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對著鏡子看了看,言翎伸出手準備去拿架子上的毛巾,動作卻突然僵硬了。她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試了好幾次,才終于拿到了毛巾。最近這樣的狀況越來越多,她的身體會間歇性地失去行動能力,但是過一會便又會好起來,言翎確定自己並不是因為睡覺姿勢導致的身體麻痹,卻還沒有找到真正的原因。她剛準備告訴黎子晨,走到洗手間門邊便听到他的電話響了起來。
「好的。」簡單地幾句應答之後便又掛斷了,黎子晨即刻走了過來,「小翎,你乖乖吃早餐…我要出去了。」
「嗯。」言翎的眼里閃過一絲黯然,隨即很快恢復了,對著他笑了笑,「有事你先去忙吧。」
黎子晨抱歉地親了親言翎的臉頰,然後轉身離開了。看著黎子晨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言翎勾起嘴角地笑了。雖然那笑容里,還夾雜著苦澀,但當她看到還冒著熱氣的早餐時,又釋然了很多。
黎子晨出去之後沒多久便打電話給言翎,承諾她會早點回家陪她,因為這樣言翎的心情好了很多,一天的時間過得很快。傍晚從外面回來的時候,正好經過地下室,听到里面有些奇怪的聲響,她鼓起勇氣推開了大門。
經過長長的甬道,頭頂的聲控燈突然亮了起來,言翎頓了一下,但是繼續向前走去,看向里面昏暗地幾乎沒有可視度的房間,微弱的光線從那僅有的小窗口照了進來,空氣中彌漫著血液的味道,惡心到令人作嘔。她強忍住想吐的沖動,走近那個發出細微聲響的身體。
當她看清那張蒼白的臉時,莫名的恐懼涌上身體,她抑制不住地顫動著,下意識地後退打翻了桌上存放著過期血液的器皿,玻璃踫撞牆壁的聲音吵醒了眼前的男人,他皺了皺眉,緩緩地抬起頭,在看清來人的時候嘴角勾成了恐怖的弧度,「歐陽翎」
與惡夢中的畫面重疊,被打翻的血液流淌在冰冷的地板上,染紅了言翎白色的長裙。所有的記憶翻江倒海般襲來……
「再看一次你還可以流動的血吧以後應該很難再看到了」那是她曾經跟死亡交手,最近的距離,那是她那些殘缺的記憶里,最恐怖的聲音……
「你」壓抑著即將出口的尖叫,言翎恐懼地後退到門口,呼吸完全紊亂,身體不可抑止地顫抖著,用盡全力轉身向外跑。
褚薔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的盡頭,嘴角的笑容慢慢隱去。現在的他們,到底是誰虧欠誰呢?
找出身上的鑰匙,言翎的手還不停地顫抖著,著急地眼淚都滴了下來,終于打開了門,無暇顧及身後的一切,她跑進了浴室,打開的冷水閥,月兌力一般地跌在了浴缸里。
衣服上的血液,順著流水的沖擊,稀釋在了浴缸里,消失在下水口之後。
言翎迷茫地睜著眼楮,臉上的不知是淚水還是冷水,腦海里出現的一幕幕,過去的每一個場景,都回到了她的記憶里。
她有好多家人,吳亦笙、卓心蘭、吳宇恆、黎子暮、夏若初、阿布,還有一只粉紅色的小狗momo。
她有一個快要舉行的婚禮,她有一個愛她的未婚夫,她未來的丈夫,是黎子晨。
她是歐陽翎,不是言翎。
現在的這個名字、身份、設定,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連這個感覺著冰冷的身體,都不是自己的。
歐陽翎已經死了,她早就已經死了。
吳亦笙正準備敲門,卻發現門並沒有關上,有些疑惑地推開了,順著地板上零星的血液走到浴室前,看到浴缸里那悲傷的身影嚇了一跳,連忙關上了冷水閥,「小翎!你在做什麼?」
沒有接他遞過來的毛巾,言翎的眼楮緩慢地眨了幾下,在抬頭看他的時候,平靜地沒有一絲波瀾,「師父好久不見了」
「小翎」吳亦笙的手頓在了半空中,眼里溢滿了悲傷,「你想起來了」
「這些年」歐陽翎淡淡地笑了起來,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蒼老了很多,但還是如她記憶中那個為他們遮風擋雨的身影一樣偉岸,「你還好嗎?」
「你長大了」吳亦笙看著歐陽翎,有些無奈地勾起了嘴角,「我也老了」
「我們一直都在等你回家蘭姨一直都覺得你一定還活著」十年,原來他離開他們已經十年了。歐陽翎慢慢地站了起來,試著動了動手指,「這個身體是義骸對吧」
她其實,也只是听說過,沒想到,竟然可以做得跟真人這樣相似。
但即使是無限地接近原本的那個,也已經不是原本的那個了。
「對」吳亦笙點了點頭,將浴巾搭在了她的身上。
「他為了不讓我覺得自己是個異類一直這樣瞞著我」歐陽翎的嘴角溢出一絲苦笑,「為了保持我現在的這個身體他一定做了很多他不想做的事吧」
「小翎…」似乎再也想不到能安慰她些什麼,吳亦笙沉默著說不出話。
「我先去換件衣服…」歐陽翎微低著頭走回了房間,再出現在吳亦笙面前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微笑的模樣,「我想出去走走…」
點了點頭,吳亦笙想要跟著她一起,卻被歐陽翎阻止了。「師父不用陪著我了」
「我只是想要安靜地想一想…」她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去面對她將要面對的一切,「放心,晚一點我會回家的」
「小翎」吳亦笙欲言又止地看著她,終于還是選擇了妥協,「那你自己小心」
歐陽翎轉身離開,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吳亦笙臉上的淺笑才黯淡了下來。
空曠的街道,歐陽翎沒有目的地向前走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終于感覺到了疲憊,有些無力地靠在一棟建築物的白色外牆上。
昨天已死去,今天的新生,又到底是為了什麼?
回家,他們真的,還有家可以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