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吃東西,我不理在一旁嘮嘮叨叨的金高了,端起盤子就往嘴里扒拉已經涼了的菜.金高走起路來喀喀響,一條腿像是綁了一只沉重的沙袋子,我抹抹嘴,沖他笑了笑︰「大金,不管怎麼說,咱們這已經是初戰告捷了。」
「是啊,李俊海即便是逃過這一劫,元氣也大傷了,很可能下一步就開始連你都懷疑了……」
「他懷疑不到我的頭上來的,我安排得天衣無縫,要懷疑他只能懷疑他們內部的人。」
「那就更好了,依這個雜碎的一貫做法,他又要開始大清洗了。」
「我就等著他走這一步呢,到時候咱們乘虛而入,給他來個釜底抽薪,拿下他指日可待。」
金高靠在辦公桌上沉默了一陣,哈哈笑了︰「其實拿下他也挺容易的,剛出來的那陣還到處培植勢力呢,這不,到現在一個也沒用得上,管用的全是‘間諜’。哈哈,我真佩服老七和那五這兩個人,簡直無孔不入……」我指了指他,讓他住口︰「也有失敗的時候,比如春明,剛才我突然又懷疑起來,我總是感覺春明出事兒了。當初我讓春明接觸劉三,是通過劉三的大舅子,劉三的大舅子跟咱們店里的一個廚師關系很鐵,如果劉三稍加注意就會發現這里面有什麼貓膩……劉三十幾年前跟我一起在看守所呆過一陣,我還算是比較了解他,這個人盡管心理陰暗,但是很會來事兒。你就說當年吧,當年在看守所他是林武的一條狗,我剛進去那天林武‘審’我,他很會看林武的臉色,可能是因為我的眼神有些毛楞,他把我的鼻子打破了。後來我成了那個號里的老大,這小子直接不跟林武了,成了我的狗。李俊海在勞教所的時候,他也在那里,又成了李俊海的狗,甚至利用經常出來的機會,偽裝成我,幫李俊海‘戳弄’小廣,讓小廣誤會我……廢話不說了,現在他鐵了心當李俊海的狗,因為什麼?他知道他當不成我的狗了,他一定知道我在里面接觸過金成哲了,還因為他砍過你。而李俊海這一陣不太理會他,也許是他想通過綁架春明來重新取得李俊海的信任……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這事兒弄不好連李俊海都不知道,他想通過春明得到關于我的一些內幕。」
「我听得有些糊涂,」金高晃了一下腦袋,「當初就應該‘辦’他,現在說什麼也晚了。」
「後悔的話就不要說了,你說我應該不應該給李俊海打個電話?」
「你腦子進水了?」金高猛拍了一下桌子,「在這個節骨眼上給他打電話,你就不怕引起他的懷疑?」
我想了想,忽地站了起來︰「你說錯啦,正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才應該給他打電話……」我撲到辦公桌上,迅速撥通了李俊海的手機,響了沒幾下,李俊海就回了電話,聲音相當沉穩︰「蝴蝶,又想我了?呵呵,難得你主動給我打電話,有事兒嗎?」我穩定了一下情緒,微笑道︰「你這個當哥哥的怎麼用這種口氣跟弟弟說話?呵呵,有點事兒,二子準備元旦結婚,你當大哥的要來參加婚禮啊。」李俊海哈哈笑了︰「這事兒我听說了,就等你的通知呢……我還以為你不會通知我呢,哈,看來我想多了,咱哥兒倆還是好兄弟。」我陪他笑了幾聲,換了一種嚴肅的口氣說︰「俊海,有件事情本來我不想麻煩你,可是我想來想去,不麻煩你不行了。是這樣,我一個**明的兄弟被劉三喊出去喝酒,從中午就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電話也關機了。我這個兄弟是個火暴脾氣,我怕他跟劉三有什麼言差語錯,‘將將’起來……你是知道的,你我之間有些不好的傳言,他們為了各自的大哥……」李俊海爽朗地笑了︰「你別羅嗦了,哈哈,不會的,不會的,劉三這個混蛋現在跟我不是一條線上的人了,他怎麼可能為了我去找春明的麻煩呢?放心,一會兒我就派人去找他,讓他把春明給你送回去……蝴蝶,我真佩服你,對待手下跟對待自己的親兄弟似的。」
「別表揚我,」我舒了一口氣,「那我就听你的電話。」
「好,掛了吧……」李俊海頓了頓,「還有,二子結婚那天我當主婚人行不行?」
「咳,你怎麼不早說?這活兒讓胡四給搶去了。」
「得,還是我不夠資格,」李俊海悻悻地說,「看來我這個當哥哥的在你的眼里什麼也不是啊。」
「哪能這麼說話呢?你永遠是我的大哥,沒別的事兒了吧?」
「沒事兒了,掛了吧,我馬上給你聯系劉三。」
掛了電話,我沖金高一笑︰「看樣子李俊海不知道這事兒。」金高剛才一直在听,推了我一把︰「不是我說你的,你太容易相信人了,就他這麼幾句話就把你給俘虜了?好好想想,當年他‘掂對’你的時候,哪一次不是像這樣裝得人模狗樣的?別相信他,這個雜碎會裝著呢……你再給春明打個電話看看,萬一是咱們誤會了呢?還不得讓李雜碎笑話死?」我邊撥春明的手機邊說︰「你太小瞧我了,我給他打這個電話,一半是找春明,一半是給他放個煙幕彈。」
春明的手機還在關著,接著撥劉三的手機,照樣關著,我的心又懸了起來。
花子回來了,凍得直跺腳︰「下雪了,外面可真冷啊……完事兒了,警察抓了兩個人,听說是流竄犯。」
我又詳細問了問當時的情況,跟我想象的差不多,警察動作很迅速,上去就把人抓了下來。
「遠哥,你怎麼對這事兒這麼上緊?是不是關于李雜碎的事情?」花子問。
「就是,我得到了一個消息,警察要去抓一個叫恭松的,據說這個恭松是李俊海的人。」
「對,有這麼個人,」花子揀起一塊牛肉填進嘴里,「看樣子這小子‘作’得不輕,去了二十多個特警呢。」
「好了,你先下去吧,這事兒別對別人說。」
花子搓了兩下手︰「剛才在路上踫見小廣了,小廣好象被什麼人追,拉著一個大個子貼著牆根跑,一眨眼就沒影了。」我揮了揮手︰「知道了,你忙去吧,你寫字漂亮,幫天順寫請貼,拉夜也得給我趕出來。」春明回來灌了一陣啤酒,哈著嘴出去了。我沖金高攤了攤手︰「听見了吧?常青這個混蛋到底還是動手了。」金高笑了︰「動手好啊,早就應該動手了。看樣子沒把小廣怎麼著,他還能跑呢,哈哈。」我搖著頭撥了常青的電話,常青的聲音很沉悶︰「是遠哥嗎?我派人抓關凱,讓他給跑了,我的一個兄弟受傷了……不跟你解釋了,我得趕緊送他去醫院,一會兒給你電話。」我說聲「注意保護自己」,掛了電話。悶頭想了一會兒,我撥通了小廣的手機,開著機,不接,撥了幾次還是不接。干脆不撥了,他娘的,讓你別攙和這事兒,你偏不听,這下子來事兒了吧?活該!我估計這次的事情不能小了,常青的兄弟受了傷,常青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一定會報復,小廣繼續這麼攙和下去,弄不好連他一起捎著。
金高在一旁悶聲問︰「剛才常青說什麼?」
我說︰「他沒抓到關凱,讓他跑了,還傷了他一個兄弟。」
金高瞪大了眼楮︰「真的?好嘛,這下子利索了,關凱這個年不用過了。」
我說︰「難說,關凱‘設計’常青不是一會半會了,他敢于出手傷人,就證明他有這個魄力跟常青斗。」
金高哧了一下鼻子︰「斗?他拿什麼跟常青斗?我敢說,不出三天他就得完蛋。」
我搖了搖頭︰「別管這事兒了,一會兒常青可能會來電話,到時候我囑咐他一下,別太拿這事兒當真。」
喝了一陣悶酒,我對金高說︰「你在這里再幫我值一陣班,我想回家睡覺,這幾天太累了。」
金高反手揮了揮︰「你走吧,一會兒常青來電話,我囑咐他,媽的,正經事兒還沒完呢,可別再出什麼亂子。」
剛走到門口,桌子上的電話就響了,我轉回身抓起了電話︰「哪位?」
「我,廣勝,」小廣的聲音冷冷的,「剛才你找我了?」
「是啊,我听一個伙計說,你拉著一個大個子貼著牆根跑,沒跌殘廢了?外面那麼大的雪。」
「你還有心跟我開玩笑?你兄弟想殺了我呢。」
「我開玩笑?你才開玩笑呢,我哪個兄弟想殺你?別嚇唬我。」
「常青,常青的人去了我家,朝我家開槍,把玻璃都打碎了……」
「不會吧?」我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別生氣,你慢慢跟我說。」
小廣氣哼哼地說,他回家以後,關凱在他家里,兩個人喝了點兒酒。晚上,關凱接了一個電話就出去了,他一個人在家里悶得慌,就把健平喊過去了。健平沒犯毒癮的時候很听他的話,兩個人正說著話呢,關凱就打來了電話,讓他趕緊離開家,說他出事兒了,常青的人很可能要去他家鬧事兒,說了一個地址,讓他去那里等他。他拉著健平剛下樓,就看見老七帶著人沖上了樓,那幾個人見小廣不在家,沖他家放了一槍就走了。後來他拉著健平就往關凱說的那個地方跑。現在他一個人呆在關凱租來的房子里。我問他︰「關凱回去了沒有?健平呢?」小廣有氣無力地嘟囔道︰「關凱帶著健平出去了,一起去的還有好幾個人,全帶著槍,他媽的,誰也不听我的……我現在連家都不敢回了,蝴蝶,你曾經答應過我,常青不找我的事兒,可是現在呢?他還是找了我的事兒……唉,我陳廣勝這是怎麼了?」
「廣哥,這里面絕對有誤會,」我有些內疚,「你等著,我馬上聯系常青。」
「來了來了,我听見關凱他們在開門了……我掛電話了啊。」
「開著機,一會兒我跟你聯系。」
那邊沒有了聲音。我迅速撥通了常青的手機,一個陌生的聲音問︰「找誰?」我說,我是楊遠,讓常青接電話。那邊說,原來是遠哥,我是老黑啊,青哥受傷了,正在醫院包扎呢。我火了︰「我管你是老黑老白呢,把電話給他!」一陣忙亂的腳步聲過後,常青接了電話︰「遠哥嗎?呵呵,沒事兒,不小心絆了一跤……我不是說了嘛,這事兒你別管了,我這麼大個人了,自己做事兒自己有數……」我猛然打斷了他︰「你以為我願意去管你這些破事兒?我不是告訴你別找小廣的麻煩了嗎?你他媽有病是不是,讓你的伙計朝人家家里開槍?」常青咳了一聲︰「這事兒真的不是我吩咐的,你听我解釋……我抓關凱的時候把人分成了兩幫,一幫跟著我,一幫直接去了小廣家,誰知道小廣不在家,我那個伙計又是個急性子,直接沖里面放了一槍……」我大吼一聲︰「我告訴你,這事兒從此了斷,我不想再惹什麼麻煩了!」常青干笑道︰「遠哥你別生氣,你听我解釋……我還是那句話,關凱我不想放過他,小廣我絕對不會去找他的麻煩了,我一會兒就給他打電話,請求他原諒,這還不行嗎?我常青什麼時候還求過人?你放心,我會給他個滿意的交代的。」我壓了壓火氣,沉聲說︰「剛才我听說關凱帶著人出去了,剛回家,你受的傷不會是跟他有關系吧?如果是,你就告訴我,我來幫你處理這事兒。」常青嘿嘿笑了︰「就他?嘿嘿,就他那個**樣還想傷了我?我傷了他還差不多。對,他帶著幾個伙計想來抓我,被我打跑了,我攆得快了,摔倒磕了一下,沒事兒,包扎一下我就回家,明天我去見你,我還想幫二子出點兒力呢。」我消了火,悻悻地說︰「好好在家呆兩天,年前千萬別出事兒。」
「遠哥,你先別掛電話,有個事兒我得跟你解釋一下。」
「你說。」
「我想砸老七一把,因為朝小廣家開槍的那幫人是老七帶去的。」
「我知道了,你不強迫人家,人家怎麼會帶人去找小廣?」
「你沒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說,我想盡快給小廣個交代,這樣就必須砸老七一下。」
「那就砸,注意啊,別砸厲害了,老七是我的人,盡管他只是一條狗。」
「我有數,做個樣子給小廣看罷了,他愛面子,我這麼辦也是沒有辦法,誰讓我做錯事了呢。」
「好吧,先這樣了,我再囑咐你一遍,不管你想干什麼,不許出事兒。」
「遠哥你放心,退一萬步講,就是出事兒了我也不會牽扯到咱們‘公司’,放心吧。」
金高在旁邊嘮叨個不停,我一句也沒听進去,腦子里老是在想,常青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他怎麼這麼固執呢?不由得就想起小杰來,小杰為什麼不讓常青呆在他的身邊了,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原因?看來這種人以後我不能用了……一個想法漸漸在我的腦子里成熟。過了年我就想辦法讓他走,不是胡四曾經說過要暴力輸出嗎?讓他去外地發展這一塊,一旦他去了外地,我盡量少跟他聯系,讓他自生自滅,即便是將來他出了問題,我也有個退路,因為除了綁架唐一鳴,我再也沒跟他犯過任何事情。唐一鳴這件事情基本上不會出什麼毛病,慢慢地我會把這事兒處理干淨的,走一步看一步吧……一時間,我很後悔當初把他拉到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眼前擺了三個酒瓶子,我這才發覺,自己又喝了不少。抬頭看看掛鐘,將近十二點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腦子累,身體也累,我應該回家好好睡一覺了。模出手機撥通了小廣的電話,小廣開著機︰「蝴蝶,還沒睡?別為我擔心,我挺好的,睡覺去吧。」
「我正準備睡呢,」我打了一個哈欠,「剛才我批評常青了,他說這里面有誤會……」
「有誤會讓他親自跟我解釋,我等他的電話。」
「操……」我突然有些惱火,這是個什麼玩意兒?給你臉你還不要臉了,「好,我不管了。」
「蝴蝶,原諒我,我一上火就控制不住自己,謝謝你,以後我再跟你聯系,睡吧。」
總覺得心里還有什麼事情,我走到門口想了想,又折了回來︰「李俊海怎麼還不來電話呢?」金高說,你走吧,這個電話我來接。我笑了︰「你跟他能說進話去嘛,還是我來接吧,」轉念一想,我直接開始撥李俊海的手機,「不能干這麼靠著,他不給我打,我給他打。」李俊海接電話了︰「好家伙,還不睡覺?我剛才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真對不起,我給劉三打電話,他關機,派了幾個兄弟出去找,也沒找著,他家里也沒人,我估計沒什麼事兒,這小子跟我的一條狗差不多,要是真的有事兒他早就跟我聯系了。放心吧,沒事兒的,劉三知道春明跟你的關系,他敢隨便動春明嘛。別的不要去想,好好在家打算二子結婚的事兒吧。」听他說話的口氣,一點兒听不出來他知道了恭松的事兒,讓我懷疑我的如意算盤是否打錯了,難道他跟恭松沒有什麼聯系了?不會吧,老七的消息是絕對靈通的,我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也許是我太關心春明了,小杰走了,春明是小杰的表弟,我不管他誰管他?先這樣吧,麻煩你了,你也休息吧。」李俊海干笑兩聲,突然變了一個腔調︰「我也睡不著啊,呵,我一個兄弟出了點兒麻煩,讓警察給抓走了,我正在納悶呢,是誰在里面攙和事兒呢?」好,你小子終于開口了,我故作驚訝地說︰「啊?這麼巧?你的兄弟出事兒了,我的兄弟下落不明,這都什麼事兒嘛……你哪個兄弟被警察抓了,告訴我,看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你幫不上忙的,他是個流竄犯,連我都幫不了他……哎,花子現在還跟著你干吧?」
「花子?」我的心凜了一下,「對,花子現在在我這里打雜,沒辦法,他找不著合適的工作。」
「哦,那伙計不錯……呵呵,都是老伙計,你拉他們一把也是應該的。」
「你怎麼突然問起他來了?我這才想起來,他有好幾天沒來上班了。」
「是嗎?呵呵,沒事兒,我只是隨便問問……睡吧,我也要睡了。」
「那好,好好休息休息,養足了精神,二子結婚那天我好好跟你喝一場。」
放下電話,我沉默了好長時間。這小子還真不能小瞧他呢,看來他的人發現了花子在觀察通遠賓館的情況……我很佩服他的「抻頭」,他一直在憋著我呢。剛才他提起花子,意思就是讓我明白,他李俊海什麼都知道,別跟他耍心眼。好,那我就不跟你耍了,這次要是扳不倒你,一開春我就跟你來明的,大不了魚死網破。我突然有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沖金高嚷了一嗓子︰「李雜碎什麼都知道了,下一步直接跟他開始!」金高不解地瞄了我一眼︰「什麼意思?」我說︰「听他剛才的意思,他知道是我在背後‘掂對’他,說話陰陽怪氣的,我想好了,這次他逃月兌了,我就不跟他玩陰的了,玩陰的我不是他的對手,我想直接跟他‘造’!」金高皺著眉頭擺了擺手︰「別鬧了大哥,那不等于咱們跟他是一個級別了?以前我也是這麼想的,現在我不這麼想了,咱們不應該跟他這樣來,這樣來的話兩敗俱傷,即便是他進去了,咱們也不好受。你想想,李俊海知道咱們多少內幕啊,一旦他感覺沒有活路了,他不跟你玩邪的才怪呢。別這樣,咱們還是按照以前設想的來……你剛才說他知道了是你‘掂對’他?不可能,他又在咋呼你了。」
「不是咋呼,我能听得出來,因為他提到了花子,他的人一定是看見了花子。」
「看見花子能證明什麼?別理他,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咱們裝憨,繼續操練他。」
「這樣吧,」我想了想,「這幾天你把你的人組織一下,我再跟林武通通氣,作好李俊海狗急跳牆的準備。」
「行,防著點兒也好,走吧,我再呆一會兒也睡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