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寒冷的冬天來了.因為我的酒店以火鍋為主,冬天到了,生意也好了起來,一天得有三萬塊錢的進帳。我給大家都漲了工資,大家干起活兒來也格外賣力。鄭老二經常念叨,跟著遠哥就是爽,不用打打殺殺的,賺錢還多,從今往後我鄭老二改邪歸正了,我要當個正經人。劉猛受了鄭老二的感染,一門心思地跟著鄭老二學廚師,準備明年參加資格考試,也要當個大廚。我把「滾」青面獸的那二十萬給了金高,金高回威海把房子買下來了,剩了六萬,死活不要,我以二子的名義存了起來,準備明年開春把喜事給他辦了。長法終于回來了,這小子還是那個德行,一回來就召集蝦米他們開會,準備東山再起。我讓他來了一趟,模稜兩可地表達了讓他繼續為我出力的意思,長法很聰明,胸脯拍得啪啪響,遠哥,我長法就是你的一塊磚,哪里需要你就把我往哪里搬。我問他最近有什麼困難,長法朗聲說,什麼困難也沒有,我光棍一根,帶領弟兄們重新開始,不遠的將來,什麼就都有了。我對他說,你最好自己找點兒事情做,不然會很空虛的。長法說,我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在鄭州開飯店連本錢都賠進去了。我說,你可以這樣,開個小吃部,本來你的兄弟就得找地方喝酒,這樣就不用去別的地方了,哪個兄弟請客,讓他照樣結帳,再一個就是,你不是經常「詐厲」大款們嗎?逼著他們到你店里消費就是了。長法想了一陣,嘿嘿笑了,好,這個辦法好。
常青回來了。那天我正在辦公室里跟鳳三談工程的事兒,鳳三又給了我十萬塊錢,說,年底工程就結算了,你的提成應該是三十萬,到年底我再給你十萬,這事兒就結束了。我用錢煽了他的臉一下︰「老家伙,玩兒腦子?」
鳳三模著臉,像個漢奸那樣笑︰「嘿嘿,什麼事兒也瞞不了你呀……兄弟,你得理解我,我是個商人,商人惟利是圖嘛。你從中間拿走了一部分錢,我這心里不平衡不是?後面的工程是我自己跟老魏談的……沒想到你這麼快就知道了。」我說,你想想,我跟老魏是什麼關系?沒有我你攬個**工程。這樣吧,老魏吃了你不少回扣,他也不好意思跟你提這事兒,我也不跟你胡攪蠻纏,公道價,百分之五的提成怎麼樣?鳳三連連點頭︰「沒問題,以結算發票為依據。」這里面肯定有貓膩,我不懂,反正有我的錢就可以,我說︰「就這麼定了,少跟我玩腦子啊,我有人。」
鳳三趕緊轉話題,說他應該感激我,前幾天大瀾出來了,帶著幾個兄弟在他那里混吃混喝不給錢,他一提這個酒店有我的股份,大瀾再也沒敢去。我笑道,看出我的威力來了吧?不講是個大瀾,再猛的主兒,一听大爺我的名字就得滾蛋。鳳三說,那也不一定,大瀾新跟了一個老大,外號叫南韓,剛出道兒,絕對牛,連湯勇都讓著他,他帶人在湯勇的工地上鬧事兒,湯勇還請他吃飯。我問,他多大了?鳳三說,大約有二十一二歲吧,精瘦精瘦的,跟胡四年輕的時候差不多,人家從來沒進去過,要不干起事兒來就沒有個懼怕嘛,他帶的幾個「兩勞」兄弟全服服帖貼听他的,都挺猛的,听說胡東也是他的手下呢。我想起來了,「滾」青面獸的那天,胡東拎著一把砍刀出去幫人打架,就是幫的這個人。我和金高回飯店的時候,胡東剛回來,我把他喊到辦公室,問他,你剛才干什麼去了?胡東說,我一個哥們兒叫韓永康,跟西區剛混起來的牟春在港灣碼頭約仗,他過去幫了個忙。我說,以後咱們的人不要隨便出去幫人家扎架子,這樣對咱們的形象不好。胡東說,遠哥,我這也是為咱們爭光啊,韓永康那麼猛的一個人,我去幫他,就等于你去幫他,在他的兄弟們之間「造」了多好的名聲啊。這個混蛋的腦子跟二十年前的人差不多,我跟他說不進去,批評他幾句,讓他走了。看來這個外號叫南韓的一定就是韓永康了,有機會得認識一下,這種**有利用價值。
正閑聊著,外面有人敲門,我讓鳳三過去把門打開,常青微笑著站在門口︰「哥哥,我來報到啦。」
一見到常青我就想起了小杰,心頭一熱,跳過去把他拉了進來︰「媽的,你怎麼才來見我?」
常青側臉瞥了鳳三一眼,連個招呼都沒打。鳳三想上前握手,見常青不理他,訕笑著退到了一邊。
我跟常青來回的擁抱,狂笑不止,鳳三一見這個場面,知趣地掩門走了。
常青坐下,點了一根煙解釋說,去年跟關凱在後海開了一仗,他死了一個兄弟,盡管殺人的抓起來了,可是警察還得羅嗦他。沒有辦法,他出去躲了一陣。風聲剛停下,關凱又派人到處「模」他,他一怒之下,設了個「口子」,抓了關凱派去的一個人,剁掉了他的一只手,就又跑了。事兒剛消停下,就來見我了。我問,警察不抓你了嗎?常青說,我找了個頂包的,人進去沒幾天就放了,你別問了,里面很多事情。說到關凱,常青咬牙切齒地說︰「這個**操的該死了,當年我那麼幫他,幾乎給他做了小弟,他整天跟我拿‘怕頭’。有一次我開槍打了湯勇的一個伙計,他不但不幫我壓事兒,還跑到湯勇那里低三下四地說要處理我,這還不算,我幫他賺了那麼多錢,甚至在他的指示下打了小廣,這個混蛋連一點兒表示都沒有,拿我當‘迷漢’對待。我不砸他砸誰?當年我就說了,拿下關凱的地盤給遠哥留著……哈哈,現在好了,他所有的生意都成了我常青的了。遠哥,盛大夜總會是我的,那就是給你準備的……」
我打斷他道︰「我對這一行不感興趣,心意我領了,你好好在那里經營著吧。」
常青沉吟了一陣,開口說︰「要不這樣,盛大夜總會掛你的名字,年底給你分紅。」
這也太俗了,我搖了搖頭︰「沒有必要,你可以對外說,那里有我的股份,分紅就免了。」
常青掏出一張支票遞給我︰「遠哥,這是你的,里面有杰哥給你的一萬,那五萬是我給你的,算是給你接風。」
我把支票給他丟了回去︰「這錢我不能要,你也不是個富裕的,等我需要了再跟你要。」
常青有些不自在,站起來,拉開我的抽屜,硬把支票塞了進去︰「看得起我你就收下。」
既然這樣,我就不再推辭了,打個哈哈道︰「這事兒顛倒了,當哥哥的厚著臉皮拿當弟弟的錢。」常青說︰「遠哥這麼說話真沒有風度,當弟弟的本來就應該孝敬當哥哥的。我真懷念咱們以前的那種關系,那時候多好?遠哥對待我跟對待自己的親弟弟似的,從來不說客氣話……呵,也許是我長大了,想得多了吧,反正我覺得遠哥你不如以前對我那麼親熱了。」他說得還真是那麼回事兒,這可能是因為我听了胡四關于他的一些議論吧,我尷尬地晃了晃腦袋︰「別這麼說,你是我楊遠在市場那幫兄弟里面最老的兄弟……」常青一下子激動起來︰「對,我一听你說這個,心就撲騰撲騰跳……當年我投奔杰哥,杰哥怕你不願意收留我,一直瞞著你給我發工資,我也以為我這這樣的小孩你不會重視我,曾經千方百計地想找個機會表現表現,後來……遠哥,‘黑’孫朝陽那次事兒我知道了,咱們不提它了。再後來我制服了長法,跟著杰哥走南闖北地流lang,」說到這里,常青的眼神黯淡下來,「杰哥找過我了……我挨了他的打。」
我的心一凜︰「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常青不說話,用雙手使勁地揪頭發,揪一下甩一下手,沙發上滿是他揪下來的頭發。
我起身給他倒了一杯威士忌,拿過他的手,給他放到手里︰「別難過,喝點兒酒控制控制情緒。」
常青一口把酒干了,長嘆了一口氣︰「我真沒想到杰哥會出手打我……」
常青說,他躲事兒躲在長沙,他手下的一個服務生在那兒有親戚。大約上個月中旬的一個傍晚,他出門吃飯,剛回家就看見小杰坐在他租的房子里的沙發上。常青一下子愣住了,想不到能在這里踫上小杰,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小杰也不說話,看著他只是笑。兩個人傻笑了一陣,常青問他是怎麼找到這里來的?小杰說,我想找就能找得到。隨便聊了幾句,小杰突然問,你是不是幫鳳三攪和過胡四的生意?常青想解釋,小杰不讓他說話,只是問他,有沒有這事兒?常青點了點頭。小杰驀然色變,一腳把他踢倒了,沒頭沒臉地踹他。常青很委屈,但是也不敢反抗,就那麼任他踢。小杰踢累了,告訴他,你知道蝴蝶跟胡四是什麼關系?你折騰胡四跟折騰蝴蝶一樣。常青說,胡四把二子打了。小杰說,這事兒我知道,不關胡四的事兒,我打你一是因為你折騰胡四,二是因為你犯了江湖上的規矩,朋友的女人不能隨便動。說完了,想走。常青不讓他走,說,你把戒指給了胡四,我這條命就掌握在胡四的手里了,能不能給我要回來?小杰說,我之所以那麼做,就是防備你亂來,胡四那個人我了解他,只要你不去戳弄他,他是不會害你的。常青說,我不去戳弄他了,但是戒指在他手里,我這心里不塌實。小杰說,混江湖的沒有一個塌實的,想塌實就跟我一樣,出來流lang。常青說,要不我繼續跟著你。小杰扯身就走,你不具備這樣的素質。常青愣了半晌。
原來是這樣,看來這個戒指里面一定有很大的內幕,我笑道︰「別記恨你杰哥,他就是那個品種。」
常青漠然搖了搖頭︰「我理解他,換了別人,那天我死定了。」
我說︰「我的理解是,你折騰胡四的確不對,我跟胡四關系這麼好,小杰跟我的關系又……」
常青表情痛苦地搖了搖手︰「別說了哥哥,我明白,我太鹵莽了……這事兒沒法提了。」
一牽扯到女人就不好辦,這個道理誰都知道,我笑了笑︰「算了,以後咱都不要提這事兒了。」
悶了一陣,常青說︰「估計四哥都跟你說了我跟他發生的事情,唉,誰能理解我?那個女的對我太好了,四哥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動機又不是那麼純……反正在這件事情上我沒有錯。剛才對你說到戒指,想必四哥也能告訴你這事兒。我跟杰哥一起搶了一個金鋪……你明白了?杰哥現在亡命天涯,他什麼都不怕。我呢?這事兒要是一出,我就沒命了。杰哥在這個問題上也太……遠哥,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說這話了。反正這世上我只敬佩兩個人,你、杰哥,盡管他在這件事情上做得讓我有些恨他,可是我喜歡他的性格。唉,現在我也完蛋了,我開始理解小廣的心情了,這個世道只要你停止了一步,就永遠也攆不上去了……我現在唯一的打算就是趕緊跟關凱做個了斷,好好過我的日子。」
「呵,想法很好,以前我也曾經這麼想過,可是現實嗎?小廣就是個例子,咱們過不得平靜日子了。」
「我不相信,」常青伸過酒杯讓我給他倒酒,「這要看手段和自己的克制力,掃清了障礙,照樣過上好日子。」
「這個我贊同,可是你掃得清嗎?就算你掃得清,什麼過程?不留一點後患?」
「我沒仔細想這個問題,反正不能等死,必須趕在對手出拳之前先打懵了他,這跟拳擊是一個道理。」
「操,常青啊,你想得太簡單了……」我苦笑道,「得,你自己酌量著來吧,有些事情別人不好插言。」
常青嘆了一口氣,猛然把手一揮︰「去他媽的吧,不管了。遠哥,我要喝酒!听說金哥也在這里,我很想他,我要請兩位大哥好好喝一場。媽的,好幾年沒喝個痛快酒了。」我給金高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常青來了,讓他馬上安排酒桌,一會兒我們就下去。金高高興得大叫︰「好,**媽的,這個混蛋終于顯相了,我馬上安排。」常青又開始激動,在房間里來回走動︰「回家就是好啊,見著大哥們就是他媽的親……不像在外面,沒有一個認識的……」
我拉他坐下,問他跟小廣到底怎麼了?常青說,還不是讓關凱這個雜碎給攪和的?本來我跟小廣沒有什麼,就是有點兒瞧不起他,那天一起喝酒,小廣喝大了,說我是個吃屎的孩子,我倒沒往心里去。關凱在旁邊調弄事兒,三說兩說我就上火了,用酒瓶子砸了小廣,小廣躺在地上讓健平給他去廚房拿把刀,說要殺了我,我氣糊涂了,用槍把子把他砸昏了。後來小廣也沒找我,這事兒就算完了。那天我在路上踫見小廣,問小廣見沒見著關凱,小廣不說正經話,拿胡四嚇唬我,我撂了個話,我說胡四算個**……那時候我正跟鳳三一起折騰胡四,這話就那麼說了。再後來我給小廣道歉,小廣不理我。我听說關凱回來了,住在小廣家里,我打算這幾天就去抓關凱,一次性弄挺了他。
「注意手段,千萬別把自己弄進去,進去了就徹底完蛋了,再想爬起來,幾乎是不可能了。」
「不會出事兒的,我這幾年跟杰哥學了不少手段,你放心……就算是進去了,我也不怕,我學你……」
「學我什麼?學我低著頭走路?操,你知道我受了多少委屈?李俊海到現在還壓著我。」
「今天我來就是想跟你商量這事兒,你說,我常青在這事兒上能幫你什麼忙?」
「現在還不需要,」我拉著他往外走,「先下去喝酒,喝完了我跟你商量。」
剛走到樓梯口,迎面踫上了胡東。胡東氣喘吁吁地站住了︰「遠哥,我給你攬了一筆大買賣,回辦公室我告訴你。」轉頭一瞅常青,猛地一愣︰「青哥,怎麼是你呀,好家伙,五六年沒見著你了,也是剛出來的?」常青的臉一下子變成了豬肝色,抬手扣住胡東的脖子, 地一聲將他頂在樓道的牆上︰「你說什麼?」胡東懵了,扎煞著手看我︰「遠哥,青哥怎麼了?我沒說什麼呀。」我拉開常青,拍了拍胡東的臉︰「以後說話注意點兒,別提什麼出來進去的。」
「好嘛,這還錯了……」胡東模著被掐紅了的脖子,蔫蔫地嘟囔道,「這也忒講究了吧。」
「要過年了,不吉利的話最好別說,」我推了常青一把,「你先下去等著我。胡東,攬了個什麼買賣?」
「哥哥,發財的機會到了,膘子兵今天晚上在雲霄閣交易白粉……」
「我知道了,」一听這個,我的頭嗡地大了,「我不干這種事兒,你也不許攙和,干活去吧。」
「遠哥,有逼不操,大逆不道啊,」胡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這事兒我連南韓都沒舍得告訴,你听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