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英雄無懼,後生可畏!既然如此,本尊就賜你一個最榮耀的死法。」畢玄哈哈一笑,微微點了點頭。他深深吸了口氣,隨即斷然喝道︰「取本尊矛來!」
霹靂暴喝,更勝過天上雷震。密集雨點受音波震蕩影響,隨即向四面八方飛射開去,令雨簾登時為之一空。激蕩回音之間,乾陽殿西側偏殿之上,拓拔玉長身站起。他手中提著一件黑黝黝的事物,奮盡全力,月兌手飛擲。巨矛破空,赫然激發出陣陣如草原上野狼嗥吼的怪異聲響,教人一听之下,便感心寒。
畢玄更不回頭,反臂向後一撈,立刻手到拿來,將那事物握于掌間——卻是一柄造型極為特別的巨矛。矛長丈半左右,但單單只是一個矛頭,已經九尺有余。其形狀活像被強行拉長的金字塔,堅固厚實之極。矛柄末端則又是一個拳頭大小的金字塔。矛身當中隱隱有火焰飛騰之紋,剛猛霸道,氣勢逼人。武尊執矛隨意憑空虛劈,當即有熾烈熱風應手撲出,儼然在密集雨幕之間,凝聚成一頭奔跑中的凶悍巨狼形相。
東側偏殿之上,跋鋒寒乍見此矛,面色立刻為之一沉,月兌口道︰「阿古施華亞!想不到畢玄竟然把它也帶來了。」
侯希白手搖美人扇,蹙眉問道︰「跋兄,你說什麼?什麼是阿古施華亞?」
跋鋒寒凝聲道︰「阿古施華亞是突厥古語,意即月夜之狼。也就是他手中這根巨矛的名字。畢玄初出道之際,仗之沖鋒陷陣,縱橫草原從無敵手。因此被譽為‘沒有人能把他從馬背擊下來的矛手’。不過他在六十歲之後,便棄矛不用,所以現在還知道這件神兵的人,已經沒有太多。嘿∼想不到畢玄今日竟然重新拿起了這根月狼矛。可想而知,他對今日之戰究竟是多麼地認真和重視。」
沈落雁、白清兒、秦瓊、還有獨孤閥等人,聞言禁不住齊齊為之動容。因為他們都明白,不管陳勝修為如何高深,始終年未三十。而畢玄卻已經成名超過了一甲子。故此論真實本領,他肯定遠在陳勝之上。陳勝唯一的勝機,只在于畢玄或會因為心存輕視而不盡全力。但現在看來,畢玄已是拿定了主意,即使獅子搏兔,亦要全力以赴。所以,陳勝根本沒有任何機會可乘。
陳勝目中寒光大盛,徐徐道︰「原來武尊壓箱底的本領,就是這根重鋼長矛。好!」
畢玄神態從容冷靜,似乎沒有任何人類應有的喜怨袁樂或貪嗅痴懼。雙目冷酷如惡狼凝望獵物,高舉月狼槍斜指天際,淡淡道︰「你是用槍,抑或用刀?」
今日一戰,非同小可。故此陳勝事前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虎嘯刀背負身後,涯角槍則倒插在殿脊之上。此刻畢玄出言相問,陳勝當即探臂提起丈二銀槍,凝聲道︰「那就先來個以槍對矛吧。」以正手執槍,擺個中平勢,槍尖遙指畢玄面門心胸。身體側馬而立。人槍合一,其架勢儼然攻守兼備,無隙可乘。
這天下矚目,其勝負勢必改變億萬人命運的一戰,就此正式開始。
畢玄嘿聲冷哼,率先采取了主動。他邁開大步,穩健而行。手腕一動,月狼矛高舉過頂,開始劃空盤旋。速度雖然並不快,卻似暗地里楔合了某種玄妙莫測的天地規律,以至于竟教人感覺逼近而來者,並非人,而是一方天地。即使半招未發,僅憑如此駭人欲絕的氣勢,已足以摧毀任何宗師級以下高手的戰意!
但陳勝卻屹立原地,既不退讓,更沒有搶先出手發招,以打破這對自己明顯不利之僵局的企圖。就若中流砥柱,任憑狂風海嘯。我自巍然不動。此是「五岳法相——嵩山峻嶺」。面對武尊的咄咄逼人,「靜」絕對比「動」更要艱難百倍。偏偏,陳勝就做到了。
訝異之色在畢玄眉宇間乍閃即逝。炎陽奇功隨之催動,先天真火源源不絕地貫注進入鋼矛,令黑黝黝的矛體因而迅速發熱,然後轉變為如同燃燒火炭般的暗紅色。它每多旋轉一圈,勁力便再疊加多一層。突厥武尊已經計算得清清楚楚。當自己把彼此距離拉近至只余三步左右的時候,就是矛上力量積蓄至最強盛之時。到時候自己一矛掃出,將是驚天動地,無堅不摧。哪怕寧道奇或傅采林,也絕對不能與之硬拼。
長矛旋轉速度不斷增加,終于形成一團燃燒的火雲,已然不見矛影。縱使滂沱大雨始終未曾停止,但乾陽殿上,卻再沒有半滴雨點。以這團火雲為分割線,雲層之上是屬于水的世界,但雲層之下,卻灼熱干燥,宛若經烈日暴曬的沙漠。情景詭奇壯觀,懾人心魄。
已經不能不動了。陳勝深深吸入一口灼熱得足以燒壞常人肺葉的空氣,隨之轉變架勢,單手提槍,收臂向後。動作極慢極慢,看似軟弱,沒有半分威脅可言。可看在四周如跋鋒寒、侯希白、尤楚紅、獨孤峰等高手眼中,卻不禁令他們為之拍案叫絕,深感妙絕巔毫。只因為陳勝這「慢」,恰好是對抗畢玄「快」的唯一可行辦法。
霎時間,原本就已經被炎陽離火烤灼至浮動沸騰的整片空間,更隨之扭曲變形,儼然就似被拉扯後退的橡皮筋,向著陳勝手中的涯角槍之上匯聚集結。如此架勢,正是必殺舍身技,「天外飛星」的前奏。
當日在洛陽城門之前,面對這散人寧道奇,陳勝根本無法鎖定其氣機,故此亦無法動用「天外飛星」。同樣地,在陰後祝玉妍的真真假假,虛實難分的天魔舞之前,「天外飛星」同樣找不到機會出手。但今日,陳勝卻已經可以使用相同的一招,來對付突厥武尊。如此變化,固然要歸功于邪帝舍利。但與此同時,畢玄的風格與寧道奇、陰後皆大不相同,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寧散人如閑雲野鶴,一身與天地相合。氣勢浩瀚博大。縱然要出手,也似根本無從下手。陰後則是百變千幻,猶如天魔分身,根本難以辨別得出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她。不是找不到下手目標,而是目標太多。而突厥武尊卻似大沙漠之上的烈日,無論何時何地,都那麼嚴酷而醒目。你永遠不必擔心找不到目標,更不必擔心會有太多目標。唯一需要擔心者,只是……目標的存在,實在太過強烈了。
「 ∼」巨矛破風呼嘯之聲,震懾全場。火雲已然凝聚成一輪熊熊燃燒的旭日,高懸半空!彼此距離,還有二十步。縱使遠離乾陽殿足有百丈之遠,但站在左右兩側偏殿上觀戰的眾人,無不屏息靜氣,一顆心髒跳動速度快得幾乎要躍出了嗓子。就在此刻,跋鋒寒低聲喝道︰「是時候了!」
話猶未巳,陳勝應聲出手,其節奏與跋鋒寒的呼喝若合符節,配合得簡直天衣無縫。足以證明今日的跋鋒寒,同樣月兌胎換骨,臻達宗師級境界。但見迅雷不及掩耳之際,霹靂銀光破風激射,隨即扯動了整片扭曲的空間,伴隨著涯角槍同時投向畢玄。其飛行的速度,緩慢得甚至不合常理。哪怕是名普通士兵,也能把涯角槍看得明明白白。如此奇景,直令天地也為之一片寂然。萬籟俱靜之間,人人目瞪口呆。不能相信眼前目睹正發生的事。
突厥武尊面色微現動容。不假思索,同時出手。旋轉的月狼矛由熾烈火雲重新化回矛形,挾足令周天星辰亦為之動蕩的無窮威勢橫掃向前,迎擊陳勝這玄奇神妙至極點的霸道一擊。
萬眾矚目之下,槍與矛轟然火拼對撼,登時炸裂出天崩地裂也似的一下雷鳴震爆!雙方真氣綻射,隨即形成海嘯般的沖擊波,同時向四面八方呼嘯席卷。空氣閃燃成高溫烈焰,漫天滂沱大雨立刻被蒸發了大半。蒸汽白煙肆意彌漫,將整片乾陽殿的屋頂徹底籠罩入內。
一團銀光旋轉著撕裂白霧,率先激飛沖天,正是涯角槍。陳勝施予其上的強悍能量,本來已經讓它不勝重負。再經與月狼矛相互激撞,益發使它難以承受。故而雖然勉強還未曾破碎,但它內部結構早被嚴重損毀,槍身更扭曲得活像炸麻花一樣。在此戰之中,是再也派不上任何用場了。
余音未歇,畢玄渾身熾火縈繞,從容退後。然而未等他退回原地,一陣凌厲殺意悍然揪動蒸汽白霧,若巨浪翻滾,層層疊疊地朝著突厥武尊洶涌沖來。是陳勝!
月兌手擲槍發出第一擊「天外飛星」之後,待得那不可避免的月兌力狀態過去,他竟然迫不及待地馬上翻手向後拔出虎嘯刀,第一時間就毫不猶豫地再發出了第二擊「天外飛星」!
身形如球,連人帶刀激烈翻滾轉動。白駒過隙,稍縱即逝的瞬間,陳勝沖出蒸汽白霧,現身于突厥武尊面前。彼此距離,已經只余半步之近。卻恰好前翻至頭下足上,整個背心都暴露在畢玄眼中。從任何角度看,都絕對沒有比這更惡劣的情況了。
突厥武尊冷笑一聲,毫不遲疑就挺矛疾刺。然而,他始終還是低估了陳勝這招「天外飛星」的力量。當月狼矛矛尖堪堪觸及敵人衣衫之時,陳勝也恰好完全翻轉回正面。然後,陳勝便以人刀合一之姿,如行雲流水一般,重重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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