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哥的父母還是老樣子,只是比以前略胖了些,魚哥的弟弟卻長成了少年。家中來了客,他們很是熱情,魚哥的母親打發小兒子去買了點肉,親自下廚做了頓豐盛的晚餐。
對于河女來說一碗紅燒肉並不算什麼,可是對于漁村的一個普通家庭來說,那已經表達了他們最大的誠意。而且,這碗紅燒肉有著河女久違的味道,以前魚哥家一吃紅燒肉他就必定會給河女送過去一點,現在河女卻必須以一個陌生客人的身份品嘗它了。
「姐姐,怎麼我感覺好像在哪里見過你?」魚哥的弟弟怔怔地瞅著河女說,似乎那盤紅燒肉都不如河女對他的吸引力大。
「小弟,你別瞎說。」魚哥的母親輕斥兒子一聲,滿臉堆笑地問,「听我兒子說你是來找河女的?」
河女無奈地點頭,在她剛剛變成這副丑容貌的時候,他們一家曾經見過她一面,但是到如今,他們誰也不記得了。「听大哥說,河女在一年前突然不見了?」她也不知自己為何要這樣問。
魚哥的母親瞥了一眼在一邊埋頭吃飯的兒媳婦,輕嘆口氣道︰「這件事說來蹊蹺,好好的一個姑娘說不見就不見了,至今我們也不知她是死是活,已經一年半過去了,我想她就算活著大概也不會回這里來了。」
「那她住的地方還在嗎?我們老爺囑托我辦事,我若是能去她住的地方看上一眼,也總算對他有個交代。」河女說道。
魚哥定定地看了她一會,點頭道︰「吃晚飯,我就帶你去看看。」
吃完飯天色已黑,但是月亮卻很明亮。月色下,魚哥和河女一前一後地走出了院子。
「那小屋我一直替她打掃著,可等了一年多她都沒有回來。」走著走著,魚哥突然幽幽地開了口,那話語中竟似飽含著感情,听得河女心中一動,禁不住扭過頭去看著他。
魚哥見她看自己,自嘲地一笑解釋道︰「從小我就想著娶她,可是最終還是沒有如願。我知道的,她心氣高看不上我,我寧願相信她在遠方已經好好地嫁了人,快快活活地過上了好日子。」
他的話樸實而誠摯,讓河女心中一陣感動,淚水不禁涌上了眼眶,她連忙別過臉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反常。過了一會,她深吸一口氣平息了波動的心情,故作輕松地對他說︰「你如今不是已經成了家,那就好好過日子吧,相信河女肯定也希望你的日子過得好好的。」
听了她的話,魚哥笑了,那笑容有著單純的滿足︰「我現在挺好,我有兒子了,我的妻子是個好妻子。」
「既是如此,我祝福你。」河女也笑了,為魚哥的笑而笑。月光下兩個人相對而笑,仿佛是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終于來到了河女的小屋,魚哥輕輕推開屋門,點上火折陪著河女走進屋去。一切都還是一年前河女走時的樣子,那床那被子,那桌那凳子,甚至那口盛水的大缸也還是老樣子。
再回小屋,河女的心中激動和惆悵交加,她輕輕地撫模著自己曾經用過的東西,淚水再一次涌上眼眶。「今晚我就在這個小屋里睡吧?」她抬起頭來看著魚哥問道。
魚哥微微一怔,道︰「你一個姑娘家獨自在小屋中,有些不安全吧。」
「河女以前不也是一個孤女嗎,為何我就不能獨自在這里住一晚,更何況,你不用擔心我的安全,我會武功,沒人能夠欺負我。」河女走到床邊,撫模著疊得整整齊齊的干淨被子,輕聲道,「你一定常常給她洗曬被子,我要謝謝你,不然今晚我還真的沒法在這里住。」
她的話語中飽含感激,讓魚哥又是一愣,過了一會,他才輕輕嘆氣一聲道︰「既然姑娘想住在這里就住下吧,我給你拿盞油燈來,晚上的時候你要把門插好。」
夜色漸漸濃了,夜晚更加寒冷,河女睡在那張一年多來常常想念的床上只覺得渾身上下溫暖無比。身上蓋著那床自己蓋了許多年的被子,被子上婆婆留下的氣息經過那麼多年的時間似乎從來都沒有流失過。在這被子中,她安心地睡著了,仿佛小時候睡在婆婆的臂彎中那麼安心恬靜。
這一晚,她做了個美好的夢,夢中她見到了婆婆,明媚的陽光下,婆婆正在給她梳頭,她的頭發又黑又亮,婆婆梳啊梳啊,梳了很久終于給她梳成了兩條漂亮的大辮子。她將兩條大辮子垂順在胸前,月兌了鞋子,赤著雪白的雙腳跳上了漁船,她靈巧地將船劃到了河中央听到有人在叫她,她扭過頭來一看,看見魚哥黝黑健康的臉,魚哥朝她燦爛地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河女從夢中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走出屋去,看見漁村的人們早起忙碌的身影,她突然意識到昨夜的夢太過于美好,那麼美好的東西大概只能在夢中短暫地擁有,當現實擺在面前時,她已不能回到過去。
她重新走進屋子,對著鏡子細細地打量自己的容貌,當初剛剛見到自己這樣丑的容貌時她著實嚇了一條,可是現如今看了一年多,早已看慣了。她對著鏡子細細地將自己漆黑的秀發梳理妥當,好好地洗了一把臉,然後便推開門毅然地往漁村東邊走去。
村東邊的林子里光禿禿的樹干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河女繞過它們沿著小路走了一會,停在了那座久違的小廟門前。廟還是那麼小,門牌似乎更加破舊,但是廟中干淨的陳設和新鮮的貢品卻說明這里的香火還算鼎盛。
河女走進廟中,直直地走到那座河母像前跪了下來,先磕了幾個頭,然後才看著河母像輕聲道︰「河母娘娘,我回來了,我來履行我的諾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