,走人。」
「也行,掌握一個原則,別正面沖突了,咱們現在根本不是他的個兒,惹毛了他,咱們就一起完蛋。」
金高撇了一下嘴巴︰「操,這話我不愛听,完什麼蛋?惹急了,咱們倆直接去剁了他!哦……這話說早了。不過你說得也不對啊,你想想,李俊海會不惦記著咱們嗎?他巴不得立馬讓咱倆死呢,惹不惹毛了都一個逼樣兒。」
我笑道︰「你小子又犯糊涂了,一個逼樣兒歸一個逼樣兒,暫時不惹他咱們多少可以喘口氣不是?商量多少回了,你怎麼還是轉不過這個彎兒來?如果咱們直接跟他發生了沖突,他馬上就可以把咱們砸趴下,如果咱們給他個笑臉呢?他多少也應該對咱們放松一下警惕吧?他稍微一放松警惕,咱們就可以抽出時間弄他了,我這麼說你還不明白?」金高笑了︰「明白明白,你是我二大爺,我全听你的還不行嘛。」我哼了一聲︰「誰說得有道理听誰的,我講**。」
我弟弟倒回頭來,呲著明晃晃的牙齒沖我倆笑︰「快走呀,你們走得這麼慢,什麼時候才能喝上酒吶。」
金高拖著我緊攆了兩步︰「哈哈,我發現二子快要成酒鬼了,大人都不急,你急什麼。」
我弟弟邁著騎馬步又躥到了前面︰「不等你們了,我要趕緊去,小胡叔叔要等急了。」
我小聲對金高說︰「我弟弟看起來不像是很糊涂,他怎麼還記得胡四呢?」
金高說,應該記得胡四啊,你進去這幾年,二子一直跟胡四在一起,要不他經常跟胡四撒嬌呢。
「你來胡四飯店接二子的時候,胡四很痛快就讓你帶走他了?」我問金高。金高想了想︰「當時我來接他的時候,氣糊涂了,常青說胡四下手很狠,我就想趕緊帶二子走,也忘了胡四是什麼表情了,只記得他把二子喊出來,自己蹲在門口抽煙。晚上我跟二子和劉梅在你們家包餃子,胡四來了,看樣子很難受,一直抱著二子,二子起初害怕他,後來二子哭了,說,小胡叔叔是個好人,以後不惹小胡叔叔生氣了,胡四也跟著抹眼淚,把我感動得不行,還跟胡四好一頓喝酒呢。」想象著胡四抱著我弟弟的鏡頭,我的心里又是一陣恍惚,對自己那天打胡四的行為很是後悔。
剛拐進胡四飯店的路口,我就看見胡四在飯店門口抱著我弟弟轉圈。我弟弟又高又胖,瘦小的胡四抱著他的模樣顯得很滑稽,就像一只吃了搖頭丸的螞蟻在扛著一粒大米打轉。他們旁邊站在一個皮膚黝黑的大個子,起初我以為那是林武,定楮一看,他竟然的吳振明。這小子又壯實了不少,膀子幾乎要把衣服撐破了。他好象不知道胡四抱著的是誰,傻忽忽地站在一旁看著。我喊了一聲︰「振明!」吳振明刷地把頭轉了過來︰「啊?!遠哥!」撒腿向我跑來。
「他就是吳振明?我在入監隊見過他嘛,」金高翹了翹大拇指,「不錯,光看這體格就能嚇倒一大片。」
「遠哥,你不是早回來了嘛,怎麼才見著你?我去你家一百次了都。」吳振明沖過來一把抱住了我。
「激動什麼激動?」我微笑著推開了他,「我剛從外地回來,真巧,剛回來就踫上你了。」
「也不算巧,我幾乎天天都在四哥這里,祥哥讓我領著工頭在這里吃中午飯呢。」
「祥哥也在這里?」我拉著他往前走。
吳振明不走,嘿嘿笑著說︰「祥哥在工地上跟工人吃飯,他更急,跟個把頭似的。遠哥真是個急脾氣……也不給咱介紹介紹這位大哥?咳,不用介紹了,我認識,是金哥,哈哈,在入監隊的時候,我看見你們倆整天在一起嘀嘀咕咕呢。金哥,你是什麼時候出來的?」金高笑道︰「出來有些年頭了,反正比你早,怎麼現在你跟著祥哥干?」吳振明說︰「是啊,祥哥在給我找碗飯吃呢,走吧,咱們一起喝點兒,祥哥有的是銀子。」我拍拍他的肩膀說︰「祥哥有銀子遠哥就沒有銀子了?今天中午算我的。」吳振明說,你們這些當大哥的都行,什麼時候都不缺錢花。這話讓我又是一陣惆悵,有個**錢花?再這樣下去我就成窮光蛋了。手里的五千塊錢還是芳子給我送去威海的呢。這一陣也花的差不多了,現在的錢真不頂用……芳子接到我從威海給她打的電話,把我好一頓臭罵,說我的眼里沒有她,回來了也不先去見她,還吹牛說要天天干她呢。我說,你來威海吧,我在威海干你。芳子放下電話就來了。我和金高去車站接她,她一下車就哭了,哭得都站不住了,蜷縮成一團,蹲在地下直抽搐。我打了一輛車把她接回了金高家。金高把劉梅喊回了家,芳子一看劉梅,大吃一驚,她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兒,以為我們在拿她開玩笑,紅著臉問劉梅怎麼會在這里?等劉梅跟他說明了情況,芳子大笑起來,直夸金高有福,劉梅將來會給金高生個大胖小子的。劉梅在廚房里忙活,金高逗芳子,你為什麼說劉梅會給我生個大胖小子?芳子拍了拍金高的,她的比你的都大……我徹底忍不住了,對金高使了個眼色,抱起芳子就進了金高的新房。那天我表現得出色極了,我完全想不到女人竟然會是那樣的。芳子不停的喊叫,我用嘴巴去堵她的嘴巴,差點兒被她咬下嘴唇來,無奈就用手去堵,結果指頭都被她咬紅了,一直疼了好幾天。我干了她一次又一次,最後把她干得喊都沒有力氣喊了,大字型躺在我的身下,如同一塊豆腐……
想到這里,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吳振明以為我在笑他,來回看︰「遠哥笑什麼?有怎麼不對嗎?」
我依舊笑︰「你有沒有手機?我給我老婆打個電話,讓她來陪大家吃個花酒。」
吳振明攤了攤手︰「我到哪兒弄手機去?不夠級別呀……」
我快步走到了胡四的身邊︰「四哥,我回來了。先給我手機用一下,我給芳子打個電話。」
胡四神態曖昧地瞥了我一眼,邊掏手機邊說︰「你還用回來?操,想起你我就來氣……又想**了?」
我不理他,走到一旁撥通了芳子的電話,芳子問︰「誰,是四哥嗎?」
我故意不說話,抻了好幾分鐘,芳子忍不住了︰「是林武吧?你這個混蛋,又鬧什麼妖?」
「芳子,是我,你漢子楊遠。」
「你回來了?」芳子直接開始撒嬌,「老公,想死我了,先回家,我要睡你。」
「這次回來咱公母倆就有機會睡了,不急,先到四哥這里來吃飯。」
「你還好意思去人家四哥那里呀,我听林武說了,你這個雜碎……」
「誰他媽雜碎?」一提雜碎這兩個字我就煩躁,「你到底來不來?不來拉倒。」
那邊直接掛了電話,我以為她生氣了,轉念一想,不可能,她是在跟我撒嬌呢。我關了手機,沖胡四一笑︰「四哥,一會兒芳子要來,你可千萬別提那天那事兒了,我臉上掛不住……」胡四說聲「不看二子面上,我今天非讓你下不來台不可」,拉著我弟弟怏怏地走進門去。吳振明好象知道我跟胡四發生的故事,沖我一吐舌頭︰「真倆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