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一根指頭豎在嘴上噓了一聲,示意常青接電話.常青沉了一下臉︰「大康嗎?是我,找我有事兒嗎?我過不去,在外面辦事兒呢,有話你就說……」我把耳朵靠到常青的手機上,听見一個很年輕的聲音︰「青哥,也沒有什麼大事兒,我找了你好幾個月,想跟你談談關凱的事情,誰知道你出去了這麼長時間?」頓了頓,似乎是想听听常青能說什麼,常青不說話,他哈哈了兩聲,「青哥可真能沉得住氣……好,干脆跟你說實話吧。我出了點事兒,可能你也听說了,我跟牟春打了一架,傷了不少人,警察在抓我,我在外面躲著……牟春我不準備饒了他,可是現在我沒有辦法收拾他,他爹那頭厲害啊。那天我去找他談判,想麻痹他一下,他狂得要命,當著我的面給蝴蝶打電話,說要殺了蝴蝶……你說這個混蛋這不是不要命了嗎?我是這麼想的,不是你跟蝴蝶是鐵哥們兒嗎?我想通過你認識一下蝴蝶,跟他聯手砸挺了牟春……我打听過了,蝴蝶跟大海是把兄弟,大海跟牟春他爸爸不是一般的關系,這樣即便是出了什麼事兒也可以通過大海把事兒壓一壓……」常青說︰「既然你知道關系這麼復雜,蝴蝶會幫你嗎?他不‘膘’。」南韓急了︰「誰不了解蝴蝶的脾氣?十多年前小廣說了句狂話他就把人差點兒砍死……」常青曖昧地瞅了我一眼,裝做豁然明白的意思︰「這倒也是,抽時間我去找找他,你先別聲張這事兒。」南韓的口氣一下子放松下來︰「有青哥幫我搭橋我就放心了……青哥,得抓緊時間啊,時間長了我怕警察把我抓進去,得趕緊砸服了牟春,讓他老實。」
常青唔了一聲,掛了電話,沖我嘿嘿笑了起來︰「好玩兒吧?剛混的小孩兒都這樣,沒有腦子。」
這腦子也可以啊,我在十七八歲的時候哪知道借助別人的力量?我搖頭笑了笑︰「他的腦子不賴啊。」
常青撇了撇嘴︰「不賴個屁,連李俊海跟你的關系他都沒弄清楚。」
這都是李俊海放的煙幕彈,他怎麼會把自己辦的丑事兒讓大家都知道呢?
我微微一笑,正色道︰「這事兒你是怎麼打算的?」
常青想都沒想︰「不用打算,背手撒尿,不理**,讓他們倆拼,拼到一定時候再說。」
「蝴蝶,我給你出個點子,」董啟祥往我這邊湊了湊,「你完全可以這麼辦,讓常青告訴南韓,說你準備砸牟春,南韓一听說你要出馬,一定壯了膽。這期間我去找牟春,對他說蝴蝶準備跟你交朋友,這個期間你按兵不動,就跟什麼也沒發生一樣。這倆小子都吃了定心丸,就準備再次開仗了。下次開仗,不管是什麼結局,估計南韓肯定不敢在外面露頭,但是也不可能放棄,一般會使一些比如‘背死狗’之類的陰招兒,牟春的日子就開始不好過了,這時候你就可以找南韓了,小孩兒好糊弄,剛開始可以許諾幫他收拾牟春,幾招過後,告訴他有難度,然後就給他分析‘時局’,這小子一般會放棄,加上常青在旁邊一敲邊鼓,他一般會想跟牟春講和。在這之前,我對牟春說你已經替他壓住了南韓,他一定會心存感激,到時候這個公子哥就成了你的人。通過他結識他爹才是目的,他爹有這樣的兒子一定不難攻破,只要他成了你的俘虜,一切就都好辦了……但是一定要舍得花錢,比李俊海要大手才行,最終讓李俊海從牟春他爹那里滾蛋,讓這個老**為你服務,然後再通過他結交更多、更管用的人物,那時候,嘿嘿……」董啟祥沖天花板翻了一個優質白眼,「這個我就不用再說了吧?港台那些最有錢的人,哪個不是這麼起來的?錢,暫時我可以幫你。」
「這不叫幫,這叫共同投資,」林武說,「拿下老牟,大家都有好處,這資我也投。」
「林子說話老是這麼直接,操,」董啟祥訕笑道,「你說的對,我就是這麼個意思。」
「你的腦子這不是不糊涂?」金高腆著臉說,「前幾天你還說剛出來發蒙呢。」
「這樣的事情能糊涂嗎?這跟混監獄是一個道理,我還不是吹,在監獄里,你們哪個比我的腦子大?」
「就這麼定了,」我舒了一口氣,「看我的,三個月不拿下老牟,我他媽自殺。」
「干杯!」大家哄堂大笑。
這酒喝的很痛快,五個人里面,除了我和常青的酒量差點兒以外,那三個家伙都是一箱啤酒的量,把酒當成了水,灌得跟抽水機似的。董啟祥喝到將近一箱的時候不喝了︰「我要控制喝酒了,說實話,酒是個好東西,可是喝多了容易失控,像咱們這種人,一失控就什麼問題都可能出,尤其是我在那種場合……湯勇為什麼把自己的一根指頭剁去了?就是因為喝酒,他給自己發了毒誓,永遠不喝酒了。連小廣都很注意了,因為喝酒他得了個外號——杜拉克,他自己解釋說這是句俄語,就是咱們說的‘酒膘子’的意思……林武你也要注意一點兒了,昨天你都干了些什麼呀。」
「我干了什麼?操,不就是砸了幾個‘迷漢’嘛,」林武的臉紅了一下,「不喝酒我也照樣砸。」
「不喝酒你要是砸的話,那絕對是個神經病。」董啟祥哼了一聲。
「砸誰了又?」金高問。
「你不認識,是大瀾,蝴蝶認識……」董啟祥說,「對了,鳳三沒找你?大瀾經常去‘滾’鳳三。」
「找過我,鳳三一提我,他再也沒敢去。」
「他不敢去找鳳三了,開始找胡四了,」董啟祥笑道,「這真是個雞腦子,記吃不記打。」
「操,那可真是個‘迷漢’,」林武說,「老四也軟和,‘滾’一把就行了,第二把還伺候他。」
林武說,上個月大瀾帶著幾個兄弟去了胡四飯店,胡四正好在那里,還很高興,拉著大瀾好一頓敘舊。大瀾跟到了自己家一樣,點上菜一陣猛吃猛喝,花了三千多,完了裝喝大了,帳也沒結就走了。胡四說起這事兒也沒感覺怎麼的,說,無所謂,不就是一頓飯嘛。你想想,老四外號叫土財主,他能不往心里去?過了幾天大瀾又去了,這次帶的人更多,挑了個最好的單間,又是一頓猛吃猛喝,還是不結帳走了。胡四回來一看,惱了,對吧台上說,以後這個冒充我牢友的伙計再來,讓他結帳,連前面的一起結。昨天中午,大瀾又帶著他那幫兄弟去了。因為胡四旅游去了,王慧就給董啟祥打了個電話,董啟祥跟林武正在林武的飯店里喝酒喝到興奮處,對王慧說,讓他結帳,他不結的話再給我打電話。那幫家伙從中午一直喝到晚上九點多,王慧忍不住進去問他們誰結帳,大瀾的一個兄弟抬手就打。王慧哭著給董啟祥打了一個電話,董啟祥開車拉著林武就走。到了飯店,那幫家伙還在喝,董啟祥和林武就推門進去了。大瀾一看是董啟祥,有點兒懵︰「祥哥,你怎麼來了,我沒叫你啊。」董啟祥說︰「大瀾你真不夠意思,胡四這麼讓著你,你怎麼還來?」大瀾說︰「我跟胡四是哥們兒啊,再說我又不是不給他錢。」董啟祥說︰「這個我不管,你走吧,以後別再來了。」大瀾的幾個兄弟可真夠「迷漢」的,上來拉董啟祥,祥哥祥哥,坐下再喝點兒。董啟祥想揍他們,一猶豫,管怎麼跟大瀾在一起勞改過,甩開他們就走了。林武說︰「趕緊滾蛋啊,不然可真不好看了。」大瀾不認識林武,抓起一把酒瓶子就摔了過來,林武直接下手了,七八個人全躺在地上,有的裝死,有的裝暈,只有大瀾還在叫罵,林武把他的一條胳膊放在凳子腿上,一抬腳——喀嚓。警察來了,林武把情況一說,警察走了,管都沒管。
「這事兒辦得對啊,」我說,「大瀾這麼個弄法,不那樣辦他,那才叫‘迷漢’呢。」
「咳,你懂什麼?要辦也得在外面辦啊,在店里那不是砸買賣?哪個地方辦不了他?比如半路截他……」
「這個我沒錯,」林武忿忿地說,「在外面他記不著,就得當場辦他。」
「你倒是痛快了,胡四又攤上饑荒了,知道昨天警察為什麼不抓你嗎?你這個豬腦子……」
「都像你這樣玩腦子大家就等著受欺負吧,打也打了,愛誰誰。」林武把臉拉成了絲瓜。
董啟祥斜眼乜了他一下︰「操,什麼人嘛……好好好,你對了,哪天你再喝多了,也照這個樣揍我一頓,」突然模著下巴笑了,「那我就讓胡四徹底攤上,我住在醫院里一輩子不出來了,哈哈哈哈,讓這個土財主吐血而亡。」
林武也笑了︰「別罵人家土財主了,在逼上,這個家伙舍得花錢呢,這次這個妞他花了多少?嚇死你。」
董啟祥說︰「估計不能少了,這樣的事情他從來不告訴我。」
林武說︰「他把寶馬開走了吧?你猜怎麼了?給那個女的了,還答應人家,過幾天給他買輛跑車。」
胡四這小子可真有錢,我訕訕地問︰「四哥的生意可是做大啦。」
林武嘆口氣道︰「也有苦衷啊……為幾個樓座這幾天又跟周天明接上火了,老周正聯絡湯勇呢。」
「胡四干上房地產了?」這我還真不知道,隱約記得在監獄胡四去看我的時候提過他準備開發河東靠近濱河的那幾塊地,在那里建個什麼小區,批文都下來了。當時我也沒往心里去,覺得他在吹牛,你有那麼大的勢力嘛,現在看來這是真的,不然胡四不會那麼有錢,那麼好的車說送人就送人,依照他那個土財主脾氣,那得多少錢撐著他啊。
「干了好幾年了,」董啟祥說,「這個小子偷著胖,連我都不敢相信呢。你說這才幾年,這小子就成了個巨款了,世事造英雄啊……好時候全讓他給趕上了。」金高插話說︰「不關這個事兒,世事再好也得憑這個,」金高指了指腦子,「這個不跟趟,什麼也拉倒,你就說我吧,當年我服過誰?可現在呢?操,跟個‘迷漢’一樣……想起來我就來氣,你說李雜碎那麼個雜碎玩意兒,他都混得比我好,這不就是腦子的問題嗎?所以呀……沒有什麼所以,他娘的,我要砸死他。」林武笑了︰「大金我發現你這腦子連我都不如了,說話都叫人听不明白,你這是吃醋呢,還是發牢騷?」
董啟祥壓了壓手︰「別說這些沒用的了,听我說哥兒幾個,」清清嗓子,正色道,「論腦子,咱們幾個全他媽到了,現在咱們缺乏的就是資金。當然了,跟那些比咱們差的比起來,咱們也是大款,可是跟人家老四、湯勇他們比起來呢?咱們整個是一群‘迷漢’……我說這話的意思大家別理解錯了,我沒有把胡四列在圈外的意思,我的夜總會還是胡四給我的呢。我的意思是,咱們哥兒幾個必須混得更好,起碼要混到胡四那個檔次,我不是說在江湖上的地位,我是說在整個社會上的地位。那樣咱們的關系才能永遠保持下去,不然逐漸就會跟他們拉開距離,盡管有以前的關系支撐著,但是總歸不得勁,誰也不能拉巴你一輩子……說說我的打算啊,咱們成立一個自己的幫會,跟台灣的竹聯幫、香港的三合會、新義安一樣,這樣才能有更好的發展。這個想法我告訴過胡四,胡四答應了……本來我想等想法成熟了再告訴大家,今天既然咱們談到這里了,我干脆先說了吧,」把頭轉向常青,「我說句實話,常青你別不願意听啊……」
常青的臉漲成了雞冠子,早已熱血沸騰︰「祥哥,你說,你把我列在圈子里,我已經很感激了。」
董啟祥淺笑一聲,模了模常青的臉︰「好兄弟,那我就說……」
林武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似乎不想把常青列在圈子里︰「祥哥喝多了吧?」
董啟祥轉回頭來,哈哈一笑︰「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呆會兒我再跟你說……常青,在說你之前,我先談談小杰。小杰是我在社會上認識、入監隊深交的朋友,比蝴蝶認識的還早。我跟他的關系應該說在座的除了蝴蝶,沒人可以跟我比。以前我不認識你,總覺得你是個孩子,你跟胡四那事兒出了以後,我想替胡四出這口氣……我辦事兒很認真,也很穩妥,在出手之前必須先了解對手。我就去打听你,結果使我大吃一驚,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我年輕的時候,呵呵,小杰年輕的時候也這樣……我可以明確告訴你,盡管我找不到小杰,小杰也不可能來找我,可是我跟他通過電話,在電話里我們談論過你,小杰就說了一個字,好。所以,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我覺得咱們兩個人早晚會走到一起。當我有了成立幫會這個想法以後,除了蝴蝶他們,我第一個就想到了你——常青。前面的是好話,後面的我要說啦……你呢,不是沒有毛病,具體是什麼毛病我想我不說你也知道,這是一。二呢,你有些消沉,這一點你跟以前的小廣有些類似,這是混社會的大忌,要知道,只要是踏上了這條路就沒有退路了,往後一縮就是一個死。有個成語叫愈挫愈勇,受了一點兒打擊就退縮,那不是咱們這路人應該干的。我看到你不是那樣的人我才找你,不少當年比你猛的人我不找他們,為什麼?我看到他們沒有前途,進一步退三步,比如陳廣勝……說了這麼多你應該明白了吧?」
「我明白,」常青使勁咽了一口唾沫,「祥哥,繼續說。」
「好了,不管你同不同意我的意思,我先把我的打算跟大家露個底兒。林武,該說你了。」
「你還是別說我了吧,我也明白了,你繼續說你的。」
「不想听了?不想听我也得說,你林武太莽撞了,莽撞到有些發狂了,這就是我對你的看法……」
「操,我還以為你要說我什麼呢,就這麼點兒?好,我改。」
董啟祥笑了笑,把下巴一仰︰「不是我龍祥在你面前裝大哥,你的確有這個毛病,而且你還瞧不起人,比如你剛才對常青的舉動,當然,這可能與胡四也有關系……在這點上胡四就比你大氣得多,剛開始的時候他也很惱火,可是現在他根本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這就叫素質,什麼素質?大哥素質,盡管他看上去有些軟弱,其實他才是真正的好漢。看過水滸吧?宋江就是這種素質,貌似軟弱,其實強悍。但是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他不是咱們這個幫會的大哥,咱們一旦成立了幫會,就要區別于港台的那些幫會,要獨創一條路子。我研究過日本的山口組和意大利的黑手黨,他們才是成熟的黑幫……說句狂話,他們的體系類似于***的組織,有個老大,但這個老大沒有絕對的權利,權利在中心階層,老大不得人心了,可以把他拉下來,是死是活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這還不是狠話,事在人為……」
「我的老天,你說得也太懸乎了吧?」我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有點兒模不著頭腦的感覺。
「操,你終于說話了,」董啟祥模了模我的手,「這就證明你听進去了,好,你的想法呢?」
「我還沒听明白你說這一大套是什麼意思呢,談什麼想法?」
「還不夠明白?」董啟祥瞪大了眼楮,「‘點憨’是吧?這可不是你的脾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