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叛軍都是騎兵，我們——听裴碩說——四十六人，現在大概算上我，算上那個校尉魏宏，應該有四十八個，那崗上有多少呢，一百五十個，還有一大半是奄奄一息的。他們這才是等死，我想想那個必死無疑的裴碩，他殺那些逃兵是那樣的殘忍冷血，而不知為何，我對他的死有些不忍，裴碩簡直是視死如歸。而且我也明白，他砍魏宏校尉那一刀是想讓魏宏活下去，也許我們這個一千人的風恕府，只會有二三十個逃出這次浩劫，因為有傷，或者因為識字，因為是個勇猛的校尉就有幸在多活些日子。裴碩就會這樣死了，風恕府這個名稱就會從此抹殺了吧，我們也許能從突厥叛軍的大軍之中渾水模魚逃出去，我不知能否在順利的從大唐的大軍中逃出去，回長安，結束這場噩夢，感謝上天，這一次我能得到生的希望。
「別慢吞吞的，你擋了我的路。」我回頭一看，竟然是那個盲道人，他也換上了突厥叛軍的皮甲，我問他︰「怎麼，你的馬夠快？」那盲道人說道︰「你的馬就要死了，不能再騎了，我的馬還好，咱們換馬。」我看那盲道的馬，居然毫發無傷，大概是一匹好馬，我也不客氣，下馬與他換了坐騎，騎了一陣，我再看那道士，我原先騎的那匹馬，居然有些抖擻起來。我覺得奇怪，難道這道人會些道術？「你不必稀奇，貧道仙體稍輕，馬就少挨累一些。」我稍稍趕上一些，仔細一看，那馬身上貼了幾道符咒。我有些驚駭，心想，跟著這道人一定不會有事，我問那道人︰「先生，我們會不會死。」道人說︰「天照，我們有天照，就算死，也會帶上幾千突厥反賊陪葬，在黃河棧道，放天照。」我听到這話，覺得這道人大概是個混在軍隊里的江湖騙子，高宗好道術，所以他混的進來，他長的瘦小，馬少受累也不足為奇。我低頭苦笑。這個時候卻問這些瘋話，簡直是諷刺。
「想死嗎？臭道士，別在這里說漢語。」魏宏瞪著這道士說。
我再看看身邊，四十多個逃命的傷兵，現在已經只剩二十多個。雷聲，閃電一個接一個，天還是昏黑無比，一場大雨就要來了，魏宏道︰「待會我們趁著大雨從突厥反賊大軍中混出去。回到黃河棧道，逃回黃河對岸，就撿下命了。」那道士說︰「不可，起初你渡過河，與後軍分離，被突厥反賊包圍之後，突厥高估了我軍的兵力，因此派兵渡河包抄，幾千包抄的突厥叛軍，要度過黃河談何容易，這會恐怕還未度過，等到我等來到渡河的棧道，正趕上那幾千突厥反賊，趕上裴碩的天照，豈不是必死無疑？」魏宏道︰「胡扯！這里四周都是突厥叛軍，不渡河逃跑，還和他們回大漠黑山城牙帳嗎？你個瘋道士，我們就二十幾個，還會有人包抄？」他大叫，在突厥叛軍的陣營中大叫！周圍都是突厥反賊的騎兵，那些兵都向這里看。刀，大橫刀，這是大唐的軍隊的標志，我們都帶著大橫刀，我感到危險就在跟前，還好這里是突厥叛軍堆隊伍的邊緣，東邊一側並沒有突厥的叛軍。他們覺得不對，一個叛軍將領大號，像是野獸一樣的大號。此時一個大雷，魏宏猛砍了他的馬一刀，叫道︰「向東跑」我急忙也刺了我的馬一刀，縴繩向東，接著一陣箭魚，沸沸揚揚的射來，天終于承受不住陰雲的壓迫了，那大雨終于砸了下來，我頓時像是掉在了河里，感到激流狂涌，我又砍了馬一刀，馬像瘋了一樣的狂奔，我看到那個道士，他就在我的前邊，突厥叛軍似乎因為雨打，或者因為我們太沒有追殺的價值，喊殺聲消逝了，也許是雨太大把一切聲音都壟斷了吧。那道士大喊︰「天照，天照，去黃河，殺突厥的反賊！」我一看他的身上被射穿了一支箭，隨即倒下馬死了，我還好，騎了他的馬，不然死的恐怕就是我了，我沒機會想什麼，大雨傾盆，像是黃河泛濫，那雨準備了很久，來勢更加凶猛，我仿佛再一次听到黃河的咆哮，震耳欲聾，天啊，逃的出突厥反叛大軍，也未必逃的出大水，我在這片荒涼的世界，還如何獲得過長久？死了那麼多人，那麼多，天照，天照……
那馬一步跑歪，馬失前蹄，橫著身子劃了出去，我還好懂些馬術，一翻身，越了下來，又躲過一劫。我要順勢狂奔，在這大雨里，什麼都看不見，突然我像是撞到了一堵牆，我倒在地下，不那是一匹死馬，我看清了，是一匹後背上挨了數刀，疲憊而死的馬。難道是自己人？
「喂，是人嗎？」我听到這聲音，好熟，對了，是魏宏，我大聲說︰「我叫拓拔禹，風恕府書卒。」「哼，算你命大，一千人大概就剩下咱們兩個了，我死不了。」「你是魏宏？」
「魏宏，還有人知道這是個人？」
我沉默不語，雨下得很大，簡直要把我淹死了，我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像是浮在水上，我精疲力竭，不死也累死了，我說︰「喂，魏宏，你他媽的死沒死？」
「哼，老子死不了，老子只要有一口氣在，就去找裴將軍，投奔涼州。」
我以為他大概是瘋了，就快死了還找什麼裴將軍，還去增援什麼涼州，我感到水漫過來，自己就浮在水上，不知是漂向哪里，這麼大的雨，黃河恐怕已經如汪洋大海了吧。此時的氣勢一定不可一世，若是死前漸漸黃河，就無憾了。
可惜長安有人說過等我一生一世，我會做鬼，與她相見嗎？
……
結束了，都結束了吧。
……。
「燃油箭！是燃油箭！自己人，老子就是死不了！」
我听到這樣的呼喊，不知是不是做夢，撐著睜開眼，看見水的對岸，是一片星星點點的火光，在大雨里奔騰！水面是一片黑油，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