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踏入月洞門,即可看到前庭種植一大片各式品種、色彩鮮麗的蘭花,空氣中透著花香淡逸。
此刻,主房的小廳里,向夫人在命人送上茶點後,便令丫鬟退下,獨留「周芝蘭」一人。
向夫人毫不遮掩,直勾勾地打量著面前斂眸喝茶的女子。容貌細致秀麗,渾身透著一股清冷氣息,這姑娘看起來就是個情緒不外露之人,沒想到大兒子喜歡的竟是這類型的姑娘。
「周姑娘,身子可有好些?」瞧她雖仍有些病容,但比起初見時,被大兒子抱在懷里,那蒼白得像是隨時要昏倒的模樣要好許多。
「多謝夫人關心,已經全好了。」司徒筠抬眸,淡應。
向夫人唇角微勾。看來是個逞強倔氣的姑娘。
「听說炎幫底下有幾間布莊,生意都不錯,足夠維系幫里上下開銷,就不知周姑娘是否有幫忙打理生意?」
「我一向不管這些事。」她說的是實話,她與炎幫一向無來往。
向夫人誤以為她對生意上的事沒興趣,輕啜了口茶,笑道︰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就叫你一聲芝蘭了。芝蘭,你和隆南之間的事,我已經听嚴伸說過了,看來你和隆南的確頗有緣分。」
難得大兒子有看上眼的姑娘,雖然眼前女子性情較為清冷,是個不多話的人。不過無妨,只要是兒子喜歡的,她都不會反對。
聞言,司徒筠無言,不知該如何回答。這種緣分她可是避之唯恐不及。眼角余光瞥到放置一旁小幾上的珠寶盒,上蓋似乎有些損壞,斜蓋在珠寶盒上,無法蓋得密實。
向夫人注意到她的目光,笑著解釋︰「那珠寶盒是丫鬟打掃寢房時不小心摔落,以致有些損壞。這可是我最喜歡的珠寶盒,正苦惱著是否該丟棄。」向夫人一臉心疼。
「夫人,可否借我一看?」
向夫人挑眉,雖訝異她的好奇,仍是起身將小幾上的珠寶盒拿了過來,放到她面前。
司徒筠細細檢視面前的珠寶盒,那是用上好的黑檀木制成,打開上蓋時散發出淡淡的檀木清香。
她注意到連接上蓋的一側鐵片斷裂,便從懷里拿出一小袋錦囊,由里頭取出小剪子、鐵絲和小鉗子。就見她聚精會神,先用鐵線穿過斷裂的鐵片纏繞,再用小剪子剪斷,動作熟練細膩,三兩下便將珠寶盒給修復好。
「夫人,請看。」司徒筠將珠寶盒推到向夫人面前。
向夫人睜大眼細瞧,雖然仍可看出珠寶盒修復過的痕跡,可至少能再使用,不用丟棄了。
「芝蘭,你怎麼會有這個本事呢?」瞧她方才動作熟練,該是十分擅長才是;還有,她隨身攜帶的錦囊內所放置的小堡具,實在令她好奇。
「沒什麼,不過是興趣罷了。」司徒筠將工具小心地收回錦囊內,再
放入懷里。
「娘。」房門外響起向隆南的低喚。
向夫人在看到周芝蘭秀眉微蹙時,唇角不自覺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進來吧!」向夫人笑著回應。
向隆南推門入內,黑眸即刻鎖住垂眸喝茶的清冷人兒。
向夫人將一切瞧進眼里,心里大約有個底了。看來她這個大兒子難得出現了個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姑娘呢;而偏偏這個姑娘又是他所在意之人,身為娘親的她又怎能不幫兒子一把呢?
「芝蘭,我和你十分投緣,想再多留你一些日子。我會修書一封,派人送到炎幫,向你爹娘說明。這期間,看你是想在莊里走走,或是去逛逛如意城,都可以讓隆南陪你。」向夫人把話挑明說開,打算強留她住在莊里。
「夫人,我——」司徒筠皺眉,正欲拒。
「走吧。」向隆南打斷她的話,不由分說,硬是將她拉起。
司徒筠不悅地瞪了他一眼,再轉頭看著笑得一臉開心的向夫人,一股悶氣堵在胸口。這對母子根本不容人拒,只憑自己心意做事。
向夫人直到兩人身影消失,臉上的笑容淡去,目光望向修復後的珠寶盒,眼底有抹深思。
「這是你第二次不告而別。」
月圓如鏡,暈黃的月光在湖中泛起淡淡的銀光。
入夜後,莊里較暗之處都會點上燈火,以防有人失足或落水。
兩人來到白日里行經的湖畔,在月色和燈火照映下,司徒筠清楚地看到向隆南俊美臉上的淡笑,注視她的黑眸卻無一絲笑意。
司徒筠明眸含怒地直視著他。明明是他輕薄她在先,現在卻反倒質問起她的不告而別了。
「大少,感謝向雲莊的邀請,我無意再多留,打算明日就離開。」既然暗示的不行,那她就干脆明說了。
「我不準。更何況方才我娘也說了,要多留你住一些時日。向雲莊可不是你想來就能來,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她愈是想離開,他愈是要留下她。
「大少,你言下之意,該不會是想把我軟禁在你們向雲莊里吧?這事若是傳出去,向雲莊的待客之道竟是如此,別人又會怎麼想呢?」司徒筠一向淡漠的性子在遇上他後一再被激起罕見的怒氣。真當她是個可以任人宰割之人嗎?
「別人怎麼說,你以為我會在意嗎?還有,別說得那麼難听,邀請你住在向雲莊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莊里任何地方,包括我所居住的竹苑皆可任你來去,若是想出莊走走,只要有我陪同,想去哪里都不是問題。」
俊美臉上揚起一抹恣意的笑,朝她逼近一步,以扇柄挑起她尖巧的下顎,黑眸得意地對上她含怒的眸底。
「為什麼?大少這麼做的用意何在?」司徒筠不閃不避,迎視他深邃的黑眸。
「我說過你挑起了我的興趣,在我還沒弄清自己對你的感覺前,你休想離開。」
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兩人此刻近得氣息交融,向隆南有趣地瞧著她無懼的模樣,一顆心因她臉上淡然的神情而激烈跳動,興起征服她的。他要她在見著他時不再是淡然疏離的神情,而這將是他日後生活的最大樂趣。
司徒筠徹底無言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哪一點吸引了他。注視著眼前灼熱的黑眸,她無一絲心動,只有滿腔的無奈,還有……想逃的沖動。
「期限是多久?」她總該知道被軟禁的時間吧。
「不知道。」向隆南俊美臉上笑得愉悅,滿意她冷艷小臉上的緊繃,似是以激怒她為樂。
司徒筠瞪著他俊臉上的笑容,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眸,再睜眼時,已平復被挑起的怒氣。
「夜深了,我想回房休息了。」話尾方落,連看他一眼都不願,轉身離開,唯有垂放在身側的雙拳緊握,泄露出她此刻的怒氣。
「我送你,正好我也要回房。」向隆南雙手負于後,黑眸利地注意到她緊握的雙拳,俊臉上惡意的笑容加深。
兩人一前一後,各懷心思,走在月色下。
向隆南目送她踏入桂苑,這才離開。心底明白依她的性子,不可能乖乖留在向雲莊里,而他卻期待兩人日後的交手,相信一定十分有趣。
嚴伸見著主子回來時臉上掛著邪笑,不禁打了個冷顫,暗忖是誰要倒霉了,惹上大少不會有好日子過。
「大小姐,你回來了,向夫人對你說了什麼?還有我看到大少送你回來,他有沒有為難你?」
秀如在兩人逃走失敗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小姐被請去蘭苑,自個兒先行回到桂苑等候。等了一個時辰,總算見到大小姐回來,且還是由大少親自送回來的,怎不令她驚訝,于是急著在她身旁打轉。
司徒筠冷凝著一張小臉,一句也不吭,直到走進房里,房門關上,全身像失去力氣般,頹坐床畔。
「大小姐,到底怎麼樣了?你快說啊!」大小姐就這一點性子不好,不愛說話,有時還可以一整天都不吭一句,還是自小服侍的芝蘭小姐好,性子活潑,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走不了了。向夫人打算派人通知你們幫主,要多留我們一段時間。」
司徒筠咬牙氣惱地說。再次後悔當日在鴛城城外,她為何要為了躲雨走進那座石亭,因而認識向隆南,一切的事端就是由那開始。
「大小姐,那個……幫主再怎麼說也是你爹啊。」怎麼她每回提到幫主,口氣比陌生人還不如?
一記如冰刃般的冷眸射出,秀如渾身瑟縮了下,趕緊露出一抹討好的笑。
「我姓司徒,與你們炎幫沒有任何關系。」冷冽的語氣透著警告。
「是是是。」秀如嚇得不敢再提這個話題。「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才好?還是干脆坦白說大小姐不是芝蘭小姐,這樣或許我們就走得掉了。」
說到底,大小姐也是無端被牽扯進來旳,若是說出實情就可以離開,干脆實說算了。
「不行!直到我們離開向雲莊前都不準說。」
不說出實情,在她踏出向雲莊後,她還有可能逃離向隆南;發旦說了,她敢說她此生都逃不掉了。想到他那勢在必得的眼神,她除了頭痛之外,還有更多的無奈。
「那大小姐有何打算?听說已有不少門派陸續離開向雲莊了。」連她都很想走,怎麼也沒想到大小姐竟會認識向大少,如今才會被困在這里。
「不知道。我會想到辦法離開的。」明眸微斂,心下明白必須盡快離開才行。
「大小姐,其實大少人不錯,長相俊美……」未完的話被一雙寒冰般的冷眸凍結,秀如嚇得連退數步,不敢再說下去。
「還是你希望我頂著芝蘭的身份,對向隆南討好,然後炎幫和向雲莊結成一家親?相信這結果,你們幫主和夫人對會十分開心的。」司徒筠冷冷地提議。
秀如嚇得倒抽一口氣,急忙上前,就怕她當真這麼做。
「大小姐,你就當我說錯話,千萬別這麼做!你明知道小姐喜歡黃師兄。」
「你倒是挺忠心的。但你們幫主不贊成不是嗎?否則又怎會要芝蘭前來向雲莊呢?」司徒筠橫睨了她一眼。
「那是夫人的意思。幫主並不知道小姐喜歡黃師兄。」芝蘭小姐也是被逼的。
「你們炎幫的家事我沒有興趣知道。」司徒筠氣的是為何要牽連到她身上,讓她困在這里動彈不得。
「周姑娘。」外頭傳來嚴伸的叫喚。
司徒筠以眼神示意秀如前去開門。秀如一踏出房門,見到嚴伸,就想到她們被困在這里,實在很難有好臉色。
「夜深了,我家小姐要睡了,有什麼事嗎?」
「這盅香菇竹筍雞湯是大少特地命灶房準備,要給周姑娘喝的。」嚴伸女圭女圭臉上仍掛著笑,好脾氣地說。
「多謝。你可以走了。」秀如接過雞湯,不客氣地趕人。
「周姑娘,大少交代,明早在賞月亭和周姑娘一起用早膳,之後再帶周姑娘去城里走走,請周姑娘喝完雞湯後,早點睡。」
嚴伸朗聲說完,便笑著離開。
「大小姐。」秀如苦著一張臉,端著雞湯走進房。
「雞湯放下吧,正好我肚子餓了。」司徒筠早已坐在椅子上等著。她先前只顧著逃離,晚膳到現在都還沒吃,沒道理為了爭一口氣,餓著肚子睡。
「大小姐,你還吃得下啊?」
秀如將雞湯放到她面前。她現在可是怕死了大少對大小姐太好,大小姐擺明出了向雲莊後就一走了之了;而她怕的是,到時會連累炎幫上下。
「你現在後悔也回不了頭了,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吧。」
司徒筠一眼即看穿她的心思,掀開盅蓋,頓時香味四溢,拿起調羹舀了匙雞湯入口。
秀如望著一臉平靜的大小姐,心下卻另有主意。這事看來不能再拖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