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女好奇地扭頭看去,只見一個微微佝僂著背的老嫗從門內吃力地走了出來,手中提著一個大木桶,雖然木桶上蓋著蓋子,但是河女還是猜出了那木桶里裝的是什麼,因為那種糞便的臭味即使站得老遠不吸氣也能聞得到。
大概是感覺到了河女在看她,老嫗抬起頭來朝河女露出一個微笑。她這一笑讓河女吃了一驚,因為這老嫗的臉上有一道駭人的疤痕,那疤痕從左額角一直貫穿到右下巴處,如一條暗紅的大蟲爬在她的臉上,隨著她微微的笑容扭曲著,甚是嚇人!
看到河女吃驚的神色,老嫗眼中忽地一黯,迅速低下頭來道︰「姑娘趕快離開這吧,免得這些污物的味道污了姑娘的鼻子。」老嫗的聲音縴細溫柔跟她的樣貌大相徑庭,讓河女有些意外。
從那突然其來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河女對這老嫗沒有嫌厭反而生出了幾分同情,她知道,那種疤痕是重重的刀傷留下的,而一個女子定然是遭受了莫大的苦楚才會擁有這樣的疤痕。「沒關系的,婆婆。」她放柔了聲音回答。
听到「婆婆」二字,老嫗渾身一顫,她再次抬起頭來與河女對視,眼中閃過一抹痛楚。這抹痛楚像一把劍迅速地刺進了河女的心中,讓她的心莫名地疼了一下。直到此時,河女才看見,這個擁有著丑陋疤痕的「婆婆」竟然有著一雙美麗的眼楮,這眼楮像她的聲音一樣與她掛著幾絲皺紋的額頭和花白的頭發極不相稱。
「恕我冒昧,不知姑娘今年芳齡多少?」老嫗與她定定地對視了一會,將手中的木桶重重的放在地上,突然問道,漂亮的眼中有著一種異樣的神采。
河女一怔,沒有想到她突然間會問出這個問題,但是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回答了︰「我十九了。」
「十九!」老嫗的聲音突然間有些激動起來,不由自主地朝河女走近了幾步,「請問姑娘叫什麼名字?」
「河女。」河女輕輕回答,不知為何,她不能拒絕這個老嫗提出的問題。
「何……女……」老嫗喃喃重復著她的話,眼中頓時盈滿了失望。「不會的,她應該不會改名字,她的襁褓和肚兜上我都繡著名字……」她低聲自語著,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又問︰「姑娘的父母親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出生的事?」
「出生的事?」河女詫異地看著老嫗,不知她為何會這樣問,正想著要怎樣回答,卻听一個尖細地聲音高聲說道︰「我說水婆婆,你又亂認女兒啦!」
河女扭過頭一看,只見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提著一個同樣的木桶不知何時走到了門口。她對著河女一揮手,高聲道︰「這位姑娘還是趕緊走吧,我們這位婆婆有些毛病,就喜歡瞎認女兒,你不要听她胡說八道,更不要回答她的任何問題。」她說完放下手中的木桶,使勁地對著老嫗的背後拍了一下,尖聲罵道︰「你又犯病了嗎!為了這個,你闖的禍還不夠多嗎!」她將腳邊的木桶往老嫗身邊一推道︰「一會糞車來了,幫我把這桶也倒了!」說完便扭轉過身走進門去。
看著老嫗被這樣欺負,河女的心中泛起一陣不忍,她上前兩步對老嫗道︰「要不,等一會糞車來了我幫你吧,婆婆?」
老嫗朝她微微一笑,美麗的眼中露出慈祥的目光,柔聲回答︰「好姑娘,不用了,請原諒剛才我的無禮,是我的病又犯了。」她雖一副潦倒苦楚的模樣,說起話來卻彬彬有禮,讓河女不自禁地產生了幾分好感來。
「沒事的,我來幫你。」河女見不遠處的糞車漸漸駛近,俯身想要幫她抬起糞桶來,卻被她一把推開了。「我來吧,姑娘,你還是快些離開這里,一會糞車來了,定然是污穢不堪,你這樣的歲數還不適宜干這樣的事。」老嫗一邊說著還一邊朝河女使勁揮手,示意她離開。
河女心頭一熱,剛想堅持幫她的忙,卻听幾個腳步聲響起,接著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身後說道︰「水婆婆,听說你又犯病拉,樓主讓我們將你押回去!」他說完一把抓住了那老嫗的胳膊。
「我還要倒糞桶。」水婆婆的眉頭皺了起來,強忍著著胳膊上的疼痛說道。
「那不用你管了,你只要少給我們樓主闖禍就行了。」那男人高聲說道,拉著老嫗就要往里走,動作粗暴。
看到這里,河女的眉頭緊皺了起來,她提高聲音喝道︰「你們干嘛,快松了手!」
听河女如此一喝,為首的男子停了手,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了河女幾下,朝著他身旁的手下笑道︰「水婆婆真是越老越糊涂了,竟找了個這樣丑的女子認女兒!」
旁邊的男子笑著附和道︰「正是,不過或許這次水婆婆還真的沒糊涂,要知道她這樣丑的娘如何能生出漂亮的女兒來?我看她以前找人家尚書家的千金做女兒才是真糊涂呢!」另外幾個男子也附和著哈哈大笑起來。
「我的女兒不丑,我的女兒是最漂亮的!」一邊的水婆婆听他們如此說,不禁高聲反駁道。
「是,是,你的女兒最美!」為首的男子嘲笑著拉緊她的胳膊,「現在,你還是給我乖乖回去!」說完便不由分說半拖半拽地將水婆婆拉進門去,只留下新來的一個手下對著兩個糞桶低罵︰「真他娘的倒霉,還要倒大糞!」
河女定定地站在那里,目睹了這樣的一副場景心中是又氣又怒,但是卻無處可發,這畢竟是人家自己的家事,而且這還是個妓院,她要如何管,又能怎樣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她深吸一口氣,平息了心中的不平,轉身大步離開了。但是,那個老嫗慈祥的眼神,卻映在了她的心中久久不能抹去,直到她找到望月居,看見雲寒烈略帶焦急的臉。
「你跑到哪去了,難道不知這里是燕城,不是我們牧城嗎!」看見河女走進門來,他終于忍不住吼了起來,到處找她始終找不到,他真沒想到她竟然會為那樣一件小事做出這樣幼稚的舉動來。
「燕城和牧城,對于我來說,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河女冷淡說道,那一刻,他上去與那白衣女子搭訕的情景又重新浮現在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