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遠遠地看著吳宇恆和歐陽翎離開的身影,吳亦笙的眼光溢滿了悲傷,他坐在了墓碑的旁邊,無可奈何地閉上了眼楮。「心蘭,對不起。」
十年前,佘蔓甄告訴他,他的家將因為一只狐妖而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驅魔吳家將從此覆滅。
十年前,言緒告訴他,他可以救他的兒子吳宇恆,但是條件是,他必須一直留在他的身邊。
直到一切已然無法挽回,他才知道,路邊偶遇的算命師,就是當時雄獅族的族長,而自己身邊一直的好友,從前也是青龍族的族長。
他們是神,而自己這個普通人,除了听命,似乎沒有其他的辦法。
為保吳宇恆,他答應了言緒的要求。十年,都不能去靠近他的妻子、兒子,還有視如己出的養女歐陽翎,他錯過了他們的成長,然後還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塵世浮浮沉沉,什麼都不能做。
一個驅魔族的繼承人,是不是就注定要舍棄‘家’,去維護那個家族所謂的榮耀?
但是,如果一個人連‘家’都無法保住,他還能做什麼?
他不能見卓心蘭,不能給她一個丈夫應該給予妻子的一切,他不能保護歐陽翎,即使她重傷也只能偷偷將她送到門口,他更加不敢面對面地去看看他的親生兒子吳宇恆。
他有什麼資格做一個被她尊重的師父?他有什麼資格做一個被他愛戴的父親?
「你又何必自責呢?」佘蔓甄的聲音出現在了上空,吳亦笙猛地睜開了眼楮,眼前正是她波瀾不驚的笑意,「剛剛幫他們算了一卦,想听嗎?」
「所有的一切,不是早就注定了嗎?」吳亦笙站起身,手指不經意地觸上自己的下巴,那里的一些胡須甚至已然花白了,而眼前的女子和言緒一樣,十年都沒有任何的改變。時間對他們來說,簡直就像是不存在一般,這就是不老不死的神,他們雖然幾乎無所不能,但卻都有著一雙太過滄桑的眼楮。吳亦笙跟在言緒和言瑾身邊十年,他卻從來都沒有羨慕過他們那強大的能力,他似乎比任何人都看得清,他們身在其中的無能為力。
原來誰,都逃不開命運,不論是神、是妖、是鬼,還是人。
「注定嗎?」似乎是望向了很遠的地方,佘蔓甄輕輕地笑了起來,「這是第一次,我預料不出將要發生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吳亦笙詫異地睜大了眼楮,接過她手上有些陳舊的木簽,上面的字已經有些模糊,但他還是看清了,「這…」
「噓…天機不可泄露…」佘蔓甄若有所思地看著天空,正午的太陽原本應該很明亮,卻慢慢地被陰霾籠罩了,「是福還是禍,就看他們自己的了。」
前世今生的恩怨情仇,終于找到了解開的途徑。
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纏,孰是孰非,早已看不清。
當天神降臨凡世,他的靈魂便會散落四處,再無法完整。
天地之間的雲層開始慢慢積厚,原本明晃晃的陽光也被欲雨的烏雲遮蓋,道路上走動著的人也越來越少,整個白日像是遭遇日全食一般,黑暗地令人窒息。
吳宇恆駕著車開往市郊,那個小山頭遠遠地看著毫不起眼,甚至一晃神可能都會被錯過,但那是黎子暮差一點死掉的地方,也是陳晏旻消失的地方,是唯一一個他們所知,可能與那個世界相通的入口。
一直以來,被動地被牽著走,他們幾乎沒有主動出擊過,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重要的同伴。
那邊,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他們會再次遭遇到什麼,沒有人不知道。
「到了」在吳宇恆沒有一絲波瀾的提示中下了車,歐陽翎握了握他的手,得到了他寬慰的笑容。
兩個人開始在蒙蒙的雨霧之中前行,背影堅挺而剛強。
未知的世界,總是會帶來無盡的恐懼,沒有一個戰士,內心是無所畏懼的,因為有害怕失去的人,有想要存活下去的希望,他們才能真正地站起來,為那想要保護的一切激發斗志和勇氣,堅強地走下去。
不再是那無所謂的表情,言緒看著玄光鏡里的兩個人,像是釋然一般地勾起了嘴角,然後側過頭看向了身邊的葉宇墨,「他們來了」
「嗯」輕輕地點了點頭,葉宇墨看著自己掌心騰起的戰神力量,微微地皺了皺眉,青龍吸血族的不斷作惡,已然將這個世界推到了崩潰的邊緣,所有邪惡的勢力都被鼓勵著活躍了起來,而他體內的戰神,卻一反常態地沉默著。
「小瑾…」言緒望著面前高大英俊卻總是冷淡地沒有任何表情的葉宇墨,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還尚在襁褓中,他還會伸手沖著他微笑,即使下一秒,他便被歐陽鳴兒判了死刑,他也還是那樣單純平靜帶著好奇的眼光凝望著這個世界。就是那樣的眼神,他才會決定將他救活,而因此元氣大傷,甚至虛弱地無法踏出神殿一步。「去吧…」
「是,父親…」葉宇墨轉身離開,腳步卻不自覺地放慢了,他曾經以為他恨歐陽鳴兒,恨歐陽翎,也恨這個世界,他要毀滅這里,他一步一步地設局,從開始有著言緒的幫助,到後來自己親手處理所有的一切,他已經快要成功了,他已經可以報復到歐陽鳴兒了,但是為什麼,現在的他,現在的戰神,都在遲疑。
看著葉宇墨苦笑著站直了身體,手指在空中劃開一個空間,徑直走了進去,言緒緩慢地閉上了眼楮。每一步,都是無奈,每一聲,都是輕嘆。
這是他拼盡全力挽回的兒子,但這二十幾年,他卻都無法面對他,他有一張和歐陽鳴兒太過相似的臉,他每每見到他,便會想起她對他的背叛,這是無法原諒的嗎?只因為愛太深,恨,也像是黑洞一般,深得無法彌補。
若他們面前的,是一條沒有盡頭的長河,那麼這世上,還有誰可以渡他?還是說最大的敵人,永遠都是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