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的露。
或許不是露,只是單純的,模糊空間的霧狀物體。
霧非常濃,幾乎看不到自己腳尖。
听到了低訴。
緩緩的,幽幽的,似遠似近,忽遠忽近。
似乎在自己耳邊,又似乎在自己腦海。
或許,似乎是自己的。
罪人在低訴,懺悔的低訴。
腳邊的花妖艷似火。鮮紅的花瓣仿佛浸透了濺出的鮮血。
霧氣又濃了。
那是死者的眼淚。
或是懺悔,或是罪惡,又或是仇恨。
罪人的淚水,化作了揮之不去的霧。
似乎永無止盡的路,永無止盡的霧,以及永無止盡的花。
妖艷的花,仿佛野草一般開滿遍地。
這是彼岸花,開在此岸與彼岸的交界,以死者眼淚為食,尤其是罪人的眼淚。
漫山遍野的彼岸花,仿佛是鮮血的海洋一般。
所有的憤怒,仇恨,嫉妒,罪惡,善良,眷戀,不過都是彼岸花的養料。
這里,什麼都有。
也什麼都沒有。
很多的靈,永無止盡的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迷茫者,迷路之刑。」
迷茫之人,將永遠在這條路上走下去,沒有盡頭。
迷茫的出生,迷茫的成長,然後迷茫的逝去。
毫無方向,如似迷路。
當受重刑。
當路行至盡頭,便是一條河。
此河,謂之三途。
這是每次輪回所必須度過的一道難關。
河里的水不知流向,只是靜靜的流淌著。
霧非常濃,河寬也無法猜測。
一條隱隱的舟,在河上緩緩漂著。
到達這里的靈,將等待引渡。
背負「業」重的靈,乘舟之後,由于比較重,舟會下沉,此時劃舟之人便會將此靈扔下舟。
在三途河上掉下水,可不是什麼好事。
曾經有靈被扔出舟之後,拼死抓著舟不放手。不過,這個靈最終還是沉下去了。
平靜的河面,突然伸出成千上萬只慘白的手臂,將它狠狠拉了下去,水花都來不及激起。
而所負「業」輕的靈,乘舟自然不會有什麼危險,能安全的到達彼岸。
當然,這是慣例,偶爾也有比較特殊的情況。
「各位客官,快點上船啦~~咱要出發了——」
小野冢小町,作為劃舟人,更喜歡別人稱呼她為「死神」。
照她的話來說,就是︰「那當然了,你不覺得‘死神’比較帥嘛?」
此時,她站在船頭大聲呼喊著,手也揮得老高。
「再不上船的客官,就得等下一撥了哦~~咱可是手動劃,慢著呢~~」
于是,無數的靈紛紛往船上擠。
似乎是由于職位稍高一些,小町的舟比其他的要大一些,可以稱呼為「船」了。
「哎呀,抱歉抱歉,等下一撥吧。咱送完這撥就下班羅~~」
小町揮出手中的巨鐮,擋住了後面的靈。
「各位~~」
小町急匆匆的跑到船頭,「轟」的一聲把鐮刀掛在船頭,大聲喊著。
「咱開動咯~~」
發令似的一喊,她開動了船。
河水非常的平靜,小町只是稍微劃了幾下,船就自己慢慢的前行了。
然後,小町就有空做她的事了。
「這位客官,請付錢~~」
笑眯眯的湊到一個靈前面,小町伸出手來。
靈不能說話,只是呆呆的看著小町。
「我知道您的想法啦,您又說不了話,只要按照咱的話去做就好了~」
小町很耐心的解釋。
那個靈愣了一愣,然後往腰間掏,掏出一只袋子。
按理說,靈是帶不了什麼生前的東西的,只能帶走自己執念最深的東西。
當然,小町只是為了方便,一概把這些東西稱之為「錢」。
小町接過袋子,隨意拋了拋。
「唔……居然是金子,咱賺大了的說。」
雖然是這麼說,小町卻把袋子還給了那只靈。
「沾滿了血水和眼淚的金子,晦氣~咱可不要。」
小町食指一勾,掛在船頭的巨鐮瞬間出現在了她手中。
「這麼重的‘業’,咱可載不起——抱歉羅~」
輕輕一揮,那只靈就被小町用鐮刀撞出了船。
那只靈在空中慢慢的下落,仿佛一張紙片一樣。但是,當觸到三途河的河水只是,卻猛的沉了下去。
仿佛一團金子掉進了河里一般,一沉到底。
看見後面的靈似乎有些s o動,小町拍了拍手。
「大~家~不用怕,咱只是收一點小小的費用罷了,沒事的~」
走到下一個靈前,小町笑眯眯的伸出手。
「客官,請付錢~」
這回遞到她手里的,還是一個袋子。
「哇啊,居然還是金子,咱今天運氣真好~」
小町把袋子在兩手間拋來拋去。
「執念嗎……似乎是因為窮困,無法醫治重病的親人……這位客官,您還真是缺錢呢。」
小町笑笑,把袋子拋了回去。
「那末,還是還給您好了。下一位~~」
這次,是一支筆。
「嗯……不被人理解的文字,迫害至死……哇啊啊,是個會寫字的人呢,咱可真是佩服。不過,咱可不會寫字,筆還是還給您吧——哇啊!」
小町為了好玩,把筆在手上轉了幾圈,差點不小心弄飛出船外。
「好險好險……接好,您的筆。」
走到下一只靈面前,小町拿到了一把刀。
刀刃上,似乎還冒著血光。
「哇啊,這可真是霸氣的玩意……作為將軍,殺了成百上千人,卻救了國家的成百上千人嗎……嗯……唔……哇啊啊,咱最煩這種事了!」
小町氣得抓著頭發,嘴里烏魯烏魯的抱怨。
「雖然這刀不錯,不過還是不及咱的鐮霸氣……本想還給您的,但是您的‘業’不重不輕,這可得由映姬大人來裁決了。所以啦,咱就先沒收了哦~可以抱怨,但是抱怨也沒用喔~」
小町把刀放回了她自己的「船長室」,然後繼續走向下一只靈。
今天,小野冢小町的船,依舊在三途河上慢慢的漂著。有安心待在船上的,依舊也不乏被扔下船的。
「哎~呀——終于到了!」
把船靠岸,小町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雖然才是第二班,但是咱有點累的說……那末,翹班吧~」
小町四處望望,正準備偷個小懶,卻看到了某些東西。
「……」
小町握緊了鐮刀,轉過身來。
「看來,咱今天不能偷懶了。」
握緊鐮刀,她回到了船上。
「偶爾,還是得認真工作一下。」
這回,小野冢小町的船仿佛火箭一般,在三途河上疾馳著。
三途河的渡口,成群結隊的靈依舊在等著渡河。
小町的船靠岸了,不過這回卻有些反常。
她擋在渡口,沒有讓任何一只靈上船,而是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
似乎找到了目標,小町眼神微微一縮。
「你,上船吧。」
小町讓某一只靈上了船,然後就開動了船。
出發,卻不像來的時候那麼迅速,而是像往常一樣緩慢,甚至更慢一些。
小町默默的站在船頭,手拄著她的巨鐮。
看似是遙望著對岸,不過小町的眼神卻有些迷茫。
身為一個引渡者,或者說一個死神,小町覺得這是自己第一次感到迷茫。
小町的眼前,是濃濃的霧,和靜靜的三途河水。
「這里是此岸和彼岸的交界,三途河。」
小町開口了,不過更像是自言自語。
「這里是交界,匯集著生與死,以及掙扎。」
小町轉過身來,眼神炯炯的盯著船上那只默默的靈。
「彼岸花開得越來越漂亮了,但是咱卻不怎麼高興。」
確如她所說,比起以前,現在的彼岸花不僅漂亮,數量也多了很多。
「彼岸花開的漂亮,意味著罪人的眼淚越來越多。」
「迷茫之路的迷路者,也越來越多。」
「咱的工作,也越來越重,偷懶都很難了。」
小町看著那只靈。
「那末,這位客官,您是屬于那種呢?」
(「……」)
「呵。」
小町笑了笑,說道。
「還是由咱來說吧。」
「哧!」
一聲破空,小町的鐮刀停在了靈的額頭之前。
「之前說的那幾種,您都是,但也都不是。」
「您既迷茫,也不迷茫。既罪惡深重,也沒有罪孽。」
「正體不明。」
(「……」)
小町的鐮刀幾乎要劃到靈的身子了。
兩人一直僵持著。
「砰!」
小町手下一沉,鐮刀狠狠地砸進了船身,她轉過身去。
「迷茫者。」
小町幽幽的聲音傳來。
「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而做的努力,那僅僅是y 望的體現。」
「y 望將產生迷茫,迷茫會留下眷戀。」
「當你能夠舍棄錯誤的努力,接受一切的時候,才有資格渡過此河吧。」
「沒想通的話,就繼續下去好了。不過,用不了多久你那眷戀就會變質為遺恨吧。真是太遺憾了。」
小町立在船頭,略略有些蒼涼的霧迷茫了船身。
「如果,什麼時候你覺得自己可以忘記現世了……」
「隨時來找咱吧。」
「作為特別照顧,咱會把你帶去對岸的。」
小町拿起鐮刀,站到了船邊。
「三途河——」
鐮刀一劃,小町把自己的手臂劃出了一個大口子,汩汩的鮮血泉涌而出,染在了鐮刀的刀刃上。鮮紅的刀刃,在迷茫的霧中一閃一閃。
「給咱開!!!!」
鐮刀仿佛一顆嗜血的狼牙,狠狠咬向了平靜的三途河。
「轟!」
三途河像塞了個炸彈一般,猛的爆炸開來。
水花四濺之後,小町鐮刀揮過的軌跡,漸漸在河面上拉開一條裂縫。
「那麼窄……咱的實力有那麼差嗎……」
小町苦笑了一下,又在自己左手上劃了一下,更多的鮮血噴涌而出。
這回,河面上的裂縫漸漸擴大了。最後,形成了一條深不可見的深淵,隔開了整條三途河。
那只靈看了小町一眼,默默的飛出船,進入了那條深淵。
在靈進入之後,深淵立即關閉了,三途河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小町把船靠岸之後,走上了岸。
臉s 蒼白的她,走到一棵樹下,靠著坐了下來。
「嘿嘿,咱這回可是玩大了……」
苦笑一聲,小町把雙臂攏在一起,試圖減少鮮血的涌出,可是絲毫不起作用。
「唉……不知道咱什麼時候能晉升成一個真正的死神……那多拉風啊……映姬大人真是的……」
意識有些模糊了,小町都不知道自己在嘟嘟囔囔的說些什麼。
不過,在她昏過去的最後一瞬間,似乎看到了某個人影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呃……」
當小町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在一個有些熟悉的地方了。
說是有些熟悉,是因為這地方既不能說太熟悉,也不能說不熟悉。
對,就是閻魔•四季映姬•亞瑪撒那度的房間。
之所以熟悉,是因為之前小町偷懶的時候,經常選擇這里。
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可是小町從某只學識淵博的靈那里知道的。
不過,這次自己為什麼在這里呢?
「不用想了,是我把你拖回來的。」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從旁邊響起。
「啊呀,死定了。」
小町一拍額頭,一臉死灰s 。
這個聲音自己已經听了無數遍了。正是那個閻魔四季映姬,也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哼,小町,你今天還真夠厲害的。」
四季映姬似乎一肚子火氣,冷冰冰的目光幾乎要將小町刺穿。
「那個……嘿嘿,映姬大人,對不起啦。」
小町撓撓腦袋,不好意思的說道。
「哼,你還真敢玩,去劈開三途河?你以為你是真正的死神啊?居然幾乎把全身j ng血都用了,找死也不用那麼快吧?直接來我這里報個到不就行了,保準讓你死的舒舒服服,一點渣都不剩——」
這回,小町可以確定四季大人是真的生氣了。
只有四季大人真正生氣的時候,她說話才會一串一串的,平時可不是這樣。
「我說你簡直是——」
「好啦,四季大人。」
小町悠閑的擺擺手。
「咱知道是您在幫咱,要不然咱就算放完血都劈不開半點三途河水的,這咱可是清楚呢。放點血不過是想讓激您嘛……」
「哼哼——」
四季映姬突然冷笑了起來。
「小町啊,你這如意算盤可是打錯了。」
四季映姬說著,轉過身去,似乎是要出門了。
「其實就算你不放血,我也打算去的。」
「哇啊啊!那咱不是白流那麼多血了!?」
「嗯,就是。」
「哇啊啊!!四季大人您玩我!!!」
「嗯,就是玩你,誰讓你偷懶的?」
四季映姬悄悄掩住嘴角,拉開了門。
「好了,給你個病假,休息幾天。」
小町愣了一愣,然後突然從床上蹦起,飛撲向四季映姬。
「四季大人~~~~」
「砰!」
四季映姬猛的一關門,小町狠狠地撞在了門上。
「哎喲——好痛啊!」
「哼,笨蛋。」
四季映姬在門外,稍稍沉默了一會。
「小町,這件事做得不錯。」
「嘿嘿,咱就知道您也會同意的~」
「是啊,好歹我們還有點‘人x ng’……小町,上面的懲罰我來擔就好,你安心養病。」
四季映姬把語氣緩了下來,說道。
「那些家伙敢對四季大人做什麼,咱就劈了他們!」
小町氣沖沖的吼道,順便做了個下劈的動作,還夾雜風聲。
當然,現在小町是靠在門上,自然她的一劈也就狠狠地劈在了門上。
「砰!」
「哇啊啊!!!好疼!!」
「噗嗤——」
四季映姬也忍不住笑了。
「好了好了,等什麼時候你成為了真正的死神,再說吧。」
「誒——四季大人,您提拔我一下不就成了?」
小町就坡下驢,得寸進尺的討好。
「算了吧。你連船夫都做不好,更別提什麼死神了……還是干好你的工作吧。」
「誒~~怎麼這樣~」
寂靜的冥界,今天稍稍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