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卷曾讀過屈原的《九歌•東君》,詩中描寫了一個日神出游的情況。
詩一開頭,就先刻意描寫一輪噴薄而出的紅日那溫煦明亮的光輝。就如昏暗的劇場突然拉開帷幕,展現出一個鮮麗明艷的大背景,把整個氣氛渲染得十分濃烈。旭日欲出,自然先照亮日神東君所住的日出之處,也就自然引出日神。東君是偉大的,他所駕馭的太陽把光和熱帶給人類,是那樣的慷慨無私,自然有那從容不迫的姿態。所以他總是不激不厲,安詳地駕著太陽車緩緩而行,履行他一天的神聖職責。
那麼,當陽光普照大地,日神給人類帶來的一切又有何等意義呢?作者並未轉而敘述大地山川的反映,仍圍繞主題描寫了一個日神行天的壯麗場面。這里的龍和上文的馬實際上是同一物。飛龍也好,天馬也罷,都是上天的神靈,故屈賦中常互稱。天馬行空,自非凡馬可比。這里的雷聲,實際上是龍車滾滾駛過的聲音。而天上片片絢麗雲彩的伴隨,就如龍車上插著萬桿旌旗,又是何等的顯赫。這種場面,只能從後世描寫天子浩浩蕩蕩的出行中去體會了。
至此,作者筆鋒一轉,讓東君發出長長的嘆息。他嘆息什麼呢?因為他將回到棲息之所,而不能長久陶醉在給人類帶來光明帶來一切的榮耀中,所以他只有眷念,只有彷徨。但那行天時轟響的龍車(聲)和委蛇的雲旗(色)確實給他以快意,就連觀者也因之樂而忘返。
提及觀者,又自然地引出一個極其隆重熱烈迎祭日神的場面。人們彈起琴瑟,敲起鐘鼓,吹起篪竽,翩翩起舞。于是,東君的官屬們也為人們這虔誠之心所感,遮天蔽日紛紛而下。
東君的司職很明確,就是為人類帶來光明。然而這里描寫的東君與眾不同,他並不是趁著暮色悄悄地回返,而是繼續為人類的和平幸福而工作著。他要舉起長箭去射那貪婪成**霸他方的天狼星,操起天弓以防災禍降到人間,然後以北斗為壺觴,斟滿美酒,灑向大地,為人類賜福,然後駕著龍車繼續行進。這里的一個「高」字,再次把東君那從容不迫偉大而無敵的氣度生動地表現了出來。
但是,現在劉卷看到的是李世民出游的情景。
晝漏上五刻。承天門內外諸衛肅立列隊依次班陳。太極殿前。
一輛六匹馬駕的馬車立于西階之下,車身金飾赤質,華蓋三重,左青龍、右白虎,金鳳鸞鈴,極為華麗。
一人牽馬肅穆,面南而立。一人于車夫位上拱手面西。此二人雖然一個是馬倌,一個是車夫。但鮮衣怒馬,卻不是一般人等。
有識相的自然認的,那「馬倌」是太常寺的乘黃令,是個七品朝官。「車夫」更奇,與孫悟空同職,是天子的「弼馬溫」。乃是九寺五監的太僕寺卿,是個三品官,掌管天下馬政。
那車自然也不一般,乃是天子的「金珞」。
天子五車,玉路、金路、象路、革路、木路。這金路乃是射祀饗飲所用。
天子將出九成宮避暑,是以動用「金路」。
天子鑾駕,又有三駕之分︰大駕、法駕、小駕。唐天子李世民愛惜民力,出游只用小駕。
千牛衛將軍手執長刀立于車前面北拱立。
天子升珞(登車),太僕卿駕馭,侍中、中書令以下分侍左右。
黃門侍郎前奏「請發」。
贊者一聲念唱,鑾駕動,鼓樂起,眾臣、衛兩路隨行。
出承天門。
門外諸衛。左右金吾衛大將軍各一人,帶弓箭橫刀,領朱雀、持及等隊,執黃麾仗,挾指南、記里鼓、鸞旗、闢惡、皮軒五車;御馬二十四。紫黃綬紛,緋褲巾幘以為前導。
青龍、白虎旗隊隨後。諸隨從朝官次之。
左右衛將軍領班劍、儀刀各十二隊隨後。
左右廂諸衛中郎將領親、勛、翊三衛次之。
然後乃是天子之珞。太僕卿為馭,駕士三十二人相從,千牛衛將軍陪乘,左右衛大將軍騎夾,皆橫刀、執弓箭相隨。
其後,以次為內命婦車,馬車、牛車、羊車、龍旗、馬旗、獸旗、鹿旗、麟旗、熊旗、雉尾扇、團扇、偏扇、華蓋,左右威衛黑質步甲隊、左右衛白質步甲隊、左右領軍衛黃麾隊、左右武衛、左右驍衛……
分為二十四隊列為一百二十行。
浩浩蕩蕩,如卷雲流水,迤邐而出,足有一、二里遠。
李世民前往九成宮舉行水陸大會。隨行的閣臣有侍中劉洎、黃門待郎遂良,親王有滕王李元嬰、越王李貞、紀王李慎、蔣王李惲、趙王李福、曹王李明;內命婦有楊貴妃、燕德妃、徐充容、武眉兒;以及平陽長公主、丹陽長公主、高陽公主、壽春縣主……
劉卷自是不知道自己要找的唐僧就在里面,已經一個月了,可是唐僧還是沒有找到,劉卷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辦。這天,他飛到天空,木木的看著出游的唐皇李世民。
裹夾于諸衛之中,伊冰水感覺自己如蒼海一栗。前不見頭,後不見尾,只見左右錦旗飄揚,刀槊橫立。伊冰水是跟著袁夫人來的,本來不想來,可是袁夫人說什麼水陸大會,伊冰水為了找到聖書,不得已,跟著李世民出游。
皇帝不過一個「小駕」已如此,大駕將如何?難怪當日劉邦見到秦始皇的車駕,慨嘆一句︰「大丈夫當如是。」
終于明白,為何眾臣要力諫阻止天子出游。實在是聲勢浩大,勞民傷財。
伊冰水心下暗自感慨,那些以為可以趁天子駕出之時行刺的人,大都不過是痴心妄想。別說天子之珞,便是一個公主也是左右裹挾,被圍得水泄不通。
九成宮在長安城西北的麟游縣。
伊冰水對九成宮有印象,不過那是歐陽詢的字帖九成宮醴泉銘碑》,被後世喻為「天下第一楷書」。
長安城到九成宮不過三百余里,半天馬程。只是天子出駕步驟煩多,步騎混雜,一路行進十分緩慢。
雖然卯時出發,到了咸陽渭水之濱,已是辰時二點。隊伍卻又停了下來,起爐造飯,開始早餐。
伊冰水心道,如此走法,何時能到九成宮。開始之時,她還能左顧右盼,處處新奇慨嘆,到了此時,已有些不耐煩起來。
看到滕王、越王、紀王三人坐在一起。便悄悄地換了男裝,找三人商量單獨先行。滕王三人也正在氣悶,跟伊冰水一拍即合。
趁著大家不注意人各自裝作出恭,避開眾人視線,會合一處,甩開天子的儀仗隊,先往九成宮開拔。
劉卷在天上看見,便決定捉弄一下這些公子哥兒,搖身一變,變成一個窮書生,在前面的一個驛站等他們。
夏日天氣多變,一早出來還是萬里無雲,此時卻風吹卷雲,罩住了陽光。不過,沒有陽光直射,反到易于行路。
伊冰水原本素來愛玩兒,只是這些日子在大內行走,少了些頑皮,多了些沉郁。此時換上男裝,跨馬風中,竟恢復了許多往日神氣。
一路跟滕王、越王、紀王三人胡侃亂吹,十分暢快。
四人放開馬韁,一時狂奔,到初午時分,便已到了扶風。天子的聖駕,早已被他們丟了個無蹤無影。
四人早上偷偷逃走,並未好好吃東西,此時早已餓了。遠遠看到扶風驛站,一齊歡呼沖了進去。
扶風驛站是個大站,人來人往,站內不到正午,已幾乎滿員。
四人好容易找了一個位子坐下,卻是與人拼桌。
好在伊冰水並不講究,滕王、越王、紀王三人本來不會如此好相與,但見伊冰水豪爽,一點不再意,也不甘示弱,都大辣辣地坐下。
叫了驛使上些酒肉來人一陣狼吞虎咽。
與三人拼桌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書生,長得到也清秀,神情氣爽,氣度不凡。只是眉宇緊鎖,似有無限愁苦。
面前只擺了一盤花生米,一壺酒。每吃一顆花生米,就著喝上一口酒,便嘖嘖地砸吧半天嘴,似是那酒與花生米,香甜無比。
伊冰水看到,心想這個愁苦書生多半是囊中羞澀,買不起肉食,才會如此。
心起憐憫,叫驛使上了一盤牛肉,推到書生面前,說道︰「相見是緣,同席而坐更是緣份,請兄台莫要客氣。」
劉卷看了伊冰水一眼,眉頭鎖得更緊,眼中閃出一道犀利︰「拿走拿走」口氣里已是有幾分怒意。
伊冰水一愣,正待開口。
滕王李元嬰在一旁,見伊冰水好心反受奚落,立時大怒,拍桌而起︰「不知好歹的東西,膽敢如此對待……」
不待他說完,伊冰水忙拉住他,笑道︰「原是我多事,無妨。莫要多事兒。」
回頭喊驛使過來,將牛肉打包,說道︰「正好,等一會兒路上餓了再慢慢吃。」
劉卷看了伊冰水一眼,不再說話。
滕王三人心中憤憤,被伊冰水阻住,也不再理會。
四人吃完飯,邊吃茶邊開始討論如何走法。
原來從長安到九成宮,行到扶風,卻有兩條路可走。一路是繼續向西,走驛路,好走但稍遠些。一路是向西北方向,走小路,直接往九成宮去,咱近但比較難行。
越王與紀王都贊同走近路。
「這條小路直接通向九成宮,只不過一個時辰的腳程便到。繞向西面,要多費百里,天黑也不一定能到。」
滕王不忘憐香惜玉,看了看伊冰水,說道︰「還是走驛路吧,驛路好走,如果天黑前到不了,至少還有驛站可住。」
伊冰水搖頭笑道︰「不要管我,我自小長在山里,最不怕的就是吃苦,比起你們幾個公子哥,不呈多讓。」
劉卷听了,似是不經意地看了一眼伊冰水,眼中閃出一絲古怪,搖了搖頭,繼續滋滋吃酒。
伊冰水卻早已看到,心中暗暗詫異。
四人說定,當即出了驛站,繼續上路。
待出了驛站,伊冰水笑道︰「我等還是走大路吧。雖然繞些遠,畢竟聖上的大駕在後面,大不了等聖駕一起來再走,不會出什麼差錯。」
她與三王一同先走,雖然留了書信,卻也不無擔心萬一路上出事,卻是擔當不起。
「怎麼剛才還在說大話,這會兒又怕了。」越王李貞笑道,
「驛站的那個書生,看上去有點怪異。」伊冰水說道。
「嗯,我也覺得有點怪。」紀王李慎說道,臉上還是一慣的冷面腔。
滕王與越王不再堅持,卻一路上開始取笑伊冰水。
「你向來自以為豪壯,卻原來如此膽小謹慎。」
伊冰水並不著惱,笑道︰「小心不失為俊杰,粗心反而非豪邁,不過是呆子而矣。聖上向來神勇,出門不也帶了那麼多護衛,左呼右擁,看著便氣悶?」
「聖上當年一人過渭水,與胡人結盟,何等膽色,豈是平常小兒可比。」
伊冰水話聲剛落,便听到身後有人不緊不慢的一聲冷哼。
四人回過頭去,但見是剛才在驛站里見到的愁苦書生,不由均是一驚。
伊冰水心道︰四人之所以不走小路,正是要防著這個怪人,沒想到卻又走到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